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抢劫的手段
绕过那群人没走出多远，邝奇骏忽然被人拉住。
他愕然回过头，身后是两位中年男子。两人衣着普通，身材瘦弱，脸色憔悴，看到邝奇骏回头，左边那人说了一句话。
邝奇骏皱皱眉头，问道：“你说什么？”
另外男子连忙也开始讲话。
邝奇骏这回明白了，他双手一摊，道：“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这两人说的是此地大约不会有人听懂的外地家乡话。
邝奇骏转身想要离开。两人开始激动，他们嘴中不停讲出邝奇骏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使劲将口水唾沫喷洒在他脸上，抓住衣服不肯放手。他们使的力气很大，如果不是因为感觉寒冷，邝奇骏一直紧紧地裹住衣服，此时大约外套都会被扯开。
换了平时，满脸被口水打湿的邝奇骏早就像个正常人一样用力甩开他们的爪子，狠狠地推开两人吼上几句赶紧闪人。但此时他只是无奈地再次回过头，指了指治安岗亭的位置，道：“两位，请到哪边去问吧，我真的听不懂你们说些什么。”他已经能理解到需要帮助时的心情是多少迫切焦虑。因为每个人都有渴望帮助的时候。
当然，如果纯粹是良心发现，他也不会在邮局那位姑娘的希翼眼神中获取快感。最重要的是他丝毫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寒风当中，他现在只想赶紧干完事情，回到书店冲上一杯咖啡，然后窝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要是他动起手来恐怕这两人下一秒钟的下场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所以邝奇骏宁愿被喷点口水，也不想花上一个小时将这两人送去费杰的养猪场。
邝奇骏的反应似乎令两名男子有些失望，他们望了望邝奇骏指向的位置，对视一眼后终于犹豫着慢慢放开他的衣服。
邝奇骏赶紧拢好外套，快步向前追逐失去的半分钟，经过喷泉时，他侧着头在水池中捞点水在脸上擦了擦，连身旁三个突然扭打在一起的人都没能让他停下脚步。虽然这种打架斗殴的事，天生就对于平常喜欢凑热闹的普通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后生，要摩托车载客不？”
走到马路边，四辆摩托车挡在面前。
“不要，谢谢。”自己选定的路线要经过好几条小巷，那种阶梯摩托车可上不去。
“上来吧，看你这么急，要去哪里，我们路很熟的。”摩托车没有让开，跟在身旁缓缓行驶。
“真的不要。”
“没事的嘛，随便带你过去，又不贵，你说个地方随便给点钱。”
邝奇骏有点急了，他几乎被摩托车挡住了所有的方向，道；“麻烦让一下，我有事！”
“后生怎么口气这么冲？不载就不载嘛！”离邝奇骏最近，一直和邝奇骏说话的摩托车司机将车子熄火，他嘴中说“不载”，人已经下车伸出手搭向邝奇骏的肩膀。
邝奇骏轻轻让开，司机正打算说点什么，不远处有人大声叫道：“喂，喂！”
五人同时看去，过来的人衣着普通，身材瘦弱，脸色憔悴，正是刚才拉住邝奇骏的两位中年男子。
他们难道还想找我吗？邝奇骏更加着急，道：“师傅，麻烦让开点咯，我真的有事啊。”
下车的摩托车司机大约是个领头的，另外三位都看着他，他沉着脸有些难看，仿佛很少有人会拒绝他的摩托车一般。
最后他仰起头想了想，像是决定什么重大事情一样，挥挥手哼了一声让出一线。
“谢谢。”
这两个字说完，人已经在几米之外。
又得追逐再次失去的半分钟，邝奇骏一路疾行，五分钟便赶完一半路程，进入了第一条小巷。
走进巷子，外面街道上的车声，人声逐渐消失，光线也有些昏暗。邝奇骏一边快步行走，一边抬头看看，两旁只有两三人高的围墙，巷子很深，前方空荡荡的，只地上有些杂物垃圾，一个人都没有。越往里走，巷子便越狭窄，最窄处仅容两人并行。走到这儿，大约巷子已经经过了一半。
也正是这时，邝奇骏后面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紧接着，两个人分别从他身旁两侧硬挤过去。
赶鬼吗？邝奇骏刚暗骂一句，又有两人越过他赶到前方。
邝奇骏揉揉肩膀，有些奇怪，不知道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比他还要着急赶路。
前方四人好象听到了他的心意一般，一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们怎么又来了？邝奇骏皱着眉头，挡住去路的其中两人正是已经见过两次的外地人。他们衣着普通，身材瘦弱，可脸色却一点都不憔悴，正沉着脸望向邝奇骏身后。
邝奇骏情不自禁地转过头，这才真正地大吃一惊！
不知何时，邝奇骏身后也站了两人，透过他们头部的间隙，看得到小巷稍远一点人头耸动，一群人正远远地快步赶来。邝奇骏马上发觉，出站口拉人的，喷泉边扭打的，马路边载客的，通通都身在其中。
而他，站在最中间。
抢劫！
这时邝奇骏叹了一口气，火车站的经历在脑际一闪而过，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在他以往的印象中，抢劫这种事应该和国家元首一样，永远和他沾不上边。
而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最为强烈：得要找辆货车才行，不然将这么多人七零八落的身体零件，小汽车可装不下！
“后生，搂那么紧干嘛，我来帮你脱了吧。”这个声音有点熟悉，正是路边挡住他说话的摩托车司机，他排开站在身前的两人走到邝奇骏跟前，径自抓向他的外套。
“等一等！”
邝奇骏还没来得及躲，一只手从侧面伸出将司机拦下。邝奇骏微微扭过头，却是两名“外地人”中左边一位，他沉着脸，此时嘴中哪里还有丝毫外地口音：“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论规矩，这件衣服只怕还得留给我们兄弟吧！”
“论规矩？”摩托车司机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事，“论规矩？你跟我论规矩？凡事确实有先来后过。广场上你们下手‘先来’两次我们有没有插手？现在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们‘后到’一次？”
“广场上不好动手，我们……”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后面和摩托车司机一起赶来的人群一阵鼓噪，“不好下手你们拉住后生干嘛！”“你们不敢在广场动手是你们的事！”“我们在那儿下手，你大呼小叫，到底是谁不讲规矩？”
“外地人”一旁几人正要出声，他摆摆手，脸色怒色一闪而过，道：“无论如何，这小子是我们兄弟先盯上，白忙一场你让我怎么交代？”
“这话就难听了，我可没有说要独吞。大家都得吃饭，我们八个人拿外套，你们六个人拿裤子……”摩托车司机环顾四周，被他盯住的人都不由自主将嘴中的声音压低，他最后看着“外地人”的眼睛说道，“大家快点做事，都别耽搁时间，如何？”
“如何不如何？你人多，大伙儿都照你的意思办好了。”“外地人”嘴里这么说道，但脸色已舒缓许多，手也慢慢放开。
摩托车司机摇摇头，顺手在“外地人”手上拍了拍，道：“哪有什么人多不人多，大家和和气气才好一起发财。我先取衣服，剩下的全归你，也不一定到底谁会拿得多一些。”他转过头盯住邝奇骏，手已经搭上他的外套。
他们竟然如此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怕了吗？邝奇骏这么想着，他感觉自己简直成了争抢剥衣服糟蹋的小姑娘！
现在，他自然已经知道出站口拉住他的人和喷泉边扭打在一起的人是一伙，无非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或者想和他纠缠在一起，目标就是他身上的衣服裤子里面的钱。
而且注意到他往怀里塞钱的还有另外一伙摩托车司机，在他们一定要拉他上摩托车时被“外地人”一伙搅了局，这才两群人一起追进了最好下手的小巷。
仅仅摩托车司机和“外地人”几句对话，他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猜测得八九不离十。此时初次遭遇抢劫产生，该去哪里弄辆货车来装这些人等会会变成杂七杂八肉块的纠结已经荡然无存。
天！
邝奇骏瞪圆眼睛，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又在这寒风当中陪着这群一点技术含量都不讲的渣渣浪费了半分钟。
在摩托车司机眼中，被他抓住的邝奇骏猛地抖动一下，霎时之间脸上再无半点血色，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这后生现在才知道害怕么？摩托车司机原本还为邝奇骏的一声不吭有些嘀咕，这下可完全放下心来。他用力扒拉外套，可邝奇骏虽然一直在抖着，却怎么也扒不下他的衣服。
“妈的！”司机揪住邝奇骏的衣领抵到墙上又使劲试了几次，可仍然徒劳无功。他再不耐烦，一股邪火冲上脑门，甩甩手耳刮子便狠狠挥了上去。
“哐！砰！砰！砰！”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然后便看到一道人影向后倒飞，几个来不及躲避的人纷纷被带倒。那具身体飞在半空中笔直撞上墙壁，明显在那儿滞了一下才掉下来，然后在众人连忙让开的位置上滚动几圈，趴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