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老人家的偏执
去把少爷请来?
张渐凝听了一愣,按照三侠五义后续的小说记载,丁月华的三个孩子不是都跑出去笑傲江湖了吗?尤其是展雪燕最有出息,女扮男装化名西风啸选择了去当乞丐这么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最后还和锦毛鼠白玉堂的儿子白云飞好上了,算是代偿了腐女们心里展昭和白玉堂的一段极不现实的孽缘。
所以,这个时候的展府怎么还能有个少爷?展昭都走了多少年了,难不成丁老太太你有个遗腹子并且是如哪吒般怀胎十年再生出来的,要不然这个时间怎么算都不大对路啊。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浅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来到大厅,他当先向丁月华问了安,然后随着丁月华的示意坐在了丁月华下首的位置。这个男子个子不高,白净而纤瘦,漂亮得有点像个女人,他的气质与白流影的那种看似非常内敛实则包罗万象的沉静有所不同,这个男子的斯文有一种澄净的气息迎面吹来的感觉,让你觉得似乎一眼就可以把他完全看透,哪怕你明知道这么想是错误的,但你还是忍不住会去这么想。只不过,如果你当真仔细盯着这个男子的眼睛,你可能又会不期然而然地发现一丝忧郁悄悄藏在里面,就在你想要去抓住并去挖掘这点不自然的神彩时,他却已经把眼睛转向了别处。
丁月华扭头和张渐凝作介绍:“这是老身前些时日收下的义子,姓名有点趣味,姓谢,名谢,现下在皇城司做事……谢儿,过来与开封府的张小哥见个礼,张小哥名唤张渐凝,是开封府的……金牌捕快,与我们展家颇有缘分,往后你们两个都亲近亲近。”
任谁都听得出丁月华这句话里在给张渐凝贴金,金牌捕快神马的简直就是浮云中的水蒸气,张渐凝刚刚才来到这个水浒世界,用他自己的话来铺垫,那是刚刚从南蛮之地调动来了京城,哪里有可能闯出什么名气,若一定要说张渐凝干出过什么事情,那也就是在庙会时候,一拳打跑了酗酒闹事的花和尚,显得拳头硬,又一脚踹翻了高太尉府的恶家丁,显得脾气硬,除此之外别无亮点。如果一定要说张渐凝有什么众口相传,能够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八卦文化需求的,那说到底还是他得了前朝四品带刀侍卫御猫展昭的隔代传承,随后又和八十万禁军总教头豹子头林冲结拜这一事,当然,这其实是沾了展府的光,不纳入开封府的绩效考核系统,与金牌捕快根本就不沾边。
那名叫谢谢的男子对丁月华言语间帮张渐凝虚抬身价也不以为意,十分听话地面朝张渐凝拱手一礼,说道:“见过张捕快。”
张渐凝连忙十分识做地回礼道:“谢兄客气了。”
所谓皇城司,是北宋的探事机构,所谓探事机构,是古代各种监察职能部门的其中一种,在不同的朝代有不同的名称,比如汉朝叫做御史大夫寺、唐朝叫做丽竞门、五代时期叫做侍卫司狱、明朝叫做东辑事厂、清朝叫做粘杆处。宋朝的皇城司职能有五个:其一是伺察军政,其二是查办民俗异事及谤议朝政者,其三是侦察官吏的不法行为,其四是侦捕其他不法或违禁人物,其五是察传其他消息。
张渐凝对于这个谢谢感觉十分奇怪,由于三侠五义后续的小说并不严谨,与史实偏差的可能性极大,所以这个谢谢到底是什么来头,张渐凝还真是摸不准。偏生这个谢谢看起来不知道是见生还是天性就冷淡,不显山不露水地搭着话。或许,皇城司的人就是这样子吧,见人三步远,见官大一级——冷淡无情本来就是他们这一行的职业名片。
当下三人闲叙了一会儿,随后张渐凝提出要去给展昭嗑拜上香,丁月华欣然应允,便起身带着张渐凝去了后堂。
在后堂,张渐凝点燃三柱香,认认真真在展昭的牌位前磕了头,心中默祷:“祖师爷,张渐凝谎称得了你真传,实则是形势所逼,非是蓄谋为之,如今错已铸成无法改正,日后也唯有将错就错,渐凝发誓身在开封府一天,决不负开封府、决不负祖师爷侠名、决不负大宋律法正义,若有违背,定遭明镜台负分抹除。”
默念完心中所想,张渐凝起身把香插好,抬起头来颇有唏嘘地看着展昭的画像,发现画像中展昭的眼睛似乎正在定定地看着自己,张渐凝心想这画师的功夫倒是到家,一出手该是价钱不少,竟然可以把展昭画得如此传神!
然而下一秒,画像中的展昭表情竟然越发生动,看着张渐凝冷冷一笑,跟着说道:“跟我来一趟!”声音如雷贯耳之际,张渐凝发觉周身麻木,完全抵御不了。
话说丁月华原本站在一边看着张渐凝给展昭上香,心想:“这才像个话,总算是得了传承回来认个宗派门第,这张小哥想是从小少了父母管带,行事虽然谦虚淳朴,但是对于人事礼数考虑总是不周。也罢,往后多多提点看管就是了。”正想着,突然发现张渐凝呆立在展昭画像前一动不动,如同魂灵神游太虚物外,只留下一付躯壳尚在人间。
丁月华心中奇怪,走到张渐凝跟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张渐凝双眼牢牢盯着先夫展昭的画像,神情木然几乎与世隔绝,当下心想:“这个老不死的,莫不是又显灵了?真是该敲打一下,这么多年了没动没静,自从张小哥出现了就连接显灵,也罢,估计是上次常州南掌没有传下来,到底是不死心,都是那个孙孔目不好。任谁看见张小哥这么个模样定然知道是有事情,偏生他倒是最利索,一脚就把张小哥给踹墙上去。”
老人家就是这样,心里占着谁的一边,想的就都是谁的道理。她似乎已经选择性地忘记了,那一日拜祭展昭的时候,孙孔目一脚踹倒似在打瞌睡的张渐凝,她虽然是不动声色,甚至还出言劝慰了一句,但是心里可是暗暗觉得这样的惫懒小后生,就是应该多踹两脚才算是帮教人家上道。
当下,丁月华示意一众下仆退下,谢谢在一旁似有话说,丁月华也挥手让他退下。最后,丁月华站在张渐凝身后看了展昭的画像一眼,默默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看,看见张渐凝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如同石像一般。丁月华轻轻摇了摇头,再次转身跨出门外,并把后堂的木门轻轻掩上。
丁月华招手和管家说:“闭门谢客,和府上所有人传下去,就说一律不准靠近后堂,一律不准大声喧哗,有违者杖脊五十逐出展府。”说着,丁月华看着大门紧闭的后堂,让管家搬来椅子摆在后堂外面,自己静静地坐上。
谢谢搬来了一张小茶几,摆了茶盏于上,然后站在丁月华身后说道:“义母回去休息吧,且让我在此守候即可。”
丁月华说道:“无妨,无妨,老身终是要在这里看着,回去房内心中放不下,反而焦躁。”
谢谢说道:“义母你说,这张渐凝得义父显灵传艺这一说……”
丁月华笑了,缓缓说道:“老身知道你所想何事,其实很简单,因为老身愿意相信,所以这件事情就是真的。”
谢谢听了良久无语,片刻后终于点头说道:“但愿这张渐凝不辜负义母一片心思。只是这显灵传艺一事本就是玄奥奇遇,偶有一次已经是千载难逢,岂有一而再的道理?”
丁月华说道:“谢儿信不过义母吗?”
谢谢很直白地答道:“谢谢不敢,谢谢只是信不过张渐凝。”
丁月华终于回头看了谢谢一眼。说道:“但是你我都信得过先夫展昭,不是吗?”
谢谢有点奇怪地说道:“这与信不过张渐凝没有关系。”
丁月华再次笑了,笑容里透出一股老人家的偏执,她说道:“有关系,因为先夫是展昭。”
少时,庭院内有风吹过,带下若干落叶打着卷儿飘到地上,谢谢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丁月华,轻轻抬手打了个响指。风再起时候,落叶随风飘来,到了丁月华身前又绕着飘了开去,而丁月华的鬓角银发纹丝不为风吹所动。
丁月华似有所觉,又不以为意。少顷,丁月华又唤来管家,说道:“取展府记事书录过来。”管家闻言应了一声,便唤人取来了文墨与书录。
谢谢帮丁玉华开砚研墨,说道:“义母,却是要记下来?”
丁月华说道:“这也该当是展府的要事一件,若是不记下来,莫不成去记管家今日买菜使了多少银两,从中又私墨了多少银两么?”
管家在一边听了之后脸就绿了,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银袋,旋即又放下手,连忙说道:“冤枉啊,老夫人。”
丁月华闻言瞪了他一眼:“老身年纪大了,但是脑筋还没迷糊。噤声!若是吵了后堂的大事,老身就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