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将要被拆迁的楼房像个濒死的老人,在城市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男人正一瘸一拐艰难的走在小区狭窄颠簸的石子路上,他穿的严实,戴着棉袄上的帽子,遮住了左耳上方丑陋的刀疤,但遮不住他被白色纱布包裹的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脸,没有行人他才敢抬起头走路,一双幽暗如同沼泽般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光亮,只有无尽的麻木痛楚和藏于灵魂之中的苦大仇深。
夜风冰凉,吹在他缠满纱布的脸上,他痛的闷哼一声,干裂的双唇痛苦的抖动着,两手放在前面遮挡冷风,却踩到水沟里摔在地上,他重重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挣扎着站起来,他加快了步行的速度,像个无声的鬼魅,消失在转角。
楼梯没有灯光,男人摸着扶手上楼,停在自己的租房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摸索着插进锁里,门一打开,一股巨大的冷空气扑面而来,男人忙转过身去,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他紧紧扶住门。
打开灯,屋里狭小而寒冷,如身处冰天雪地,男人忘了寒冷,急切的走进卧室,待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人时,他又突然顿住脚步,空洞的双眼瞬间布满泪水,嘴唇抖动的更加厉害。
他走到床前,缓缓蹲下来,为她裹紧被子,哆嗦的手轻轻抚摸她惨白如纸的脸和她已经开始泛紫的唇。
她真冷,像尸体一样冰冷。
他像惊醒了似的,立即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袋子,胡乱的扯出里面一床棉被抖开盖在她身上,又赶紧把双手伸进被子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想把自己全身的热气通过手心传入她的体内。
她有了温度就可以醒了,她现在只是太冷了,她害怕寒冷,才不愿意醒过来。
他站起来,把棉袄脱掉,也放在床上盖着,然后是保暖衣,一层一层的脱掉都放在床上,他脱的一丝不挂,打了个冷战,看了她一眼,掀开被子钻进去,紧紧拥着她。她也是一丝不挂,他碰到她的每个地方都是软绵绵的,也都是冰冷的。
他把她翻过身来,脸对着他,依然是紧闭着眼睛,唇角有一丝淡淡的笑容,像在做一个深长的美梦。
他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他感到满足,微微一笑却扯的脸部的伤口疼痛不已,死灰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如烟花般璀璨的光芒,在这一刻,他的心是真切的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和温暖。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卿庭,你的卿庭。
他在心里说,他知道她能听到。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松开她,坐在床上,双手伸在脑后打开纱布的结,纱布一圈一圈的松开,他攥紧床单,心里紧张和害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看到他的脸,才会感觉到亲切,才会醒过来。
纱布越来越长,他的脸越来越疼,他咬紧牙关,床单快要抓破,额头冒出汗珠,顺着眼睛滑入脸上,钻心刺痛的疼痛。
只有最后一层纱布,清晰的可以看到左脸颊上靠近耳朵旁凹陷进去的开始渗出血水的肉,临近伤口的皮肤已经萎缩,不停的渗出白色的水,而周边的皮肤也已经泛红,长出一个个小水痘,随着脸部的剧烈抖动也在跳跃着,被血浸湿的纱布已经和伤口融入在一起,他一扯动,血立即顺着纱布往前爬。
整个左脸颊,触目惊心。
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已经凝固,眼前是冰冷刺骨的漆黑,已经不知道是哪儿传来的痛,只觉得全身都在受刑,身陷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无法挣脱。
他全身冒着冷汗,喘气不止,浑身开始哆嗦,他停下来,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塑料袋,里面有注射器和药物,他打开玻璃瓶,抽出止痛药水,立即扎进自己的手臂里,再把药粉喷在脸上,拿剪刀把纱布剪断,他挣扎着把塑料袋放回床头柜上,整个人立即瘫在床上,没有了知觉。
像掉进了大海,冰冷,只有冰冷。
梦里面,她的笑容闪亮如水晶,温暖如初,她没变,依然美丽动人,变的是他,他已经没有当初的模样,也没有了从前的踌躇满志,他的心里,只有报仇。
为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