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红颜祸水

屋外的雪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簌簌的雪落声轻轻敲打着薄薄的窗户纸。

两盅青梅酒下肚，南山子顿觉身上暖了些许。

他看了眼莫婉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

如今北冥的崛起正在瓶颈之时，一旦度过了这个瓶颈期，那自然就会跨出弱国的行列，一跃成为大国强国。可若是度不过，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这个女人，迟早会毁了他们的皇帝，毁了北冥。可是，她却是皇上的头心肉，他又如何敢动。

如今，皇上专宠她一个，连皇后那里不会了，依他看人的精准，皇后又怎会善罢甘休？

“臣该称呼您为娘娘呢，还是姑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

莫婉清蓦地收回心思，怔愣着看了他一眼，

“我叫莫婉清，你就直接叫我婉清吧。”

南山子扬了扬唇角，

“我看婉清姑娘性情寡淡，似乎并不喜欢过宫中生活。”

这点，她非常认同他，可是她若是离开了皇宫还能去哪儿？这世上，除了这皇宫，她哪儿也不认识。

“所以，先生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离开皇宫，离开皇上。”南山子直言道。

莫婉清一听，蓦地抬眸看着他，

“是皇上让你来这么跟我说的吗？”

南山子摇了摇头，

“我说过，这跟皇上无关，皇上至今都没回宫。”他不想把气氛弄得紧张，便扬了扬唇角，“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皇上很宠爱你，可是你呢？除了在皇上面前耍小性子小脾气，还能为皇上做些什么？他若是一个普通人家的丈夫也就罢了，可他是皇上，他一个人的决定，他一个人的喜怒，他一个人的好与坏都关乎着一个国家千千万万百姓的命运......若是离开皇宫，对你，对皇上来说都是件好事。”

莫婉清扬了扬唇角，

“先生说得我都记着了，若是先生没其他事的话，婉清想休息了。”

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不平，尽量虚心温和地回应着他。

南山子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她亦正唇角上扬地看着他：这丫头看着柔弱娇怜，实则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是个不简单的人。

对于莫婉清的过往，他怎会没有耳闻。他明知道她与皇上是没有结果的，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皇上日后因为她而肝肠寸断。

有好几次，他看到皇上因为他而把政事推到一旁，他都想趁皇上不在时来找她谈谈，抑或者把她从记忆里抹去的部分讲给她听，悄悄地助她恢复一些记忆，可是，他又怕事情败露，会让皇上怪罪。温柔乡，英雄冢......

南泽皇宫。

楚云宵与高离彻夜长谈了一翻后，彼此终于有所释然。

“皇上，你知道我最不原谅你的是什么吗？”

楚云宵笑笑，

“你知道我身上的毒是如何痊愈的吗？”

高离眉心一紧，

“一定是诗桃研制了什么灵丹妙红解了您体内的毒。”

楚云宵摇了摇头，

“不，是三翻两次想要我的命的人。”他把盏轻啜，“你想想，如果她真的想让我死，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与你聊天喝酒吗？我不是不爱惜我的命，因为我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想让我死。”

原本释然的脸顿时又紧崩了起来，高离举过酒盏，一饮而下，

“皇上，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提她了。”

“呵呵，好吧，不说就不说。那么来说说你吧，”楚云宵话锋一转，“对于你这样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人来说，天天躺在床上，骨头都躺酸了吧。”

高离一听，顿时眉开颜展，

“皇上是有任务要派给我？”

楚云宵微微点了点头，

“想必你应该知道，我让楚天宇去守北关镇的事了吧。”

“嗯，我一直不明白，那么重要的军事要塞，皇上为什么要派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若不是当时他神志还未清醒，他一定会阻止皇上这么做。现在皇上重提此事，难道是要让他去北关镇吗？“皇上，您的意思是？”

楚云宵微微点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经龟兹人入境袭扰一事，我想，与西罗的一场大卓战是在所难免的。所以，有备无患，天宇说让我再调两万兵力给他，他未免也太小看西罗了。还是经验不足，妄自尊大啊。”

“这小子，一直都是眼高手低，看谁都不如他，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高离似乎已经猜到了皇上要让他去做什么，“皇上，您准备让我还多少大军前去北关？”

楚云宵早已经在心里有了自己的计划，

“我给你十万大军，先调派一万直接去北关，其余的全部留守在离北关最近的一个镇，西川镇。”......

雪，终于停了，可是气漫却越发的低了。

推开门的刹那，莫婉清立马就打了个喷嚏。

可是，面对着这白茫茫一片素雪，怎能叫她不心生欢喜。才两天未出门，墙角的三角梅便开了，开得那么艳，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嗅几下。

她拢了拢衣领，看着天边的末抹阴云，虽然她不知道南山子是受了谁的指使对她说那翻话，可是她却知道，他们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要说红颜祸水，那这后宫佳丽三千不都是祸水。她轻笑，一定是因为她受了独宠而招人嫉恨，让他来做说客的吧。

踏在雪上，听着咯吱咯吱的响声，天竟在不知不觉间黑了下来。

虽然那南山子说得话她不爱听，可是有几句话她却是非常之认同的。皇上对她那么好，她就不该惹皇上烦忧。心里想着，脚便不由自主地出了桃源小筑，往太医院去了。

去时，雪停星出，归来时，又开始下起了雪。

莫婉清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木匣子里，顺手挑了挑炉火，又拿了坛青梅酒，放在炉子上。

每天晚上睡前，她都习惯性地饮了酒后再入睡，如此可以睡得安稳些。

可是今晚，即便是饮了青梅酒，她亦毫无睡意。大概是这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人，孤寂的清冷让她无法入眠吧。

她回头看了看皇后送来的那把绿绮，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何能随手弹出曲子来，难道是她之前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失。她犹豫了片刻，再次走到那把绿绮前，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将纤纤十指放于琴弦之上，可是却再也弹不出前日那首曲子。

甚至于连十指怎么放她都不会，更不别说能弹出什么美妙的音符来了。

一怒之下，她拂琴而去，取下红泥小火炉上的青梅酒，连带饮五六盅。最后是真的醉了，便晕晕乎乎地躺到了床上......

安排好了一切，赫连煜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回到宫里。

由于事情紧急，他不得不找众臣商议，之后又去了召见了南山子，跟他说明了他探得的一些消息，希望他给些建议，

“既然他以前在相国府呆过，那么北冥的一些机密事，他一定知道许多，若是他有心判国，那北冥就危险了。”南山子捋了捋胡须，眯缝着双眼，“一旦他将北冥的版图献出去，恐怕，我们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只听“哐”的一下，赫连煜拍案而起，

“当时我本有机会一箭射死他的。”

“皇上，臣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事到如今，他只有出此下策，只要能让北冥强大起来，牺牲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赫连煜微微点头，“皇上的宠妃，莫婉清或许可以为北冥挡此一劫。”

“不行！”他的话还没说完，赫连煜就怒声喝止道，“决对不行。”南山子抿了抿唇，还想说什么，却被赫连煜打断，“行了，这件事还没到最后，那司徒清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南泽皇帝，再说了，南泽皇帝信不信他，还不一定。退一万步说，即便那南泽皇帝得到了北冥的版图，他要攻城，还需要时间计划，一时半会儿是没事的，更何况现在还在西罗在牵制着他。所以，此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他回头看了眼南山子，“天也不晚了，先生回去休息吧。”

南山子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遗憾离去。

待南山子一离去，赫连煜就迫不及待地去桃源小筑了。

来到桃源小筑外，门大开着，这么晚了，难道婉清还没睡？带着疑惑的脚步，他轻轻走了进去，屋门是闭着的，有微微的亮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轻轻趴在窗户纸上往里看，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是睡着了。这丫头，如此粗心大意，睡觉也不关大门。

赫连煜轻手轻脚地拉开门，炉火还在微微地烧着，炉子上的紫砂壶里有青梅酒的香气咕嘟嘟地冒出来。

他撩开珠帘往里一看，这丫头果然睡着了，被子也不盖，就不怕生病吗？他又转身悄悄进了内室，轻轻揽过她的身子，将她放到床榻的中央，并替她盖好被子。安顿好了她，正欲出去喝口青梅酒时，一双纤纤细手忽然从身后环住了他。

他回头一看，莫婉清正朦胧着双眼，嘴角含笑地看着他，那小模样，乖巧极了，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