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天晚上，我买了两斤生梨，洗净、削好，等阿超回来后塞到他嘴里。一开始阿超死活不肯吃，说我无事献殷勤，其间必定有诈，我说大哥您先吃吧，等会儿有事情求您。
阿超在我殷切注视下一口气吃了两个大生梨，然后被我拉到水房。我给阿超递上烟，打火，点燃，然后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江卿月可能怀孕了，说完之后我无比绝望地说：“现在该怎么办啊？”
阿超吓得呛了一口烟，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神，然后满脸通红，气急败坏：“擦，为什么要问我？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我他妈又没让女孩子怀孕过。”
“嘘！你小声点儿，那么激动干吗？”我环顾四周，无人在意，然后继续吹捧阿超，“我说你别装了啊，这世上还有你阿超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就不相信，不要说女人怀孕了怎么办，就说如何让男人怀孕，你都知道怎么办。”
我的恭维让阿超很受用，他一脸得意接我的话：“让男人怀孕我还真有研究过，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是不是，是不是，我就说你什么都知道吧，我就奇怪了，有你存在，还有百度什么事，我估计李彦宏特恨你。”
“恨死他才好，那小子我还真不待见，百度啥玩意儿？懂得还没我多呢。”阿超感觉棒急了。
“好了，咱回头再收拾那小子，你快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吧。”
“OK！”阿超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先问我，“你搞大的？”
“我擦，当然不是了，我都仨月没见她了。”
“那你紧张个屁啊？做了或者生下来，跟你都没关系。”
“我说朋友你能不能正经点儿？这事虽然不是我惹的，但不能说和我没关系，江卿月找到我了，希望我和她一起面对，我就得把这事管起来。”
“贱人！”阿超白了我一眼，“真没见过比你更贱的人了，那你现在想怎样？照顾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告诉孩子你是他爸爸？”
“我有这么想过啊！”我坦白承认，其实当江卿月说自己怀孕时的瞬间，我感到的并不是慌张，而是惊喜，我想告诉她不要怕，如果她愿意，我愿意照顾她，并且做孩子的爸爸。可是我欣喜的眼神在遇到江卿月的目光时立即熄灭，因为我知道这显然不是她找我的目的。果然，阿超立即嘲笑我：“我发现你不但贱，还很幼稚，想问题特奇怪，难怪江卿月看不上你。”
我也不乐意了，我说：“好了阿超，找你来不是让你打击我的，是帮我解决问题的，你快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吧？”
阿超又抽了一口烟说：“简单，如果江卿月找你是希望你能帮她解决问题，那么你有两个路径可以选择。一，药物流产，也就是打胎药，你需要找个性保健品商店购买，千万别去药房，因为肯定不卖，这种打胎药是禁药，而且据说风险较大，一般药房不敢卖。二，人工流产，这个就比较简单了，几乎所有医院都能做，不过费用比较高，而且容易走漏风声。对了，前阵子我打“拳皇”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在医院工作的哥们儿，说不定他可以帮上忙的。”
阿超一口气说了很多，理性、熟练、专业、严谨，让我好生佩服。我情不自禁竖起了大拇指。阿超很高兴，拍拍我的肩膀让我无须紧张，总之有他阿超在，任何棘手的问题弹指间即可灰飞烟灭。
听了阿超的话，我安心了不少，翻来覆去想了一夜，决定还是先买打胎药，毕竟这个相对省事，比较适合学生。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私人性保健用品商店，刚进门，店里一个老女人就猛对我招手，“小伙子”“小伙子”地叫个不停。老女人问我是不是要买避孕套，我回答不是，结果老女人立即又问：“那你就是买来打胎药的吧？”
我一听差点儿晕倒，老女人笑着让我不要惊讶，因为我们学校N个小伙子在她这里买过打胎药了。说话间，老女人把我带到里面一间房间，然后在一只抽屉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包外包装已经发霉的药片。
老女人对我说：“小伙子，这些药片就是打胎药，你只要让你女朋友按照说明书服用就可以了。”
我问成功率有多少？老女人不屑地说当然100%了，你们学校在这里买打胎药的不下一百个了，还没有一个回来说有问题的。我说对人安全吗？老女人说当然安全了，怀孕又不是什么大事，特别像你们这个年龄，年轻体力好，恢复得也快，绝对安全的。
经过老女人一番说教，最后我以三百多的优惠价格把那包药买了下来。回去的一路上我无比紧张，紧紧揣着那包白药片，仿佛怀揣着希望。中午我和江卿月约在布鲁斯一起吃饭，一见面我就把药片塞给她。
她接过去，有点儿愕然：“这是什么？”
“嘘！”我紧张地东张西望，然后认真地对她说，“你把这些药吃了，记得分五天吃，前面三天吃这个白药片，一天两顿，一顿一颗，第四天休息，第五天把这灰色的药片吃了就可以了，记住了，前面三天只是辅助，这第五天才是最关键的。”
江卿月“扑哧”笑了，然后一扬手，把药片扔到了垃圾桶里。
“干吗你这是？”我赶紧弯腰去捡，却被她制止住了。
“苏扬，你真可爱。”她玩弄着手中的饮料吸管，“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想吃。”
“为什么？难道……你改变主意了？你想把孩子生下来？”
“你讨厌！当然不是了。”江卿月摇头，瞪了我一眼，“我害怕！”
“放心，很安全的，卖药的人告诉我成功率100%。”
“不这么说怎么把药卖给你？要不说你最傻呢，谁骗你都容易的。”江卿月很认真地看着我，“这种药的副作用特别大，吃了很可能会终生不孕，早就不让卖了。”
“天哪，这么可怕！”我从垃圾桶里把药捡起来，“不过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得找她退钱去。”
江卿月笑笑，趴在桌子上，却一脸惆怅。不知道为什么江卿月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整体变得温柔恬淡了不少，很多时候我都怀疑面前的这个姑娘究竟是不是那个冰冷无情、现实嚣张的女王。难道说怀孕的女孩都会性情大变？温柔的变得暴躁，凶残的变得可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我没问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怕江卿月也不知道。
“对不起，我确实很傻，什么都不懂。”我心生愧意。
“没关系，本来也和你没关系。”江卿月一脸黯然。
“我们还是去医院吧，我有一个朋友在医院工作，我这就回去联系。”说完我起身欲走。
江卿月探身拉住我的手：“等会儿吧，先一起吃饭。”
我说：“不了，先把事儿落实，否则食之无味。”
江卿月说：“苏扬，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无论我遇到什么事，你总是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我几乎有点儿受不了江卿月如此煽情了，我早已经习惯了她对我颐指气使，习惯了她对我冷嘲热讽，习惯了她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的她温柔得有点儿不真实，难道这也是她的策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心中虽然思绪万千，但流露出的依然是真诚一笑，然后对她深情地说：“谢谢你给我对你好的机会，我会做得更好。”
回到宿舍，我把最新进展告诉阿超，阿超真仗义，当场给他在医院工作的朋友打了电话，挂了电话后特神气地对我说：“好了，一切搞定，周末你们就过去吧。”
……
……
周六中午，我和江卿月来到虹口第二人民医院，在医院门口见到了一个长得挺像克林顿的小伙子。
小伙子迎了上来问我们是不是阿超的同学，并自报家门说他是阿超的朋友，叫陈家明。
我说：“陈老师你好，要麻烦你了。”
陈家明说：“没事，阿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打游戏。”
我说：“好啊，我最喜欢打拳皇九七了，你喜欢用什么人？”
陈家明说：“太好了，这也是我的最爱，我最喜欢八神和大门，你呢？”
我说：“我也喜欢大门，不过不喜欢八神，觉得用他的人太多了，我就不喜欢。”
陈家明连连点头，笑起来后脸颊会浮现两块肉坨坨，更像克林顿了。陈家明似乎很兴奋，他突然问我：“对了，苏扬你多大了？”我说：“二十一啊，你呢？”
陈家明特高兴：“我十九，你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大哥吧，亲切。”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如此想当别人小弟的人，而且还是他在帮别人，由此可见，陈家明还真是一个简单善良好说话的朋友，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于是立即点头答应下来，然后继续聊我们的拳皇97。
总之我和陈家明相见恨晚，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江卿月，直到她在我后背掐了一把，我“啊”地叫了一声，陈家明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快进去吧，我都安排好了。”
等进了医院我才发现这个叫陈家明的哥们儿果然很给力，从检查到做手术，一路都是VIP，如果没有他，这些事估计得分好几天完成，人折腾不说，钱还得多花，现在一个下午就能完事。
由此可见，在中国做事，什么都得讲究人脉关系，有人好办事，没人难死你。
江卿月做手术的时候，陈家明依然拉着我和我讨论拳皇97，并且在空中比画着，仿佛在操控着游戏手柄。我虽然嘴上附和着，但心中还是在担心江卿月的身体，并且试图多从陈家明那里打听相关知识，我装作不在意地说：“女人就是比男人麻烦，男人做爱就只有爽，女人不小心就得怀孕。”
“那可不，怀孕了不管是生产还是打胎，都很痛苦的。”陈家明果然接过了话题。
“那你说做人流是不是很疼啊！对了，我女朋友这次是做的无痛的吗？”
“应该不是，她好像做不了无痛的。”
“为什么啊？”
“刚才我在检测室，医生对我说你女朋友可不是第一次做人流手术了，之前至少还做过两次，现在她的身体条件不是很好，不允许再打大剂量麻药做全身麻醉了。”
陈家明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苏扬，我发现你够猛的啊，怎么总是那么不小心呢！”我立即尴尬地说：“是、是，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然后装作很懂的样子说：“其实我这次本来打算给她药物流产的，结果她害怕，胆儿可真小。”
“别，可千万不能那样。”陈家明停止比画，认真看着我，“你女朋友的身体做药物流产就更不可以了，会出大问题的。”我看着陈家明认真的样子，知道他不是吓我，赶紧谦虚地请教原因。
陈家明还真好为人师，认真对我讲解起来，“药流和人流原理不一样，药流就像在子宫里放了把火，把子宫绒毛烧没了，受精卵找不到孵化的温床，自然会死掉。可子宫绒毛没了，再怀孕的话，自然不能再放火烧啦。人流则是直接把受精卵拿出来，刚刚不说了嘛，你女朋友以前怀孕过，做过两次流产，其中有一次就是药流，所以再吃药就没用了，只能人工流产，并且不能是无痛的，回答完毕。”
我的心中又是一阵绞痛，我一直以为江卿月已经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我了，却没想到她还是隐藏了那么多，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有足够的资格了解她，却发现她对我而言依然是一团谜。
她到底还有多少故事瞒着我呢，我现在又到底在做着什么？
我是一头雾水，陈家明却丝毫不以为然，又兴致勃勃和我探讨起拳皇97。
江卿月的手术做得很快很顺利，从手术室出来后我赶紧上前将她轻轻抱起，她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双手紧紧拉着我的脖子，头深深倚靠在我的胸前。我可以清晰闻见她的发香，这一切和半年前在凤凰是如此相似。半年了，在她最疼痛无助的时候，依然是我守候在她的身旁，只是希望下次我们如此接近，不要再是她受伤。
陈家明好人做到底，竟然给安排了一张病床供江卿月休养。陈家明说人流手术虽然简单，但对女孩的伤害很大，这几天你让你女朋友安心在这儿养病，你就好好照顾他，有空了就和我一起聊游戏，我在药房上班，每天不要太无聊，和你聊天可真开心。
我说：“好，谢谢！”
把江卿月送到病床上，盖好被子，她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我痴痴地看着她，想着这八个月的点点滴滴，觉得真的很不容易，泪水不由自主流下，一滴滴打在洁白的床单上。
陈家明突然深深叹起气来，听那声叹息百转千回，简直比我还伤心。我很是疑惑，问他为何如此感伤。陈家明又叹了一口气说：“唉！我被你感动了。你一定很爱很爱你的女朋友，可是我的生命中只有游戏，我还从来没谈过恋爱呢，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我突然不知道如何安慰陈家明，因为我也觉得他确实挺可怜的。
“大哥，爱一个人到底是啥滋味？是不是和痴迷游戏一样，你能告诉我吗？”
“不，爱一个人和痴迷游戏完全是两回事，爱一个人你会觉得特神圣，身上有用不完的力量。”我深情地看着熟睡的江卿月，“爱一个人，你会迅速从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变成一个敢于担当的男人，你会变得胸怀宽广，可以接受她所有的缺点，包容她所有的问题；你会变得勇敢，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障碍你都能想办法克服解决；你还会变得浪漫，再甜蜜的话语你都可以张口就来因为那些都是你的真心真意。爱一个人，你吃饭的时候会想她，睡觉的时候会想她，时时刻刻都会想她，每次想到她的时候你会笑，因为在你眼中她是那么可爱。爱一个人你会知道拥有不是唯一的结局，只要她幸福，哪怕你消失在她的视野中也值得，因为爱是无私的，是的，只要你幸福，就是我的全部。”
最后那句话我是握着江卿月的手说的。我发现江卿月紧闭的眼睛里突然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了她秀美的脸庞。“哇，真有这么美好吗？”
“嗯，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美好一万倍。”
“如果爱情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我一定要谈恋爱，其实医院里有个护士对我挺不错的，我要是追她，保准成功。”
“你喜欢她吗？”
“蛮喜欢的，她很可爱的哦，而且很有女人味，又成熟，我是喜欢成熟一点的女孩子的。”
“既然这么好，干吗不追呢？”
“她形象不是特别好，有点儿胖。”
“胖点儿有啥关系？健康啊，再说了，只要人好就成。”
“嘿嘿，你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那我回头就请她吃饭，向她表白。”陈家明开心得眼睛都没了。
“好啊，这才是爷们儿嘛！对了，她到底有多重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到二百斤，比我重八十斤呢。”
“靠，那算了，你还是别表白了，安全第一。”
“哦！”陈家明应了一声，满脸落寞，“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药房工作了，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吧。”
陈家明走后，我一直拉着江卿月的手，一动不动地坐在她身边，我全情投入地凝视着她，我怕我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将她打量，我要将她的每一寸轮廓，每一丝汗毛都印刻到我的脑子里，即使过去千年万年，我也要念念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