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断空我

张渐凝此刻已经全然虚脱，瘫坐在地上任由林冲跑了过来抓着自己的肩膀在那使劲地摇：“快说呀，张小哥，你，你这是可以隔空打物的断空拳……是不是？”

张渐凝翻着白眼，喘着粗气，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祖师爷教的吧，我也不大明白，反正一着急就用出来了。”张渐凝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说好，他这回算是印证了那句老话，扯了一个谎之后就要再扯许多谎才能够圆得下去。他已经撒了弥天大谎，说自己在睡梦中得遇祖师爷展昭，好吧，这下成了展昭的隔代传人，好吧，自己那些技能全部要依托展昭传艺来圆谎了。

林冲一脸激动地说：“这可是江湖上多有听闻，但却十分罕见的武学啊，从前展护卫在世也没有听说他使出来过，这……这只能说……是展护卫九泉下与前世高人习得了，偏又显灵传授给了你！张小哥，我真是羡慕死你了。”

张渐凝听着林冲吧啦吧啦地自言自语，心里再次给林冲派了一张好人卡，本来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取信于人，结果林冲自己联想丰富帮着张渐凝就把这事情给顺过来了。是啊，若是真要张渐凝自己解释，要怎么舌灿莲花才能说得通？若说展昭传艺给自己，怎么就连从前他自己都不会的金钟罩啊断空拳啊什么的，也一股脑地教会自己了，难道展昭显灵竟然还是带了一个教练班子来不成？现在好了，有了林冲这个武痴兼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在这里自说自道，届时旁人自然会更加容易相信。

对于林冲这样的武痴而言，金钟罩一类的硬气功自然是高超武学，但也不算骇人听闻，而且这一类护身气劲绝对不能沾女色，自己千娇百媚的老婆放在那里呢，每个月初一十五地数着日子要自己侍寝，所以金钟罩之类的武学对于林冲来说只是眼前一亮，但吸引力不大。但是，隔空打物一类的武学就大大不同了，这毕竟是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基本上没多少人可以亲眼见过的功法，林冲亲自挨了这一下当真觉得威力十足，一时间心中巨痒，吞吞吐吐着想让张渐凝和自己说说其中门道，偏又自持身份，觉得这么觊觎别人的武学实在不好开口。

张渐凝此刻累得半死，倒也一时间没有觉察到林冲如此激动的含义所在，只是陪着笑，打算再站起来打过，仅有的这一次对练可是不能轻易放过。

“林教头，再来？”

“好！”林冲大喜，若是能再挨两记这样隔空袭来的断空拳，就算是痛得翻江倒海，他也是愿意的。

这时候，一个柔柔诺诺的女声从旁边传了过来：“好什么呢？官人，且带这位小哥冲洗一番，家中已经备好饭菜了。”两人闻言一抬头，却是林家娘子张氏到了。

王祖贤！80年代香港电影的又一个气质美女，在无数鬼片里幽怨过，但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绝代风华，只需那么远远看你一眼，就能让你绝对情愿钻进电视机那鬼片里去和她一起去受难。在这部电影当中，王祖贤扮演的林家娘子张氏，端的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心里明白林冲所想凡事替林冲考虑，把林冲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把林冲的兄弟当做自己的兄弟，简直是贤妻良母到极点，尤其让人心里发软耳根发烫的是，这个张氏娴淑之余在床笫之间也颇为主动，每每劝着林冲不要光顾沉迷武学，冷落了自己事小但林家尚且无后事大，真真是让人想把林冲揪过来大吼一声：“大哥你别练武啦，赶紧回房间喂妻！”

原著中鲁智深对张氏就颇为意淫，每每林冲劝之不听，张氏一句话软软地就把鲁智深给说服帖了。待到鲁智深与林冲在三山聚义打青州时重聚，鲁智深真情流露，一上来便直奔主题，深动问道：“洒家自与教头别后，无日不念阿嫂，近来有信息否？”此一句在当时情景中可谓是奇峰突起，金圣叹那老头子批到这里都觉得天雷滚滚草泥马无数，禁不住落笔“奇语绝倒，令人闻之，又感又笑”。当时场面可想而知，林冲这种死要面子的人难免是要大叫恼火，若非鲁智深是和尚且是结义兄弟一场，恐怕豹子头一枪戳他个透明窟窿，来个血溅当场也是不在话下的了。

当此时，林冲闻言连声说好，遂扶起张渐凝往外走去，张渐凝如何舍得就这么结束仅此一次的对练机会，当下大叫：“林教头，我还能打！”

林冲心中甚喜，觉得这个张小哥武痴的性子与自己当真相似，于是手里更是加力，说：“走吧，我们洗好吃饱，来日方长，等一下再打。”

于是，无奈之间张渐凝被林冲架着，去了林家的超级大浴盆子洗澡。

大户人家啊，就是不一样啊，躺在林冲的大浴盆子里，和林冲共浴，张渐凝再一次感叹京城高官待遇就是好啊，这个大浴盆子那叫一个宽敞，来回游泳都足够宽阔了。

林冲此时心满意足，貌似不经意地问张渐凝：“张小哥，你适才发出那一记断空拳的时候，却是叫喊着‘哥哥’，不知这是何意？”

张渐凝一听就满头黑线了，情知这一节无论如何都是抹不过去的，但也没办法说真相——我呼叫我哥哥张渐烈出来帮忙，要是我不喊哥哥而喊张渐烈的话，这么直呼其名等一下哥哥出来可能第一个收拾的反而是我自己呢。

好吧，继续扯谎吧，反正已经有了要继续撒一堆子谎的心理准备了。想了想之后，张渐凝只好七分真三分假地说：“我有过一个哥哥，从小非常爱护我，却在一次武斗中为了救我而早早离我而去了……这一路走来，每次我到了山穷水尽之时，都会情不自禁地大喊‘哥哥’，我确信这样他就能从幽冥中重新回到我身边，帮我渡过难关。”

林冲不曾想还有这么一说，当下无言以对，只听着张渐凝继续说下去：“适才被林教头的神勇剑招逼迫到了极处，往前无路可走，往后无路可退，旧力已逝而新力不复生，即是无可凭依又是无可脱逃，于是情急之间又是大喊了‘哥哥’，却不知真的是这样，无意中爆发了那隔空击出的一拳，倒是让林教头见笑了。”

“在绝路之际……于山穷水尽之中复见柳暗花明吗……”林冲听了张渐凝的话之后，默默用水掬起一捧热水，看着水流从指间慢慢漏走，手掌中不复有热水，欲留之而不可留，只剩下些许热气在掌间飘渺不散，林冲进而喃喃自语着：“退路已断，寄望已空，我不复我……当此绝境，唯有断绝烦恼，唯有空乏本心，唯有我可以救我……”

张渐凝看着林冲，转过身去，后背不停抽搐着，压着声音说：“教头果然是武道学识惊人……祖师爷的确说了，这一招最关键三个字就是——断空我！放下无谓的臆想，超脱身体的局限，世间万物本就是一气呵成，我若不是天地，那天地必然是我。”

“断……空……我……断空我……”站立在浴盆当中，林冲重新把手淹入水中，收掌握拳轻轻一抖一送，只见一叠水波随之推出，在水面荡叠出一片涟漪不断交叉扩散而去……值无路可走之际，恰恰无处不是路可以去走，当我不复是我之际，其实天地之间何处不是我？看着这个情景，咀嚼着“断空我”三个字，林冲仿佛瞬间开悟了什么，双手抱拳向着张渐凝就是一揖：“断空我，真字字珠玑也！感谢张小哥，林冲受教了！”

张渐凝背着身子点点头，他要是不抽搐那是不可能的，明镜台啊苍天啊，你们也太恶搞了吧？

你们居然让《水浒传》的林冲领悟了《超兽机神》的“断空我”必杀要义！拜托啦，这边厢是八十万禁军总教头，那边厢是维护宇宙和平的超级机器人啊……张渐凝想到这一节实在有点受不了，又不敢在林冲面前笑出来，唯有背转过身忍着笑意，忍得周身抽搐不止。

当然，张渐凝内心里还是吐槽的，“断空我”本身是一个寂灭自我驱散杂念，促使灵台清明从而超越自身局限，发挥出极强潜力的意思，可惜小日本是个只会在愤怒的情绪中发神经暴走的民族，比如愤怒中变成超级赛亚人，愤怒中超越小宇宙第七感，愤怒中爆发里八百式大蛇锥等等，所以好端端一个“断空我”的意境被小日本引用到机器人身上，依然还是一个积攒愤怒值然后出大招的系统而已。

好吧，林冲的一生激变转折其实不也正是“断空我”的真实演绎吗，或者让他感受“断空我”的理念，也不过是稍稍提前了一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