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枝生于泥
学生十二月二号考试，现在处于考前放松阶段，学生自己心里知道了紧张与压力，老师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所以曾经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叶姐更是一天都不去学校了。
章继凡自从上次齐语辰住院默然坦白了和柳烨的关系后就不怎么和柏安然接触了。
其实柏安然无所谓，她知道柳烨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床伴而已，没人当真。
只是对章继凡的印象更差了。
谢小川还是懒洋洋的，但是柏安然知道谢小川应该是这些人里最喜欢音乐的。
上次的事情之后，谢小川有时也会和柏安然说几句话，但是从来不像他们那样叫安然姐，也不叫老师，直呼大名的叫柏安然。
柏安然也不在意，没必要因为这事和她生气。
而且柏安然感觉，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代表谢小川认可你了。可能是心理作用，柏安然竟然感觉让自己这个学生认可是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
二十八号这天，柏安然请了假。
她准备和贺宇一起去，证明她放下。
其实所有的困难和你曾经以为自己拼了命也越不过的天堑，都是你自己在心里默默地给它增加了高度，所有你认为的如履薄冰，过去之后就像如履平地。
没什么难的。
到了之后，柏安然才发现自己真的很镇定，除了……见到那两个人时。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了，柏安然感觉他们一下苍老了几十岁，曾经能挥鞭子打她一夜的男人，现在需要拄着拐杖走路。
到了现在，柏安然不想说任何公平与否，和他们断绝关系，就是自己最大的让步。
送完礼金，柏安然不再久留，想和贺宇开车回去，结果在出门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白海棠。
只是远远看见，白海棠戴着墨镜，身边并没有封少杰。
柏安然狠狠的诧异了一下，贺宇这傻子刚想上去打招呼，被柏安然拽了回来，快步走上车。
一个陌生电话。
柏安然接起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然吗？”
“我是……柏安然，您是……”
“我是陶雨涵的爸爸，你和她在一起吗？”
“没有……发生什么事了？您能和我说一下吗？”
那边明显迟疑了一下。
“唉，她妈病了，住院了，想见见雨涵，你也知道这孩子，和我们闹别扭，好几年没回家了，我给她打电话也联系不上，翻了好长时间翻到了你的电话，寻思看看你能不能和雨涵说一声，让她回来看看她妈……”
柏安然连忙叫贺宇停车。
“叔叔您先别急，您在哪个医院？”
“市一院。”
柏安然赶忙叫贺宇掉头开往市一院，紧接着给陶雨涵打电话。
一遍，不通，两遍，不通。
柏安然打了一路的电话，一次都没打通。
直到手机显示电池电量低提示充电，柏安然才放弃。
“你说这丫头作的什么妖啊……”
一进医院，柏安然一眼就看见陶父。
没办法，太明显了。
在这个时代，还有人会穿着补过的衣服，自己做的布鞋，戴着绿色的军帽。
柏安然感觉自己心都一抽。
“叔叔，阿姨怎么样了？”
“唉，心脏病犯了，以前倒是一直都有，就是这次挺严重的，医院说要做手术，可是她妈死活不干，可不做就是等……”
柏安然看着陶父眼圈都红了，用粗糙的手使劲儿抹了两下眼睛。
“我知道孩子他妈就是担心钱，可是命不是最要紧的吗？”
陶父不说话了，一个劲儿的叹气。
柏安然给贺宇使了个眼色，贺宇转身走了。
“叔叔，您别急，手术是一定要做的，钱的事您放心，咱们这还有点，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这算借您的，到时候朝雨涵要，现在您就是放宽心，告诉阿姨放宽心，雨涵现在在外地，信号不好，等会儿联系上了她肯定能回来。”
陶父叹了口气。
“雨涵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碰到你这么好的朋友……”
柏安然看着陶父一直在抹眼睛，自己鼻子竟然也有些酸。
“瞧您说的，这不是应该的嘛！”
贺宇去前台交完了钱，回来的时候被柏安然截住拉到了角落。
“说说吧。”
“什么……？”
柏安然看了眼装傻的贺宇。
“一道上你没说一句话，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老拿眼神儿瞄着我，你藏什么鬼心思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
贺宇在柏安然面前不会撒谎。
“你，你给柳烨打个电话，兴许能联系上陶雨涵。”
“什，什么？”
柏安然一愣，柳烨？
“哎呀，我和你说了吧，就那天语辰出事，我和你去输血的时候中途不是出去一趟吗，然后就听见闵乐和陶雨涵吵架，我真不是故意的的啊，就听见闵乐说什么要陶雨涵和柳烨注意点，别玩儿太深什么的，陶雨涵就一直哭，反正当时我也没在意，他们那些事乱死了，我感觉吧，陶雨涵最近都没和你联系，应该是和柳烨在一起。”
“死玩意儿！你怎么不早说！”
和聪明人说话就简单了许多，柳烨电话一通，柏安然说明了情况，柳烨告诉她陶雨涵夜里肯定到，柏安然放心了许多。
但是却也闹心了许多。
人嘛，就是喜欢互相比较，柏安然想，自己要是有陶雨涵这么一对父母，管他什么富贵贫穷，什么高低阶层，自己一定会对他们百依百顺，一定会天天回家。
你感觉无所谓的理所应当甚至厌恶的的，在别人看来却是触不可及的。
柏安然在外面买了些好菜给陶爸陶妈送到病房，看着年纪才四五十岁但是面相却非常苍老的两人，柏安然心里一直很难受。陶雨涵不愿和自己多说家里的事，柏安然自然也不愿意问，因为柏安然也不爱提家里的事。
陶雨涵拜金，其实柏安然认为女生现实一点没什么不对，但是却不能忘本。
枝叉伸了多长，够到多少阳光，见过多少鸟儿，可是根还是扎在泥土里，还是扎在你虽然厌恶它的肮脏却不得不汲取它的营养的泥土里，所以不是泥土肮脏，而是自己的内心肮脏。
“你跟着我干嘛？”
一个大高个子的粗犷男人终于忍不住出声和这个跟了他一路的浅灰色短发女人说了一句话。
职业的敏感加上那人根本没打算隐藏，就这么跟了自己一路。
那人朝他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
“你好，我叫闵乐，是个摄影师。”
后半夜一点多，陶雨涵到了医院，脸上看起来很别扭。
柏安然一句话也没问，陶妈睡着了，陶爸到是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看见陶雨涵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柏安然退出屋，给他们提供方便。
贺宇一直陪着柏安然在这儿，现在陶雨涵来了，贺宇和柏安然说要不咱们走吧。
柏安然摇摇头。
有些话，她想问问陶雨涵。
柏安然把贺宇留在医院陪着老爷子老太太，和陶雨涵出门找了一家通宵的餐馆。
饭店的服务员坐在前台一直打着瞌睡，柏安然两人进去还把他吓了一跳。
“陶雨涵，我知道你赶路很累了，但是有些话必须现在说清楚，要不然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陶雨涵心里有点愧疚感，下意识的摸了一下手腕。
柏安然看见了一块表。
江诗丹顿。
柏安然冷笑。
“安然，我不是想瞒你，我跟你说我没有多大志气，我就想自己后半生能有吃有穿，能有人养我，实话和你说我和闵乐在一起的时候就和柳烨有事儿了，我是很喜欢闵乐，可是闵乐是干什么的？搞摄影！我要等她出人头地我都老了！柳烨是不靠谱，可至少现在和她在一起我不遭罪！以后再找别的不就行了。我们前一段时间一起去迪拜了，柏安然我是俗，可是我就是喜欢俗的感觉，你们也别拿你们的所谓清高来要求我，看得惯就看，看不惯就散！”
开始陶雨涵语气平和，越说越激动，柏安然一直没出声。
“说完了？”
“……”
“说完了该我了吧？”
“我不说咱俩这么多年互相知不知道什么人，就说你最开始和我说你和闵乐在一起的时候我说一句话了么？你的私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你爱和谁就和谁，爱坑谁就坑谁，我也不图你什么，但是今天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说的是，你做这些，想过你爸妈了吗？”
陶雨涵像是一下子被踩了尾巴，蹭的一下拔高了声调。
“柏安然，你知道什么啊？！他俩，他俩，他俩配做我爸妈吗？！我出生他俩就知道赌赌赌，把家里钱全败光了！想过我吗？我告诉你，我养他俩，是我发点善心，我不养他俩，那也天经地义！你别在这狗拿耗子，好人都让你做了！”
柏安然看着发疯的陶雨涵，说不通，而且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陶雨涵是他们这一帮里身高最矮的，柏安然站起来欺身过去，用力的攥住陶雨涵的领子，狠狠的甩了陶雨涵一巴掌。
啪的摔门出去。
前台的店员彻底吓醒了，磕磕巴巴的问着捂着脸的陶雨涵。
“小，小姐，你没事吧？”
陶雨涵回应的是一个恶狠狠地眼神。
“滚，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累了？”
贺宇车速很慢，像在看沿途的风景一样，柏安然坐在副驾驶，闭着眼睛假寐。
现在凌晨四点多，将要到五点，天才有一丝亮。
天越来越短了。
柏安然没回贺宇，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陶父那双黢黑粗糙抹眼睛的手。
陶妈和她说，他们知道对不起陶雨涵，很久以前就把赌戒了，干点体力活挣钱，可是陶雨涵这一翻脸却是再也没回来，她经常坐在窗边看着高速公路，告诉自己自己的闺女就在路的头上，可是那条路上每天经过成百上千辆车，却没有一辆停在自己家门口，经常自己抹眼泪，陶爸劝她，唉，那孩子还在怨我俩……
柏安然想，如果自己的父母能稍微对自己好一点，她一定马上就回家。
谁都悲哀。
贺宇就在身边，可是柏安然却起想一个人了。
柏安然让贺宇直接送自己去了学校，学校也没课，去那签个到还可以补一会觉。
到了柏安然才知道，在学校根本睡不着！
各种乐器的声音杂烩，震的柏安然脑子一阵一阵的疼，她趴在教师休息室，早上又没吃药，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中午放学时柏安然还犹豫要去哪儿，就看见贺宇的车停在了门口。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都这样了你给我打个电话请假回家能死啊？你就是不想饶了我，作吧作吧，啥时候把我折腾面了就不折腾了。”
贺宇给柏安然带了一件厚的军绿色大衣，柏安然对这件衣服印象很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