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南柯一梦
灰色的天空布满这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一片片雪花飘落，密密麻麻的，让陈烬不禁的想起了故乡春天里飘飞的柳絮，黑色腐朽的大地上落班了一片片斑白的雪堆。
战场之上一条条来回环绕的战壕错综复杂，构成了一座圈禁着无数生命的错乱迷宫。战壕前方是一道道木桩和铁丝网构成的死亡缠绕，铁丝网上的斑斑血迹依稀可见，腐朽的黑色大地之上躺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面孔模糊无法辨识。
陈烬站在了迷宫的中央茫然的扫视着周围，感到了一阵无力的茫然感觉，就像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灵魂一般，无助而又茫然，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又该去往何方，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陈烬一人孤独的伫立在战场之上。
一片片雪花继续飘落着，陈烬身上落满了白色的雪花，就像一个孤独的雪人一般，但当陈烬伸出手想去接住雪花，却发现小小雪花竟然透过了自己手掌毫不停留的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一滴猩红的鲜血，陈烬看着那滴鲜血露出了木然的表情，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哪怕再怎么用劲喉咙里也发不出一点点声音，就像是遭到了整个世界的放逐一般，陈烬眼神呆滞的看着远方的地平线，看着天空中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起风了，一阵阵大风席卷着雪花，化作一阵阵猩红的狂风，裹挟着漫天的血雨，带着一股腥甜的气息朝着陈烬席卷而来，陈烬呆呆的伫立在风中，衣袖纷飞，呼啸的风吹落了陈烬身上的白色伪装，露出了陈烬原来的身形，一身破烂的美制军服，手中拿着一把陈旧的英七七恩菲尔德步枪，头上戴着一定德制M35钢盔，望着手中的步枪，陈烬终于记起来了，这里是曾经的徐州战场，自己梦魇中伤心之地，那场战役一直是自己心中永远的痛。
陈烬忽然感觉到了，感觉前方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等待着自己出发去一个地方，陈烬的脑海出现了一座阳光灿烂的温暖天国，那里应有尽有，再无任何遗憾，只要到了那里自己将会得到彻底的解脱，不再有任何负担。
陈烬心中燃起了期望，就像沙漠中濒死的旅者看到了远方的一座绿洲一般，不管那是不是一座海市蜃楼，只要有希望就值得自己追逐。
陈烬艰难的从泥土中拔出军靴，靴底就像生根了一般黏在了腐朽的大地上，陈烬每迈出一步都会感到一股疲惫的感觉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涌起，每一步都像是在与什么挣扎一般，浓浓的疲倦和绝望几乎将陈烬淹没，陈烬伸出手伸向远方的露出一丝温暖光线的地平线，那道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天国，就像是指尖流过的时光一般无可捉摸，虚幻而又美好。
陈烬无力的垂下了手，任由疲倦和绝望淹没自己，战场之上的一具具尸体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挣扎着爬向陈烬，陈烬心中无力的想到自己终究还是一个只属于地狱的堕落之人，当自己走向战场那一刻开始，任何美好的东西便于自己绝缘了，自己是一个狭隘的混蛋，一个腐朽的烂人，一个靠着袍泽性命往上爬的老军官。
天堂永远不会向自己敞开大门了，只有无尽的炼狱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一阵灼热的烈风席卷而来，带着斑驳血迹的铁丝网、腐朽而又乌黑的木桩、挣扎着爬行的尸体，全都被这股风化为灰烬，战场成为了一片绝望的废墟，呼啸的风声就像利刃一般切割着陈烬的心灵，一阵阵疲倦和绝望就像是肆意蔓延的藤蔓，蔓延在陈烬的意识之中。
天空上铅灰色的云层被狂风驱散了，露出了暗红色的天空，整个天地就像镀上了一股腐朽暗红色铁锈一般，地狱彻底展现在了陈烬眼前。
“死啦，来吧，我们等着你呢！”
“陈烬，我会一直等你的！”
“长官，回来吧！”
“烬儿，好好活下去！”
一声声呼唤在陈烬耳边响起了，就像是夜空中闪过的流星一般，灿烂而又耀眼，为绝望中的陈烬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陈烬抬起头，眼中闪过了一丝希望的光芒，艰难的拔出深陷在泥土中的军靴，一步步坚定的朝着远方的地平线走去，陈烬拖着步枪伸出另一只手伸向虚无的远方，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步履坚定的顶着一股股呼啸的狂风执着的前进着。
消失的战壕和木桩铁丝网，腐朽的大地山坡，爬行的尸体再次出现了在了陈烬面前，成为了陈烬前进路途中的障碍。
陈烬脑海中不断的回响起那一声声呼唤声，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那股久违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了陈烬脸上，眼中闪烁着一阵阵希望的光芒，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来，越来越坚定，渐渐的陈烬终于开始奔跑起来了，跃过迷宫一般的战壕，跨过钢丝网和木桩组成的死亡缠绕，枪托砸碎了那些挡在自己面前的尸体，高挺着胸膛奔向远方的地平线。
奔跑着，耳边是呼啸的风，眼里是希望的光，心中是自由的向往。
一座熟悉的破烂大院出现在了陈烬眼前，黑瓦白墙，斗拱卷檐，陈烬推开了虚掩的大门，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陈烬面前，辣子、老毛、小萝卜头、四眼、老羊倌、朱大福、蛇头、陈默涵、杨大锤子.........一张张在自己记忆无数次闪现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了陈烬眼前。
陈烬记起了这座温馨的徐州兵站，站在大院里，陈烬看着那颗枯死的老槐树，看着那群衣衫褴褛的兵痞们，看着那口架起来的大锅，看着锅中飘着香气的大杂一锅烩，一切竟是如此的熟悉。
“死啦，快点呢，就等你了，马上要开锅啦！”老毛端着一个大碗对着陈烬露出豪爽的笑容。
“死啦，你搞么子去啦咯，等你好久啦呢！”不辣一张黑漆漆的脸，依旧是那么贱兮兮。
“死啦，回来了就好呢，这些娃娃们想死你了涅！”老羊倌沧桑的脸上布满着皱纹，就像是记忆里那些喜欢在晴天里聚在一块下棋的老头子一般。
“系啦，宽点啦！锅都快效糊啦！”蛇头那股亲切的粤式普通话还是那么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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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声亲切的招呼让陈烬的冰冷的心灵开始慢慢融化了，心中的绝望和疲倦开始冰消瓦解，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了冬日的暖阳之中一般的舒畅。
陈烬慢慢的一步步走向往日的袍泽们，眼角滑落下一滴泪水，慢慢伸出手想去触摸眼前的一切，指尖向前轻触，但却像是触到了一片平静的湖面一般，一圈圈涟漪出现在了陈烬的眼前，袍泽们熟悉的身影在这一圈圈的涟漪之中开始扭曲着慢慢的模糊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开始消失了，陈烬慌忙的伸出向前揽着，想要留下什么，但却都是枉然，温馨亲切的兵站慢慢的在陈烬身边消失，只留下了一条洒落着阳光的花园小径。
陈烬漠然的踏上了小径，眼前是一阵温暖而又怡人的阳光，照在了陈烬的身上，陈烬穿过了几株修剪整齐的灌木，在一块明亮的草坪里看见了坐在轮椅旁边等候的伊蓝，那张美丽的脸庞触动了陈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死木头！你终于肯回来了吗？我等你等得太久了！”伊蓝站起来了，站在了温暖的阳光之中，笑靥如花，温柔的笑容让陈烬感到无地自容，陈烬默默地向后退着，不敢去接近这个如阳光一般温暖纯洁的姑娘。
“陈烬，你还是要离开我吗？”伊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泪水开始从脸颊滑落，一滴滴的滴落到了草坪上，晶莹的泪滴在阳光照耀闪现出刹那的璀璨光芒，就像是钻石一般。
陈烬任然还是一言不发的缓缓退向身后的黑暗，眼神中露出了一丝眷恋和不舍，一闪而逝。
“陈烬，我会等你的，哪怕是一个世纪！”伊蓝看着陈烬，哭喊着说道。
陈烬的身影缓缓的消失在了浓浓的黑暗之中。
退着退着，陈烬发现自己回到了沉默号上，再次回到了船尾，回到了那个星空之下的夜晚。
胡亚楠中尉举着酒瓶，笑着注视着陈烬，朝着陈烬晃了晃酒瓶子，咕咚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巴：“陈烬，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你会是个好军官的，我很相信你，23连也很相信你，别辜负我们。”
陈烬脸上露出了愧疚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失落，他对胡亚楠中尉充满了愧意，23连到了自己手中已经只剩了寥寥几个，只手便能数清，答应胡亚楠中尉的事情更是遥遥无期，连自己都是朝不保夕，怎能还去奢望帮助别人？
胡亚楠中尉笑着向陈烬挥了挥手，随后便和沉默号迅速消失了漫漫无边的夜色之中。
天色开始发亮，晴朗的天空上万里无云，淡淡的阳光洒落在了陈烬身上，陈烬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座海边小屋的走廊上，头顶上是一片低矮的屋檐，走廊台阶下便是一条金黄色的沙滩，一阵带着清新气息的海风微微拂过陈烬的鼻尖，吹动了陈烬上方的白色窗帘，洁白的窗帘轻抚过陈烬的脸颊，就像是自己年幼时母亲的温柔的抚摸一般，充满亲切而又温馨，陈烬就这么躺着不愿再起身了，情愿就此永远的躺着。
一个很熟悉的模糊身影，在沙滩上慢慢的走向了陈烬，明亮的阳关照耀下陈烬看不清她的脸庞，身形很苗条很熟悉，记忆里最深处的那个熟悉身影开始渐渐的和眼前的场景融合起来了，陈烬记起了这似乎是自己的母亲，曾经最爱自己的母亲。
陈烬终于站起来了，他缓缓的走向了那个身影，伸出了双手想去拥抱。
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的停下了，发出了一声温柔的小声，缓缓的用慈祥的声音说道：“烬儿，好好活下去，替我一块活下去。”
一幕幕记忆深处的回忆就像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在陈烬眼前一一闪过，陈烬的脸开始变得麻木冷漠起来了，心中的那些暗殇开始浮现，陈烬的身影缓缓的倒下了，陈烬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浅浅的水塘，清澈的塘底铺满了一片片红色的落叶，陈烬就这么疲惫的躺在水塘之中，水面上是一棵不断凋零的老树，一片片落叶旋转着落入了水塘之中。
几只南归的大雁从水塘的上空飞过，发出一声声苍凉的悲鸣声，陈烬将心中所有希望和未完成的嘱托全部托给了这几只大雁寄向了远方。
“好累，就让我长眠于此吧，终于可以休息了。”陈烬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安详的躺在了水底，一动不动的陷入了永眠。
老树上的最后一片红叶也缓缓的落下的，轻轻的掉在了水面之上，激起了几圈微微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