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遇魂河畔
2137年4月，杀域。
距离赶赴十死岛的日子还剩8个月，紫十三又一次在魂河岸边潜伏。上回他这么做是4个多月前，不过那是魂河东岸面对微光林，而这次却在数万里之外、魂河另一流域的西岸。
从他诞生到成为微光林之王用去了一年，现在回头看才知道两年时间何其短暂。原本紫十三习惯于每步都尽量走得谨慎些，还想途中再做些充分准备，可一路并无大收获，反而弄了一身累赘，一月时间仅仅走了几千里，以这种速度赶路，恐怕要年中才能到达鬼木林。万一耽误了登岛时机，就会被投放队无情处理。自那之后，紫十三大胆开始飞行，一路不做隐藏。其实阿鼻沼确实没什么空中威胁，而且如今能对付他的罪业魔恐怕还真不好找，所以紫十三才能在一月时间顺利跨越数万里。
直到远远看见一眼望不尽的黑森林，紫十三才降落下来。黑黢黢的怪树长得好像疯女人在打架，乌黑树干伸展着直刺苍穹，寒气氤氲的薄雾透着杀机，纠缠乱发似的枝条排成城墙沿魂河东岸矗立，把鬼木林与阿鼻沼彻底隔绝。
对岸虬枝嶙峋龇张，幽深死寂不见动静，谁知道在这黑死萧杀的“城墙”后面什么等着自己？紫十三在蓬蓬杂草中潜行，细细观察起这片与微光林风格迥异的古怪森林。
以紫十三沿路观闻，河西数十里之内，好像是块禁地，罪业魔难得一见，这更让他不敢贸然渡河，也不晓得对面是不是已经觉察了他的存在，故意按兵不动？
连续数天，紫十三都在魂河西暗中行动。传送门“怪木洞”就在鬼木林正西，阿鼻沼的罪业魔渡过魂河进入鬼木林不深就可以通过它登上十死岛，这让紫十三想起了微光林之王坐镇的一口吞。现状情况不明，他不愿跟强敌早早相遇，所以有意避开了那里，选择“她”安排的考验所在地附近隔岸观察。
可几天下来，紫十三没什么有用发现。对岸似乎怎么看都没一点变化，永远是那些黑木高墙，永远是平静流淌的魂河水，仿佛东边的世界已经死亡。于是他决定沿河扩大观察区域，说不定能查到些有用线索。
在魂河西岸向南、向北做着“之”字形探索，紫十三渐渐找到了规律——离怪木洞直线距离越远，遇到的罪业魔越多，而它们的运动方向全都直指传送门。
可当紫十三谨慎小心的赶到正对怪木洞的西岸之地，却看不到一个罪业魔！按说阿鼻沼一半的罪业魔都朝同一点前进，这里应该有数万新生魔浩浩荡荡横渡魂河、冲进鬼木林的情景，至少也会有几百罪业魔捉对厮杀的场面才对啊？可这里除了一条宽十余里，被无数生物前赴后继硬生生踩出来的空荡荡大路，再无其他！而魂河东岸，仍是怪木林立，鬼木之间连条小道都找不出来，仿佛那数不清的罪业魔沿着大路一头扎进了魂河，然后全都被冲走了。
怪！怪到了极点！紫十三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触角、刚毛因为莫名的恐惧而颤抖，他不敢在此里久留，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当晚（虽然杀域从无昼夜之别，每天还是按时间分早晚），大地传来动静。起先只是数百生物在行进，渐渐地面颤栗得愈来愈厉害，很快变成了数十万杂乱的脚步，踏得大地轰鸣不止，十余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连魂河破浪都开始汹涌难平——看来白天的疑问要揭晓谜底了！紫十三赶紧悄悄靠上去一探究竟。
眼前的一切让他震撼！那原本空荡荡的大路如今已被堵得水泄不通，绵延到天边的黑压压身影铺天盖地涌来！全是罪业魔！数十万罪业魔！给他第一印象——难道腐海虫潮大军跑这游行来了？！曾经的微光林之王彻底被这种一往无前的滔天气势慑服了！每一个新生魔，甚至几十个放在一起他都不会怕，可数十万！恐怕他要是站在这大路正中，一瞬间就会被踏平！碾碎！
战魔新生儿大军已极快的速度冲到大路尽头，开始你蹬我踩的渡河。数万罪业魔同时各施手段，或浮水而行，或潜游而过，或腾空跃起……紫十三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总是单打独斗的新生魔会集群行动，河对岸那看了多日都不曾有半点变化的黒木城墙终于露出凶悍的真面目！数里方圆的鬼木瞬间变成了魔女的头发！蜿蜒翻卷着组成粗可遮天的巨大触手！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进罪业魔的狂潮！
第一批渡河者刚接近鬼木林，立即对黑城墙发起了亡命攻击。十万战魔族齐声嘶吼，一瞬间爆发的声响比雷鸣更盛！粗硕触手做出攻击的同时，也有几十棵鬼木被撕成了碎片，这些庞大触手好像闯进了蚁巢的巨蛇，被无情地疯狂攻击。罪业魔大军继续冲锋，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声音，一排排参天巨树纷纷折断。有的倒进魂河，在汹涌河水中起起伏伏，其上还有罪业魔仍在亡命地撕咬、扑杀，最后一起被翻腾的河流卷走；有的折断于地，还在拍击挣扎，碾碎无数渺小“蚂蚁”后，终于被蜂拥的新生魔变成了一截朽木，再不动弹。
这些罪业魔与紫十三在阿鼻沼西部和微光林所见的同类完全不同，再强大的敌人他们也视若无物！如同为集体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的蚂蚁！紫十三亲眼看见这支大军中许多成员被粗大的鬼木穿得满身窟窿，钉在地上，仍在发疯似的反击！以至坚硬的颚齿、爪子都断掉！甚至有已经死亡的个体，残破武器还在一张一合！扭曲的肢体还在一颤一颤向前挪！
紫十三曾经历的打斗与眼前的战争完全不在一个层次！虽然个体实力非同一般，但他仍是新生魔的一员，看到同类们的表现，某种被唤醒的陌生兴奋感在紫十三体内奔涌！他好容易才没大吼着从藏身处冲出去。同时紫十三理解了一件事——无所畏惧、争相赴死的对手最可怕！
这场声势骇人的大战还在持续，数十万罪业魔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紫十三已经能透过还在拼命阻截的几排鬼木看到矗立其后的传送门。怪木洞正如其名——在一株远比其他鬼木更高大的怪树中央，一团跟一口吞同样形式的紫色能量汇聚涌动。
传送门已经近在眼前，只余半数的业魔大军仍在奋战，眼看就能砍翻最后的藩篱。连置身事外的紫十三都被它们的团结和斗志折服，下意识地希望它们能成功，可战场形势却瞬间逆转！
一群新敌人以不下于业魔大军的数量，从森林深处杀了出来！这些怪东西就像是被烧焦、扭曲的骷髅；黑乎乎的身体让紫十三莫名其妙想到了光秃秃鬼木上极为稀少的树杈；黝黑躯干上面还偏偏顶了一个惨白的头颅，双目所在位置仿佛被什么钝器用暴力砸出两个空无一物的黑洞洞眼窝，透着刺骨的寒意。
它们刚出现时慢吞吞似没睡醒，被罪业魔接连拆掉了数百个。可碎了一地的尖爪、残肢都死而不僵，即便被拆得只剩半个下巴、一截指头，却还在不停抽动！
等这些顽固的敌人睡醒，业魔大军的末日也到了！后续怪物突然变得迅疾、残忍、暴力！一个扑击就能撕碎小型新生魔，几只合力就把最强壮的罪业魔扯得七零八落！无数怪物有如逆袭的黑潮，业魔大军坚持了一天，可最后或许没一个能成功登上十死岛……
紫十三根本没认真看惨烈屠杀的结束，他完全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那是随众怪物一起杀出的一个身影，却跟那些怪东西完全不同，也比它们庞大太多，紫十三感觉他完全能凭一己之力就一下掀倒一棵鬼木！这个凶猛的大家伙刚一现身就大杀四方——独角仙似的上半身，每一次挥击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甲虫似的下半身辗转腾挪，丝毫不显笨重。更让紫十三惊奇的是，他好像对那东西有种陌生又亲切的感觉，他们之间似乎有种源自血脉的联系。
这是怎么回事？自从紫十三诞生在杀域，之前遇到的四相魔、罪业魔，包括今天看见的这数十万新生魔、怪物，没有一个能让他有这种感觉。为什么自己在上百万的身影里独独从这个大家伙身上感到了安心、亲切？还有来自血脉的召唤？
“它，或者他，究竟是什么？”这是紫十三心中最大的一个问号。
似乎心有灵犀，之前那个沉浸于厮杀的大个子忽然迟钝起来，心不在焉地挡开面前之敌，转头朝紫十三的方向看过来。
他能感受到！他能感受到我的思维！？诞生至今，紫十三的身体头一次被某种全新的情绪填满！那是……愉悦？快乐？正当紫十三急想去琢磨这种陌生冲动，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脑中响起，就像“她”在跟紫十三对话！
“你……是……你是……谁……”
是那个大家伙！不知为什么，紫十三断定这是他的意识。压下脑中纷乱，十三马上回应：“来自杀域南微光的紫十三。你是谁？为什么能跟我对话？”
紫十三没能得到大个子的答复，他就被带走了。紫十三这才注意到，战斗已经结束了。数十万罪业魔灰飞烟灭，怪木洞已经门户大开，即便有个别罪业魔通过那里成功登岛，从这场残酷淘汰中存活的几率也仅有万分之几……
那群得胜的怪物正在打扫战场，它们的举动又把紫十三注意力吸引过来。这些家伙从还没死透的罪业魔身体里弄出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光团，然后张口吞下。
是灵魂！这是一群以灵魂为食的怪物！随着不停地吞吃，这群怪物的体型渐渐变化，等到把河岸边的战利品都扫荡干净，这些家伙分散站开，接着下肢融合成螺丝钉状，旋转着钻进土里，然后体形逐渐膨胀，不一会就变成了一株巨大的鬼木！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是鬼木林！这无数的鬼木竟然是这么来的！
紫十三被今天的诡异见闻弄得身心疲惫，躺在魂河西岸厚厚的杂草中望着鬼木林发呆，不知该如何安全通过怪木洞。难不成真跟几十万罪业魔一起闯关？横穿那么玩命的复杂战场，就算是他，最后乱中得手的几率可能也只有百分之几……掉头走一口吞？那“她”何必安排自己大老远跑鬼木林来？
想着想着，一个念头化作晴天霹雳照亮了脑海——那个“你是谁”就是“她”说的谁！他应该就是帮自己顺利登上十死岛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