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幕重重（八）

在监狱管理局领导来的前一天，卜慌他们整整忙了一天。从早晨到晚上熄灯哨之前，十几名服刑人员和前来帮忙的几名监狱民警忙的脚不沾地，除了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间之外就没有闲过。

但一天的辛劳换来的是卜慌莫大的欣慰：监区专门给他们狱内小报编辑组腾出了一间办公室，教育科韩科长把监狱淘汰的七八张办公桌和十几张办公椅送给了他们。虽然是淘汰的桌椅，但整体还是不错，摆在墙面洁白、地板平整的办公室里，有了些许办公室的味道。虽然与卜慌原来的办公室相比还有着天壤之别，但在监狱这种环境下，能有这样的办公条件已经算是奢侈了。

忙乎了一整天，看着焕然一线的办公环境，整个小组的人都高兴的不得了。特别是那个没有正行的林正疆，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一边摇头叹气：“我在监狱呆了八年了，从来没有在这么好的环境里呆过一天。眼看着马上就要刑满释放了，好日子却就这样突然来了。唉，真有点舍不得走了！”

张庆翻翻眼珠，看着林正疆：“你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就这么个环境还恋恋不舍了。那好啊，你跟监区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加几年刑期，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在这个漂亮的办公室里呆着了。这样不是很好嘛？”

张庆的一句话，惹得在场的所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卜慌没有笑，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样子，静静的想着心事。在社会上的时候，为了应付上级领导的检查，身为规划国土局副局长的他没少搞过这种形式主义，甚至为此出了不少洋相。现在来到监狱了，没想到监狱也少不了这一套。虽然这些东西是在得知监狱管理局领导要来之前就布置好了的，但如果没有韩科长接的那通电话，这件事情会有这么快办好吗？不可能的。

“哎吆，都在干嘛呢？有了新办公室、新监舍，是不是很高兴啊？熄灯哨马上就吹了，还在这里一个劲的玩，不想睡觉了呀？”正在大家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的时候，肖刚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赵杰脱逃的事情发生以后，原来的监区长调到监狱生产科当副科长去了。肖刚则恢复了原来的职务，担任三监区的监区长。官当大了，事情多了，进监区的机会越来越少。从上次跟卜慌说完离监探亲的事情以后，卜慌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要不是明天监狱管理局来人，他今天也不会进来的。

见肖刚这么说，林正疆他们转身就要回监舍。

“等等，既然已经晚了，就顺便跟你们说几句！”肖刚朝着林正疆他们招招手，然后，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拿出一支香烟。然后，抬头看看站在面前的卜慌，笑着把香烟扔给了他。

“明天，监狱管理局教育改造处的领导要来咱们监狱视察工作，并且点名要来咱们的小报编辑组看看。所以，明天你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们自己，而是整个海福监狱的形象。因此，你们一定要注意监规纪律，不能给咱们监狱丢脸。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站成一排听肖刚训话的林正疆等人异口同声的大声回答。

“明天主要回答问题的是卜慌。你要把握好尺度，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特别是在领导提出不同意见的时候，一定不能反驳。要知道，他们可是省里来的领导，不是我们。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来可就难了。知道了吧？”肖刚看看卜慌，微笑着说。

“知道了监区长！”卜慌规规矩矩的站着回答道。

“张庆，张庆呢？”肖刚朝人群里看看，寻找着张庆的身影。

“到，监区长，我在这！”听到肖刚点自己的名字，张庆从人群后面走上前来，站在肖刚面前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明天监区的张医生带你到监狱医院检查身体，你就不要来小报编辑组了。明天早晨起床后把手头上没有完成的事情跟卜慌交代一下。吃完早饭，唐警官和张医生过来押你。”肖刚用眼睛把张庆浑身上下扫了个遍，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监区长，明天上级来人检查工作，我们这里正是缺人的时候，我这个时候去看病，可能不好吧？”张庆看着肖刚，小声说道。

“没事儿，反正平时你也干不了什么活儿。监狱医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去就是了。明天上午唐警官和张医生带你去，早点准备好，不要耽误事儿！”肖刚站起身来，准备往办公室外面走。

见肖刚要走，张庆赶紧冲着卜慌使眼色，并着急的咬咬牙，一个劲的摇头。

卜慌蒙圈了，看看张庆的表情，再看看已经走出办公室门的肖刚，站在原地，不知所以然。

等回到监舍，张庆一把把卜慌拉倒窗前：“老卜，我冲着你使眼色你没有看到啊？”

“我，我看到了啊，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你没有看到我着急的样子吗？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冲着我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呢？”卜慌见张庆着急的样子，便紧跟着问道。

“明天我不想去看病！”张庆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口气中有明显的愤怒。

“啊？给你看病你都不去啊？多么好的机会啊！平时争取都争取不到的事情，现在安排你去了你又不想去，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卜慌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张庆，不解的问道。

“是啊，去监狱医院看病多好？既躲过了检查，又不用干活，还能看到美丽的女警官。一举三得的事情你为啥不干？是不是长时间不睡觉，脑子坏掉了？”正在一边看书的林正疆插话说道。

“你懂个屁！”张庆回过头来，有些恼怒的看看林正疆，然后又对卜慌说：“老卜啊，作为一名服刑人员，咱们在监狱里见一次监狱管理局的领导多么的不容易啊？一年能不能见到一次？机不可失失，时不再来啊！”张庆急的直跺脚。

“嘿，你这个老张也奇了怪了。咱是服刑人员，见再大的领导又有何用？他能该咱减刑呢还是能把我们释放呢？你要见他们干嘛？”听完张庆的话，卜慌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懂，我想借这个机会，把这个东西交上去！”张庆一边说，一边指指床上的被子。

卜慌明白了，被子下面压着张庆写的申诉材料。

卜慌抬头看看正在低头生闷气的张庆，笑着说：“老张，教给你一句话吧？”

张庆抬起头，疑惑的看看卜慌：“什么话？”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监狱民警是干什么的？你那点小心思他们早就猜到了，所以才特意安排你明天去监狱医院看病的。什么也别说了，胡说乱吹，耽误瞌睡。还是睡觉吧！”卜慌拍拍张庆的肩膀，然后，上床睡觉。明天的任务很重，他要休息好才行！

“奶奶滴！”张庆不满的骂了一句，无可奈何的坐在床上，继续他的“盘腿打坐功”。

熄灯哨在空旷的监区大院里刺耳的想了起来，不到五秒的时间，除了监区周遭高高的大墙上那一排亮的刺眼的探照灯依然亮着之外，刚刚还灯火通明的监区大院，一下子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刚刚吃过早餐，张庆便在唐警官和张医生的押解下去了监狱医院。在走出监舍的那一刻，他和卜慌相视一笑，无奈的摇摇头。而卜慌则因为昨天晚上没有领会张庆的意思，没有把他留下而感到些许愧疚。但他又想，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即便他跟肖监区长说了，他也一定不会同意把张庆留下。因为他知道，张庆就是埋藏在三监区的一颗炸弹，一旦这颗炸弹在省监狱管路局的领导面前引爆，后果不堪设想，他肖刚负不起这个责任。

一想到这些，卜慌感到心里踏实了许多。微笑着冲着正要出门的张庆摆摆手。

张庆走后，卜慌他们则迅速进入“备战”状态。每个人都换上了全新的囚服，理了锃光瓦亮的光头，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昨天刚刚整理好的办公室窗明几净，桌子上的稿件、纸张、笔墨摆放有序，每个人不管有事没事，全部正襟危坐，坐在办公桌前装模作样的写着什么。

看着眼前的一切，卜慌忍不住想笑：有这个时间，几篇报纸用的稿件都改好了，现在却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形式主义害死人啊！

“来了，来了！准备好！”站在楼道门口“望风”的唐警官着急的向站在办公室门口“接风”的林正疆挥挥手。

接到唐警官发来的“信号”，林正疆赶紧整理好自己的黄马甲，笔直的站在门口，并用手势告诉了正在办公室等“信号”的卜慌。

两个身着便装的中年人在监狱长雷元等十几名监狱领导的簇拥下上了二楼，沿着楼道向卜慌他们的小报编辑组办公室走。走到门口，林正疆身子立正，目视前方，用吃奶的力气喊了声“首长好！”。随后，办公室里的所有服刑人员全部起来，跟着喊了声“首长好！”。那个严肃、正规的场面让卜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们谁是这份小报的总编辑啊？”走在前面的那个穿便装的领导一边翻看着放在桌面上的报纸，一边微笑着看着站成一排的卜慌他们。

“报告首长，我是！”卜慌向前一步站好，响亮的回答。

“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犯的什么罪？刑期几年啊，在没有犯罪入狱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领导依然微笑着，语气和蔼的向卜慌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报告首长，我叫卜慌，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犯罪入狱前是某市规划国土局副局长，毕业于西安科技大学，文化程度本科。报告完毕！”卜慌让首挺胸，声音响亮的回答着领导的问题。

站在领导身旁的监狱长雷元微笑了一下，满意的冲着卜慌点点头。而躲在更远处的肖刚则直接冲着卜慌竖起了大拇哥。

“卜慌？我看一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卜慌！”卜慌的话刚一落地，突然从人群的最后面走上来一位同样身穿便装的中年人。

“林副处长，您也认识一个叫卜慌的呀？叫这个名字的人可不是很多！”见林副处长往前走，韩科长赶紧让开路，让林副处长过去。

正在跟毕处长汇报的卜慌寻着声音转过身来。眼前出现的那个韩科长一直叫做林副处长的人让他大吃一惊，额头上的汗珠就像泡在温水中的豆芽，蹭蹭的冒了出来。

“哎吆，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这还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卜慌。卜大局长，您怎么跑到监狱里来了？怎么回事啊？”看看眼前的卜慌，林副处长先是惊讶的“啊”了一声，然后皱着眉头，不解的问。

卜慌抬起手，用衣服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水，然后，眯起眼睛看看眼前的林副处长：“因为什么原因到监狱来，这不重要，因为是人就知道为什么。可你林大局长为什么混在今天监狱领导检查工作的队伍里，我倒是感到很好奇！”。

“卜慌，这是我们监狱管理局教育改造处的林副处长，你要注意监规纪律。怎么跟领导说话呢？”没等林副处长说话，韩科长走出人群，站在卜慌面前严肃的说。

“哎，韩科长，没事。以前，卜慌卜大局长是我的领导，他这样跟我说话是正常的。否则，就不正常了！”林副局长用手挡了挡欲上前制止卜慌继续说话的韩科长：“托卜大局长的福，在你帮我离开蓝海市公安局之后，我就调到了省监狱管理局工作，现在是局教育改造处的副处长。怎么？卜慌，你很失望吧？”。

现场的所有人被突然出现的状况搞得一头雾水。特别是韩科长和肖刚，看看满脸怒容的卜慌，再看看一脸笑容的林副处长，紧张的不知说什么好。

“哦？原来我们林副处长和这位服刑人员是老相识啊？巧，太巧了！好了，林副处长，我们先检查工作，想跟你的老相识聊天的话，等我们检查完工作以后再说。好吧？”毕处长哈哈一笑，看看卜慌，再看看林副处长，意味深长的笑着说。

检查继续，卜慌也在韩科长以及肖刚威严的目光中镇静了许多，一边陪着毕处长在办公室里走走看看，一边认真的回答着他的问题。整个检查非常顺利。

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林副处长笑着拍拍卜慌的肩头：“卜慌，你办的《育新周报》非常不错，按照这个势头走下去，咱们局里的《新生报》都会有压力。你卜慌的工作能力和责任心一直是我所佩服的，我相信你能办好。好之为之吧！”。

看着一大群狱警簇拥着省监狱管理局的领导远去的背影，卜慌咬牙切齿的跺了一下脚，然后，气呼呼的回到了监舍，留下林正疆、张庆、高风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卜慌到底怎么了？他跟那个林副处长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