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梦觉流影心似海（７）

殿里的云梁柱上雕刻一条条回旋的金龙，五爪下浮起祥云。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这逼人的威严象征着皇家皇权的至高无上。

凰月随着陈公公走进宝华殿的时候，他正背手而立站在气势恢宏的悬画下。

她跪在地上，对着东方朔行了礼。

“起来吧。”东方朔转过身说道。

一身明黄龙袍。周身缠绕着九条金龙，一团威严。龙纹之间，绣着五彩云纹的吉祥图案。颜色富丽的十二章纹样，囊括了至善至美的帝德。头上戴着金丝蟠龙翼善冠，身后的黑发柔软的贴在后背的龙袍上。金黄色的裤腿扎进了龙靴之中，更显得身材英挺。

东方朔屏退了宝华殿中的所有人，只是独留她和他两个人。

凰月站起身来的时候，只觉得腿脚发软。身子一个不稳的就要往地上栽去，好在，东方朔及时的扶住了她。

抬头，四目相对。这一张刻骨铭心的脸是她十四年的梦魇，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比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东方朔眉宇间的凌厉柔和了些。

“多谢父皇。”

凰月不动声色的推开了他，远远的离他退了好几步。

他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关心。

“你的身体看起来更糟了。”

凰月低头回道：“多谢父皇关心，月儿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你用不着骗朕，朕都知道。”

凰月不由心头一紧，怎么，她进宫之后这个男人难道就在掌控她的一举一动吗？他明明不知道她心中暗藏的目的，为什么？！不过下一刻，东方朔说出来的话让凰月觉得自己是疑心多虑了。

“朕已经差陈公公问过你身边的宫女了。”

别过头，东方朔喊来了候在殿外的陈公公。

“让石静示过来给太子妃瞧瞧。”

随后两个宫女搀扶着凰月坐在了紫檀菱龙纹玫瑰椅上，她靠在椅背喘着大气。已经显得有几分力气不足了，就连握在扶手上的手也是微微发颤。

她的脸色落尽了东方朔的眼中，显得更是煞白。

“太子可有好好对你？”

“太子对儿臣自然是好的。”

凰月强撑着全身的力气回道。

随后，一种难以抑制的咳嗽从她的胸腔滚涌。一声比一声剧烈，直接口中喷出了一大团的鲜血。后她的身体就像是一团烂泥般的往地上摔去，一片天昏地暗。

她的身体状况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也好，她今晚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

随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东方朔安置在了榻上。袅袅的龙诞香钻入鼻孔，她的胸口绞痛的像是刺穿她的皮肤。

“老臣石静示见过皇上！”

东方朔沉稳的眉宇间不禁染上了一丝担忧。

“快来看看太子妃怎么样了？”

石静示站起身，把脉诊放在凰月的手下。

她的脑袋更沉了，只是隐约听见石静示说着命不久矣的话。她勾唇笑了一笑，她的命不断这么短的。至少在拉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皇下地狱之前，她绝对不会死！

“有刺客！”

门外响起了高亢的嗓音，紧接着，凰月听见刀剑唰唰出鞘的声音。

东方朔皱起了眉头，上扬的眉尾压迫着帝皇肃穆的气势。

“叫韩进贤进来！”

韩进贤是东方朔的御前带刀侍卫，在他未有登基之前，韩进贤就忠心耿耿的追随在他的身边。

韩进贤身高八尺，看着便是一种铜筋铁骨的风范。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腰缠着白色的宽边的腰带，袖子被白色的白虎花绣滚边护手腕罩住，腰间配着一把七金护龙宝刀。

“微臣见过皇上！”

韩进贤抱拳跪在了地上。

“起来，外面怎么回事？”

韩进贤恭敬的应道：“皇上，宫里闯进了一名刺客。正要悄悄潜入宝华殿的时候被微臣发现，不过只是一名小贼。皇上还请放心，微臣一定拿下。”

东方朔扬起手，严肃的说道：“留下活口。”

从上次凰袖生产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行刺过一次。幸好是凰月为他挡了一箭，这刺客身手极好。上次凰月上次猝不及防的中箭之后他便命人彻查此事。可是这刺客就像是悄无声息的沉静在了大海中一样，现在她主动找上门来。他可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了！他一直怀疑，这个刺客会不会是那个男人派来的。

韩进贤低头应是，转身往外走去。

大殿外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铿铿锵锵，火把更是将整个宝华殿的外围照的灯火通明。石静示依旧面不改色的坐在一边在凰月的手上和面上施针，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灼痛，凰月才勉强的睁开了眼睛。

“毒已经被抑制住了。不过这毒却是实在厉害，微臣本以为按照微臣的方子就可排除这淤毒。想不到只是日积月累的让这毒素一天天在太子妃的体内增加，是微臣无用，还请太子妃责罚。”

“石御医，你不是圣人。不怪你。”

随后，韩进贤匆匆忙忙的走了进赖。他抬着头，神色异常凝重。

“皇上，这是从刺客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韩进贤将手中的东西呈上，经过陈公公的手到了东方朔的手上。一块金铜圆牌，上镌刻庄家令三字刺痛的他的眼睛。

“刺客人呢？”

“回皇上，已往西边逃窜。微臣已经命人去追了。”

西边？那不是正好是庄暮烟的百丽宫。他的眉头敛紧，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韩进贤转身就往着殿外走去。

一时间，宝华殿里除了跳跃的明火。安静的一片死寂，凰月躺在榻上。石静示给她施针之后身体已经是好了很多，勉强还能坐起来了。

“父皇，儿臣还是先回宫了。”

东方朔的视线落到了她依旧苍白虚弱的面孔，忍不住说道：“还是留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吧，朕等会儿命人送你回去。”

凰月没有再多说，只是谢了恩。躺回榻上，凰月静静的闭上了眼睛。她平静的发出呼吸，能感觉到来自东方朔的灼热目光。

他一直在看她。

殿中随后响起了皇后驾到的声音，凰月装作假寐，也不会去理会。

“臣妾见过皇上。”

刁蕙兰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看着东方朔安然无恙。这一刻揪紧的心总算是可以如释重负，不过转眼间她的眸光落到了凰月的身上。双目紧闭的躺在美人榻上，那张苍白的面上鬓发微乱。身上盖着东方朔今日盖在身上的貂绒大氅，白色的皮毛间点缀即刻鲜红的血滴子。

她的眸子划过一丝异样。

刁蕙兰关切的走上前去，问道：“皇上，这太子妃是怎么了？”

“余毒未清，发作了。”

东方朔简简单单得说道。

刁蕙兰咬咬牙，她其实是想听东方朔解释凰月怎么会在这里。可是他的神色冷漠，摆明没有将任何人看见了都会疑惑的事情放在心上。看来，她只能去问这个凰月了。

刁蕙兰柔和得说道：“皇上，还是送太子妃回去吧。”

“皇后，你觉得按照太子妃现在的样子她应该怎么回去？”

东方朔反而质问道。

刁蕙兰不禁急声说道：“可是皇上，这里是您的宝华殿。太子妃是太子的妻子，按道理不方便留着啊。”

“太子妃是朕的儿媳，朕并不觉得儿媳在朕的宝华殿里休息有何不可。更何况，她的伤是为朕受的。”

东方朔浑厚的嗓音铿锵有力得说道。

一时间，刁蕙兰哑言。只能咬着牙，不甘心的瞥过了一眼美人榻上的凰月。

那一张秀丽的面孔此刻虚弱的像一枝夭折的多姿桃李，蒲扇般的睫毛不停的颤动着。这样的一个美人，换做是任何人说不定都会心动的！

刁蕙兰心头忽然闪过不好的预感，抬头震惊的神色闪过她的眸子里。不过看着东方朔，他狭长锐利的黑眸似乎在沉思什么事情。

她的心渐渐沉下，但愿这只是她自己的多虑了。

“荣嬷嬷。”刁蕙兰扭头看着身后年长的宫女，青色的衣裳外套着一件红绫青酬掐牙背心。说道：“去把太子殿下叫来。”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这会正在袖侧妃那里。袖侧妃说是长生王身体不适。”

自打凰袖的孩子出世，凰月就知道东方朔亲自赐名裎（cheng），并封爵位长生王。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一时间在东宫，凰袖也算是风光无限了。趋炎附势之人也是比比皆是，不过她心性高傲。冷幽莲多次说过，不少人进了她的柔荑殿，基本上都是黑脸出来的。

刁蕙兰也是这个孩子为宝贝，紧张问道：“那长生王可是好些了？”

“娘娘不必担心，长生王就是奶胀了。石御医已经去看过了，无碍的。”

刁蕙兰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过会儿去瞧瞧。”

望着东方朔，刁蕙兰沉吟道：“皇上可要一同去看看裎儿？”

东方朔眼角的眸光扫了眼依旧沉睡的凰月，说道：“皇后去吧，朕还有些公文要批。”

刁蕙兰面上应是，转身间的眸光锋利的在凰月的身上剜过了一眼。

她知道东方朔与她同样重视这个孩子，平日也会念上几句。只不过是一个受伤的太子妃，他竟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