第50章 巨子认错
之后将近半个时辰的谈论，景帝先让在一旁直发愣的林舒航回了九城兵马司，而却让墨子卿留下。
墨小公子有些不耐烦地听着众人啰嗦着。
对于被下了回生蛊的死者家人，景帝以一句“稍加安抚”略过便不再提及，墨子卿心下大为不满，刚一出声便被墨融一句“此事确实需要北疆使臣来东陵给一个恰当的解释”给打断。他中途又想提及时，还是被墨融适时的一句“建议”打断。
安、年两大学士看着墨子卿和墨融两人的有趣“互动”，不约而同地微一叹息，却不知在感慨些什么。
墨子卿抿了抿唇，眉头紧锁着，之后便一直沉默地盯着底下。而刚被拟旨封王的东翎湛也垂着眸子，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其他一切都与他无关。
“好了，今日便议到这里吧，你们都退下吧。”景帝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些许疲惫。
“微臣告退。”
众人齐声道。
墨子卿一起身，有些郁闷地第一个走出了上书房，步至窗边时脚步却一顿。
慢慢地，内阁重臣们一个个从上书房走出，脸色各异。
这时，东翎湛从里头缓缓地走出来，此刻将近午时，上空的烈阳直照下来，那猛烈的金色脆光在他白皙的俊庞上跳跃，他眸子微一眯起，抬手微挡着。
“九殿下，您辛苦了，这边请。”内侍一见他出来，顿时换上一副笑脸，弓着腰往前请安带路。
东翎湛微笑着轻轻点头。
嗯——宽和有度，平和雍容。得之淡然，失之泰然。
此子确实不错。
安、年两大学士交换了一个眼神，朝对着他们俩轻笑的墨相点了点头。
东翎湛慢慢走到窗边，对着静静看着他的墨子卿俯首一礼，接着用极低地声音说道：“墨五公子，多谢。”
墨子卿唇角有些艰难地上扬。
“不用，这是你该得的。”
也许，这也是你迫切想得到的吧？
京城活，大不易。身处这个时代，也许我们可以淡然对待权势和地位，但是却都忽视不了它有时候所起的重要作用。没有它，我们根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护佑我们在意的人？
墨子卿轻叹。
东翎湛见墨子卿神情有异，似乎猜到他的想法，东翎湛苦笑。
“九皇子殿下，恭喜了。”安大学士向前一步，微一俯首道。
“恭喜九皇子殿下。”此时，众人的神色变幻一瞬收敛，之后急忙凑上前来为东翎湛贺喜，东翎湛一一笑着谢过。
阳光下，少年皇子笑容清雅，芝兰玉树，站如青松。
墨融凤眸微微一眯，招呼了墨子卿往外走去。
“今日，你终于做对了一件事了。”
“哦？”墨子卿唇角一勾，“子瞻叔叔指的是提议九皇子暂领禁军一事？”
“嗯——”墨融笑道，“当然不是。”
墨子卿一噎。不是您还嗯什么嗯？
“我指的是你这次进宫来得非常及时且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契机。”
见墨融笑得像只狐狸，墨子卿轻一挑眉，认真地看了他老半晌，突然一字一句地问他：“您的意思是说，玄武街那个无辜死者的尸体被毁，他的亲人们痛不欲生，此事，对您来是一个契机吗？”
墨融唇角笑意一敛。
墨子卿说得极慢。
“今晨我看到那人，他暴毙街头死得凄惨无辜，他的亲人淋浴雨中哭得撕心裂肺，我顶撞上级坚持让死者家眷见死者最后一面，不料却发生了此等意外。”
他顿一顿，接着道：“我今日再次进宫来，一方面想陈述事实让自己不受陷害，另一方面是我想为无辜之人讨回公道。更重要的是，死者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他们现在孤苦无依，我想保护这么些纯良之人不至于受指责被加罪，不要失去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说着，他目光近乎犀利地盯着墨融，道：“而您现在却告诉我，这他妈是您用来扶持东翎湛上位的契机？”
墨融沉默不语，沉潜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墨子卿。
“子瞻叔叔，墨丞相，您自幼学的墨家善民仁义，都抛还给爷爷了吗？”
墨子卿目光不避，直直地盯着他，清澈的眸子像是要直截地看穿他的内心。
坚强良善，敢爱敢恨。这性子，还真是像极了前朝传闻中那尊贵无上的女子······
墨融顿时一阵唏嘘。
“你做的对，孩子。”半晌，墨融慢慢地抬手，亲昵地摸了摸墨子卿的头，眸光柔和。
“是我想左了。”
这么多年来，无数次的饮恨谋划，无穷尽的苦恨挣扎，几乎让今日的他遇事只知权衡利弊。不想，今日被这孩子的一番话所震。
墨融——尊贵的墨家巨子，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坦诚认错。
墨子卿垂眸慢慢地往前走去，过会儿他突然问墨融：“这么多年来，九皇子经常被皇帝陛下无缘无故地罚跪吗？”
墨融看着墨子卿，眸中闪过一抹赞赏，“你看出点什么了？”
“九皇子和我说过，他经常无缘无故被景帝罚跪于御书房门外。之前我没有多想，但今日看着却有些不对劲。”
“对于九皇子来说，御书房和上书房可都太熟悉了。”墨融若有所指地笑道。
“嗯，我觉得也是，”墨子卿摸着下巴，“既然老——”察觉说错，他轻咳几声，“皇帝陛下让九皇子跪在书房外，无论是上书房窗外抑或是御书房门外，对于习武的九皇子来说，屋里头的一切声音几乎都是一清二楚的······这样子看就很奇怪了。”
这样的异常，可笑某些“瞎子”却丝毫未察。
“嗯——”墨融满意地点头，压低声音道：“你想得没错，我便一直觉得奇怪，既然皇帝陛下厌恶九皇子，那就应该把他远调，却为何要让他留在帝京且对整个朝局耳聪目明？”
“所以，今日我特意试探了一下——”墨融沉声道，“主要是想看看，我猜的到底对不对。”
“哦？那您觉得结果是否如您所想的那样呢？”
“你觉得呢？”
“也许。”
“嗯，是也许。”
“这样不会让他警惕？也许他也是在试探我们。”墨子卿扫了一下四周，低声道。
“那便当是相互试探，反正我们也不亏。”
“······”
墨相一脸的无所谓，看得墨小公子一阵无语。
“既然您说都无所谓，那便算了。”
其实他倒是真想扶持东翎湛。墨子卿在心里感慨道。
毕竟，比较他前头的两位“极品”兄弟，东翎湛若有一争的机会，可比前头两个强多了。
他们两人走出了宫城便分道扬镳，墨融回他的左相府，墨子卿则坐上了灵山驾着的马车，缓缓往玄武街的方向而去。
墨子卿靠在马车里头舒适的垫子上，回想起墨相分别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和意有所指的话语，顿时一阵胸闷气短。
“要好好的和瑞世子相处。”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有的时候，她都几乎要怀疑，子瞻叔叔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思及此处，墨子卿顿时有些恍惚。
难道一切······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吗？
“墨五公子，墨五公子——”灵山脸色有些灰暗，别扭地掀开了车帘，语气不善：“我家世子在外头等你呐！”
墨子卿一挑眉，走出了马车，眸子在前头人身上一顿。
陌华公子背着身子，静静地站着，察觉身后人的视线，他轻笑转过了头。
“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清上陌华笑道。金色的阳光打下来，在那无双公子身上镀上了一层光晕，一时间看得人不由心神一晃。
淡定！淡定！墨子卿轻咳了几声，立即跳下了马车。
“下官参见瑞世子。”
接着，他偏头想了想，又假惺惺道：“真是多谢瑞世子的马车。”
清上陌华眸子闪过一抹好笑，薄唇一勾，道：“墨五公子太客气了，毕竟咱们都这么熟了？”
谁跟你熟了！墨子卿嘴角一抽，选择直接无视他。而一旁竖耳偷听的灵山则是整张脸几乎扭曲到抽搐。
“墨五公子用过午膳了没？”
“没。”
墨子卿话一脱口，自个便后悔了。
此时，两人站着的地方正好是在青龙街墨家名下产业“天云居”门前，街上大伙直勾勾地盯着门前的两位俊美公子。
你想干嘛？墨小公子顿时警惕。
“但是下官不饿多谢瑞世子相问下官告辞了。”墨子卿一口气说完，扭头便走。
“等等，墨五公子，”身后人轻笑声响起，“你真不饿？”
“对。”墨小公子不假思索道。
“哦？那请问，墨五公子此时去天云居干嘛？”
啊？墨子卿一傻，抬眸顿时尴尬。他怎么一扭头便往里头凑呢？
“听说天云居新来了一位名厨，他擅长做香脆鸡、荷莲烧鱼、天香芙蓉等名菜，墨五公子听说过吗？”
肚子突然极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几声，墨小公子咽了咽口水，顿时犹豫。
听起来真的好好吃哦。
不管了，今日就算要陪饭，本公子也认了！
“嗯——瑞世子，事实上，下官确实有些饿了，只是下官囊中羞涩，在天云居实在消费不起，”墨小公子有些猥琐地搓搓手，笑得像只小狐狸，“唉——真是麻烦瑞世子了，破费了，破费了。”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挽起眼前“财神爷”的袖子，一边谄媚地说着客套话，一边推着清上陌华往里头走。
不要脸！某车夫差点没忍住发飙。
堂堂高门天下巨富家大业大的墨家公子居然说自己囊中羞涩！这明明是你自家的产业，居然说消费不起！鬼才信啊！
等等,您的手放哪儿啊？灵山双眼恨不得化作一道长剑，斩断眼前两只轻挽着手。
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真是不要脸！等会儿啊，他可不是说自家世子不要脸。然而——接下来的一幕顿时让灵山当场立成了碉堡，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只见，他家世子笑得一脸春色荡漾，耳朵微红，轻轻地牵起墨子卿挽着他袖子的手。
看呆地自然不止车夫灵山，当然还有目睹一切发生的看众。
等等！刚刚发生什么了？他们这是老眼昏花还是白日做梦来着？
他们惊世绝艳的陌华公子居然旁若无人地牵着一个美若天人的少年！
少年！牵着手！奸情！
断袖！活生生的断袖！两个活生生的天人一般的断袖！
消息犹如长了翅膀，帝京舆论几乎是瞬间便炸开，无数人一股脑地挤向青龙街兴奋地想一睹为快！
当听清流说到此消息，整饬好一切准备前去西楚的墨三公子，脸色顿时扭曲古怪得像吞了只苍蝇。
然而，对于待字闺中的美丽少女们来说，此消息有如晴天惊雷，令她们瞬时梦碎。一下子少了两个竞争对手，帝京少年们则暗暗松了一口气，为自己以后也许可以讨到美娇娘而窃喜。
但是，引起这场“风暴”的两个主人公，此时却对外界纷乱半丝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