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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钗头凤嘱明了静坐
萧璞原名萧碧玉,是父亲起的闺名。萧碧玉十七岁那年读师范时,觉得碧玉这名字太俗,有小家碧玉之嫌,就自己取了个字,璞。萧璞有个姐姐,叫萧碧玥,大她四岁,不幸半路夭折。还有个哥哥,叫萧碧玺,大她十岁。碧玺三七年考入南京金陵大学,南京失陷后,他辗转去了重庆,后投身抗战。作为中国远征军曾赴滇缅作战。抗战结束后,他军阶至中校。解放战争后期,他驻防西南。成都战役后,生死不明。据国民党的军情报告说他已“为国捐躯”了。但也有人说他去了台湾。而《江城子》词作之人,正是碧玺之妻,萧璞的嫂子,原名王军花,解放后出家为尼,法名明了。
萧璞读完信后就有一种不祥之感,嫂子分明有了轻生之念。她想现在是多事之秋,山雨已经风满楼,嫂子怕是遇上了麻烦。词中有一句,“云也嘶,雷也想”。嘶字显然不合词律,脱了韵。但这是一句双关语,也并无它字可代。明了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萧静听,被萧璞收养,改姓更名叫苏雷。女儿生在寺中,取名萧静言,后也被萧璞收养,更名萧雲。后汉字简化写作云。萧云现随祖母一起生活,但她管祖母叫姥姥。雷云两人并不知情。而词中“云也嘶,雷也响”,分明是“云也思,雷也想”的谐音。萧璞想,可能是嫂子思子心切想看看雷儿。就决定带苏雷回去看看。可词中末句,分明显示了她有了轻生之念。萧璞又怕她一时糊涂,寻了短见。萧璞就想先回封信宽慰她几句。可提起笔来也不知如何下笔。因想到,她既然以一首《江城子》给我,干脆也回她一篇诗呀词的。词义可朦胧,即使落到外人手中,别人也看不明白。刚巧书桌上放了本《宋词选注》,随手一翻,可巧翻在了陆放翁的《钗头凤》一词上,她就依原韵填了词回她。
天风抖,雷云吼。神州何处不雨骤?队站错,岂无过?面壁弥勒,修得正果。坐!坐!坐!
寒掩口,冷穿厚。天工玉成或有寿?人险恶,防叵测。静听不错,静言无祸。诺!诺!诺!
萧璞特意在玉成两字底下打了两点,原来玉成是萧碧玺的字。词中“静听不错,静言无祸”也是一语双关。词义表面上是说静听人云,自己不会有错,静言不语,也不会惹祸。同时告诉明了,雷云两孩子都不错,让她不要担心。信写好后,萧璞急匆匆的到邮局发走了。她的心才稍微平静。
吃晚饭时,萧璞只扒了几口就不吃了。丈夫关切问:“碧玉,不舒服?”萧璞说:“没事!中午吃多了。”苏波夫就有点疑惑,中午也未见她多吃么?饭后,萧璞拉了苏雷出来说:“陪妈到江边去坐坐。”苏雷卷了凉席和枕头,陪母亲来到江堤上。夏天,苏雷经常在江堤上睡觉。
江堤上乘凉的人很多,码头上还有夜班工人在劳动作业。大吊车忙忙碌碌的往驳船上吊装毛铁。江面上还有不少孩子在玩水,其中就有苏雨。苏雨爬上了驳船,站在船舷上跳水。苏雷把凉席铺在子堤上,让母亲坐了。萧璞拿了蒲扇,不断地赶蚊子。萧璞看着仪表堂堂的苏雷就想起了哥哥,苏雷酷似他的父亲。萧璞真想把苏雷的身世告诉他,可不知明了是怎么想的,也不敢造次。
苏雷见母亲几次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是一个劲地看自己,就问:“妈!有啥话您只管说,就是别说那些谈朋友找对象的事。”萧璞说:“妈想带你回老家看看。”苏雷高兴的说:“好哇!我也正想姥姥和妹妹呢。去年暑假忙得造反,也没回去。今年有空,正好回去看看她们。想妹妹又长高了吧?妈,你也是的,我们兄弟姊妹四个,你为甚独独把妹妹留在老家,未免不公平。”萧璞叹了口气说:“当初转户口时,你姥姥死活不肯来这里,说这里的气候她受不了,就把云儿留在她身边好照顾你姥姥。这样吧,这次回去把她们都接来,就不走了。云儿也初中毕业了,再上学也没机会了。本来你俩都有上大学的命,可现在大学不办了。”
萧璞望着江里的孩子,看到一个小子顺着锚链爬上了趸船,问:“雷子,哪是小雨吧?”苏雷说:“就是他个小东西,天不怕,地不怕。”苏雨翻上了驳船,站到船头上一个燕子展翅跳入水中。苏雷说:“妈,小雨淘气是淘气,可他挺有正义感的。”苏雷就把那天救人的事说了一遍。萧璞听了说:“救人是好事,可搞不好也会把自己搭进去。小雨还是个孩子,以后叫他注意点。”娘俩又拉拉扯扯说了一些别的,夜深后,萧璞独自回家了,苏雷就在江堤上睡了。
江城的天气热的叫人难熬。萧璞回家后丈夫还没睡,光着膀子坐在床边摇蒲扇。莎莎睡在走廊的凉床上,床下点了蚊香。萧璞倒了瓶热水,脱光了身子又抹了一遍。边抹边抱怨:“这里应该叫‘焐汗’才对,成天汗汲汲的。”丈夫望着裸体的妻子,打趣说:“你现在不用‘焐汗’了啊?”萧璞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了裤头汗衫穿,穿了裤头后烦躁地把汗衫往床上一摔,“我也懒得穿它了。就兴你们男人光膀子?”丈夫嬉笑道:“正好,省得我再替你脱了。”萧璞还是把汗衫拿过来套在身上说:“美得你!”
苏波夫关切的问妻子:“碧玉,我看你好像有心事?是不是姥姥身体欠安?”萧璞压低声音说:“他姥姥没事。是雷子他娘,那个叫明了的尼姑,你见过的,可能有了麻烦。”丈夫“哦”了一声说:“这年头可要小心。咋办?回去看看?”萧璞笑着说:“我也想带雷子回去看看。所以还得你大力支持,给拨点经费。你不是老抱怨说咱家挣得几个钱都捐给铁道部了。”丈夫哈哈的笑了说:“我的钱你当家,想花你就拿,你是会计,我是出纳。”萧璞扑哧笑了说:“这几句汉语还说得挺顺流。”丈夫显摆起来,“那是的!谁让我老婆是语文高级教师呢!有句话不是说近朱者赤嘛。还有句唐诗怎么说来着?近水楼台……”
萧璞知道他汉语表达不如俄语,接过来说:“那是句宋诗,是你们家老祖宗,一个叫苏麟的,给他的老首长范仲淹献诗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这两句诗是厚着脸皮伸手要官,不想倒成了千古名句。”苏波夫笑哈哈的说:“老祖宗说得好哇。我就是‘近水楼台’先得你这个月。想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带着个孩子,我还以为你也是二婚。谁知你是个黄花大闺女。你说,我是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萧璞听了丈夫的谬论,失笑的不行说:“哎哟喂!这叫什么话呀,不伦不类的。”丈夫见妻子笑得娇媚,就势把萧璞揽在怀里说:“那我现在就要‘易为春’了?”萧璞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推开丈夫说:“你们老祖宗伸手要官,只是无耻。这句话到了你嘴里发扬光大,简直就是下流了。”
苏波夫想到妻子明天就要出远门,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就想干那事,也不管妻子说什么,抱住妻子就亲抚。萧璞知拗他不过,也想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况且情绪已被他调动起来,就让他“易为春”了一回。那时夫妻的性生活不像现在的夫妻过得花哨,但和谐就是美。事毕,两人各自为对方煽扇子。萧璞开玩笑说:“舒服不?你累不累呀,四十几的人了。”苏波夫带着一种满足感说:“你们中国不是有句俗话,三十如狼,四十……”萧璞接过话说:“四十如‘鼠’。”苏波夫疑惑地看着漂亮的妻子说:“是如虎吧?”萧璞笑了起来说:“老虎两年一窝,耗子一年几窝,你说是老虎厉害,还是老鼠厉害?你不是属鼠的嘛!瞧你能折腾劲,才隔了几天?还你们中国——好像你不是中国人了?”
苏波夫俄文名字全称是伊凡·达尔维奇,波波夫。他生于一九二四年,那年是鼠年。父亲苏达尔是铁路工人,母亲是中俄混血儿。“九·一八”事变后父亲因抗日活动被日本人枪杀了。母亲就带着他和五岁的妹妹逃亡苏联。谁知逃亡的路上,母亲和妹妹,因感染伤寒先后去世。在新西伯利亚,他被一对俄国夫妇收养,俄罗斯养父姓波波夫。四一年苏德战争爆发,两年后他参加了苏联红军。四五年苏军对日宣战,他随苏军打回东北。苏军撤走时他留在祖国,后参加了东北民主联军。五零年抗美援朝,他是首批赴朝参战的部队。一年后轮换回国。五二年经人介绍,认识了萧璞,随之结婚。他是二婚,前妻死于难产,连同胎儿一起夭折的。所以,他经历过一次丧妻失子之痛,就格外疼爱妻子儿女。他有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也就特别珍爱家庭。当然,他身上也打上了斯拉夫人的那种文化烙印。这待以后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