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北疆蛊术
油纸伞遮住了墨子卿的视线，他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轻叹出声：“昨天晚上七杀盟接贴刺杀祁连天宇，我碰巧路过，后来不知道什么缘由七杀放弃刺杀······我把祁连天宇送回驿馆的时候，半路上确实察觉有异，但是······”
“我就是懒得回头······”
身后的人静静地听着。
雨势渐大，天京城的天顿时被浓缩成一幅沉郁图景。帝京九街十巷笼在一片沁凉薄雾中，将初夏空气中微微氲开的沉闷彻底打散。
“若我回头······”
“那个人，原本可以，不用死。”
喃喃低语瞬时被落到油纸伞上滴滴答答的声响掩盖。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凄然的尖叫声，墨子卿顿时惊诈。
“啊——不要！怎么会这样!”
墨子卿惊诈回头，扫见垂着眸子的清上陌华，快速道:“去看看？”
清上陌华沉默地点头，合着墨子卿共用一伞疾步往回走去。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两人走近时便听见老妇人大声的哭泣，死者的妻儿一脸悲痛欲绝，呆滞地跪在地下淋着雨。墨子卿抿了抿唇，立即拉住一旁的林景航想问明原委。
“怎么回事？刚才死者的尸体怎么了？”
墨子卿惊诈地看着底下消失的尸体。
地上唯剩一些沉色的黑灰。
林舒航一脸沉重，摇了摇头，道：“刚刚死者的尸体慢慢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我们一直在旁边看着，约莫半柱香之后，”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尸体——自焚了。”
“自焚？”墨子卿一惊，“刚才尸体到底是怎样的？说具体些！”
“刚才有点像是诈尸了，大伙都吓了一跳，”停了一下，他接着说：“我看见尸体站了起来，接着尸体上稍微有些暗红，慢慢地肌肤裂开，从裂开的肌肤涌出一些黑血后，那人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肢体便开始沉红灼烧，黑色的侬血逐渐变得血红并衬着妖异火光，过了片刻，尸体就被烧没了。”
林舒航极其详细地为墨子卿讲了一遍，听得墨子卿倒吸了一口凉气，诸般烦杂思绪不过一瞬，他回眸瞅了清上陌华一眼，却听清上陌华漫不经心问道：“那尸体燃烧之前，死者额头可有一道略微发光的红印？”
“红印？”林舒航微一偏头回想，“好像确实有看到一道红印。”
“回生蛊，”清上陌华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寒芒，“北疆回生蛊。”
“北疆？”
“回生蛊？”林舒航一愣。
回生蛊，顾名思义便是使人回生，但不是真正的起死回生，而是北疆一些蛊师私底下将死去但尸体保存完整的人制成人偶傀儡，但若是在制作的过程中遇到意外，尸体立即会被焚毁。
墨子卿一顿，清澈眼眸中泛出一抹了然，“这么说的确说得通，死者在昨夜被杀之后便被人种下了回生蛊，催蛊时可能被人发现，那人中途逃离。而后，他可能找了不远处的一地隔空催蛊却遇到阻碍，尸体本来便应该已经焚毁，但是此时将达流火之期，又是清晨，回生蛊催动失败的自焚之效被抑制······”
林舒航顿时恍然大悟，“这便可以解释尸体为何此时会自己焚毁，”说完他立即皱眉，眼神掠过烧成一堆灰的尸体，扫了眼底下跪着哭泣的死者家眷，再回眸看着墨子卿，意有所指道：“不过，这回估计又要有的忙了。”
墨子卿目光如湖水粼粼晃过，唇角笑意清浅，像是半隐在微雾中，看似温和却微带森然，道：“大家都会有得忙的，嗯，咱们这就进宫面圣，好好的陈述事实。”
这是要先下手为强？林舒航见墨子卿熟稔地朝着停在不远处瑞世子的马车走去，对着一脸嫌弃的车夫说道：“你捎本公子一程吧。”
清上陌华顿时一阵轻笑，对着马车上头的灵山道：“快送墨五公子去皇宫。”
啊？林舒航又是一愣。这纵容的语气我也是服了。
墨子卿向后挥了辉手后便抬步上了马车，灵山灰头灰脸地坐到了前头——唉，这人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啊！我家世子只是一时被你的蒙蔽而已，再说了，你自己断袖就算了，怎么还拉上我家世子呢！真的影响不太好啊！
灵山想了想，突然决定将墨家五公子列为“最应重点防范的对象”之一。
墨子卿自然不知道灵山心中的小花册已然为自个记上浓重的一笔，他上了马车之后便脱下了微湿的深蓝色官服，放于手心想用内力将之烘干，突然一顿，抬头想了想还是将外衣穿回去，顺便在上头划开了一道口子。
“林校尉，你先走吧。”
墨子卿掀开车帘对着林舒航喊道，林舒航刚刚坐上了马，闻言往前与马车并驱，“那我先进宫等威麟校尉了，先走一步。”
“好。”
不用他多说林舒航进宫首先便是请罪，而后陈述事实，而等他到时······
此刻，马车里如艳华绽放的脸半掩在微暗的阴影里，脸上看不清情绪。
马车开始徐徐向前，沿着玄武主街直直朝着皇城西门而去，半路都用不着拐弯，马车走得极其平稳却一点都不慢。过了一会儿，马车便在宫城门口慢慢地停下。
“正五品威麟校尉求见陛下——”
皇殿大太监扯着嗓子唱道。
墨子卿在内侍带领下步至上书房前，突然，他脚步一停。
天骤然的放晴，薄雾一般的云团慢慢地散开，帝京的天空顿时阔成了一幅广袤的海，金色扫下来，调皮地透过青翠剔透的绿叶，斜照在上书房外头，窗外不知名的鸟儿伴着小夏蝉开始啼啭起来，仿佛在倾吐着浴后的欢悦。
此刻，透过一片翠绿盎然，有一人，静静地跪在外头。
耀光打下，那人跪得极其板正，眼视前方，神情平和。
墨子卿微愣过后朝他走去，走到阶梯底下时朝他轻鞠一礼。
“九皇子殿下。”
东翎湛诧异地回眸，一见墨子卿唇角顿时上扬，低声道：“墨五公子。”
“你是来······”
“威麟校尉大人，陛下等着您呢。”
东翎湛的话未说完便被内侍不耐地打断。
墨子卿秀眉顿然一皱。
东翎湛脸上温煦的笑容不变，轻声道：“墨五公子赶紧进去吧。”
“嗯。”墨子卿朝他一个俯身，抬步走进了上书房。
上书房。
景帝坐于上首，墨子卿进了里头，迎着众人惊讶的眼神，淡定地行完礼之后便静静地站于一旁。
“陛下，如今尸体已毁，其他线索已断，但从一切迹象上看，一切都隐隐与北疆蛊术有关，”林舒航俯身恭谨道，抬眼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墨子卿，“威麟校尉刚刚在路上还遭遇了蛊人刺杀，有点像是北疆的手笔……”
墨子卿垂眸俯身，道：“陛下，微臣遇刺倒没什么，可若是今后此类事出现在朝中重臣身上，而九城兵马司遥救不及，朝中大人各位大人恐怕难以脱身。”
景帝眯微着眼看着一身狼狈的墨子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一旁的几位内阁重臣：“你们怎么看?”
一旁的几位朝臣面面相觑，安、年两大学士对视一眼，年大学士向前一步，道：“陛下，先是有人暴尸街头，今天又有威麟校尉遇刺，既然此事隐隐与北疆有关，那微臣斗胆建议让北疆派使臣亲自来东陵解释。”
语落，安大学士即刻接话：“陛下，事已至此微臣觉得不能再放纵下去了，既然目前线索指向北疆，而北疆作为东陵属国，理所应当给东陵一个解释。为确保天下棋会不受此类事情扰乱，皇城各处都应加强戒备。”
魏大学士眼中精光一闪，道：“陛下，天下棋会在即，为保万无一失此时最好是让皇子殿下们暂领禁军，一方面是怕新任大统领压不住禁军出现异乱，另一方面皇子领军可显出东陵对天下棋会的重视。”
墨子卿闻言抬眸细细看了他一眼。
魏威，苍王党，微胖老头，浑浊老眼里权谋心计重叠。
皇子暂领禁军，这句话不就是隐晦地说让苍王继续统领禁军吗？这人肠子里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此时连林舒航都微微有些无语。
“微臣以为魏大学士此话倒是有理，”另一个小眼眯眯的老头摸了摸胡子，“不过，微臣觉得皇子人选却需陛下细细斟酌，神武营禁军之乱应引以为鉴。”
言下之意便是，皇子领军的确可商，但领军的人选就得大伙好好斟酌了。毕竟皇城西门兵乱还历历在目，苍王暂时接手禁军才不过几天，便发生了此等重大意外，不管是人为策乱也好，还是八字相冲也罢，苍王是万万不能再带领禁军了！
嗯，叶老此话可真是说得头头是道。墨子卿嘴角微扯开一抹不太明显的讥笑。
果不其然，小眼老头下句话便指向明确。
“陛下，微臣以为翼王殿下倒是可当此任。”
“叶大人此话怕是太过了，”魏大学士唇边笑意微带沉凉，“翼王殿下虽说身份贵重，但毕竟从未有带兵之例，有道是术业专攻，论及此术苍王殿下更胜一筹。”
“魏大人，皇子们身份自然贵重，”叶老似笑非笑道，“苍王殿下军功威耀不假，但在帝京领兵之道还需讲究协调各方，不然何以整顿军政？”
“哦，那依叶大人之言，是说苍王虽军功卓著但不善军政琐事吗？”站于魏大学士身旁的徐大学士顿时笑道。
“琐事？何谓琐事？”袁大学士微板着脸。
几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
蛸足形紫檀香炉中熏烧着香塔，轻烟隐隐，景帝静默不语，手指一直在书案上轻叩着，一声声的像是要叩在人心里头。
安、年两大学士自刚才说过话之后便一直沉默，墨子卿和林舒航便也一直跟着一语不发。
墨子卿垂着眸子，心下怅然。玄武街命案未定，死者尸骨未寒，不！死者尸首化尸成灰，死者家眷痛彻心扉之下全心希冀帝京这群官老爷们为他们讨回公道，但是——这他妈都是在讨论些什么嗯？
他微不可闻地轻叹。
“威麟校尉，说说看你怎么想吧。”景帝突然沉声道。
“陛下。”墨子卿稍微抬眸，目光沉潜。
“依微臣之见，暂领禁军一事，苍王和翼王两位殿下都不合适。”
语落，上书房一众大学士倏然一惊，纷纷回头看他。
众人复杂眸光中，一身深蓝官服的俊美少年，服饰狼狈神态却高贵，容颜似云端朗月，微一躬身，目光沉然却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