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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引狼入室(一)
在“绿洽会”的最后一天,在省展览馆那间红地毯铺道、鲜花摆满桌面、各路记者云集的签约室里,古月把龙海鲲鹏家用电器有限责任公司的合同专用章和自己的私人印章盖在了“关于投资开发金山地区云浮县阿拉铁矿10—22号矿体协议书”的最后一页。
如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所愿,第二天,古月投资三亿元人民币,开发阿拉铁矿的消息登上了《绿城日报》的头版头条。三亿元人民币,在现如今这个动辄投资几十亿、上百亿的年代,这个数字已经不足挂齿。但在十九世纪末期的1998年,三亿元,足以在地处我国最边缘、经济极度欠发达的绿城省引起轰动。
古月现在还能想的起来。在与金山地委、云浮县委签订投资协议的那一天,“绿洽会”那间已经不算很小的签约室里挤满了当地以及外地的记者,时任绿城省省委书记王权、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等一大堆的各级领导簇拥着西装笔挺、意气风发的古月,照了一张合影。
后来,这张当时让古月心潮澎湃、现如今却恨得咬牙切齿的照片被古月扔在了炉子里,化成了一缕青烟——当然,这也是后话。
古月至今还清楚的记得,1998年的十月一日,他携带着十几年经商所积累的全部家当和十几名创业团队成员从绿城繁华的首府龙海来到了荒无人烟的边远小城云浮县,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创业。
那一年,他刚刚四十八岁。而他动身前往云浮县的那一天,正好是他的生日。吃完妻子给他做的长寿面,尝了尝女儿送给他的生日蛋糕,他毅然决然的踏出了赶往金山的第一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下定决心迈出的这一步,却无意之中将自己送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在这个层层设卡、玄机处处的深渊里,他噩梦般的苦苦挣扎了十四年,险些命丧黄泉——当然,这更是后话。
带着满腔热血和宏大理想来到金山的古月没有料到,工作竟是如此艰难。
开发矿业最基本的条件是必须要有“采矿许可证”。由于此前与金山地区和云浮县有协议,再加上张勋和徐志的强力监督,10—14号矿体的采矿许可证很快就办到了古月刚刚成立的“云浮铁源运输有限公司”名下。
但在15—22号矿体的采矿许可证的问题上却出了麻烦。
15—22号矿体隶属于金山地区地矿局703大队。该大队是国营单位,后来改制为股份制企业,地质勘探是单位的主业。前些年,虽然15—22号矿体的采矿权“挂”在该单位,但因为自身没有能力开采又吸引不来投资,所以就一直撂着,没有人拿它当回事。
但听说古月投巨资开发阿拉铁矿、地委和云浮县委要将开采权交给古月的公司的时候,这些人发现了发财的机会,任凭地委、行署、云浮县委的领导如何做工作,就是通不过。为了这件事情,张勋气的直拍桌子,指着徐志的鼻子大骂。
但有些问题不但靠骂娘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问题更复杂。得知了地委、行署决意将15—22号矿体的采矿权无偿交给古月的公司后,706大队几百名员工组成抗议队伍,到金山地委和云浮县县委办公楼前静坐示威,甚至扬言要到省委和中央告发张勋等人“倒卖国有资产”的“罪行”。
眼看着矛盾越来越复杂,而张勋、徐志等政府官员焦头烂额又无计可施,古月开始着急了。10—22号矿体在一条矿带上,是一个整体,如果15—22号矿体的采矿权拿不下来,今后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亲自出马,找到了706大队的领导,并同该单位的员工代表达成了一致:针对15—22号矿体,古月成立“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古月出资80%,而706大队以15—22号矿体为资本,占公司股份的20%。
古月的让步,终于让问题得到了解决。仅仅十天过后,15—22号矿体的采矿权就转入古月的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名下。
不容古月松口气,更大的考验迎面而来。
在古月来金山考察的时候他就发现,虽然203国道通往矿区的道路崎岖不平,但当地居民为了挣钱,采取人拉肩扛铁锹挖的形式在矿区里采挖铁矿石,然后用小四轮拖拉机甚至马车将矿运到路边的收购点出售。这种零散、无计划、无秩序的开采,势必会影响到矿山的整体开发。
因为此前早有预案,所以,古月的谈判团队在与金山地委和云浮县委谈判时就将这一问题提了出来,并划入当地政府必须解决的范畴。当时,参与谈判的政府谈判代表甚至包括张勋、徐志都拍着胸脯保证:在古月办完所有手续后,由政府负责将这些人“赶”出矿区。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真正解决问题的时候,事情就不是凭几句豪言壮语就能解决的的了。
古月的大部队进入金山以后,金山地委特别是云浮县委确实给予了大力支持。在清理这些零散“小矿主”的时候,云浮县委书记徐志竟然派出了公安和武警协助进行清理。但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这些平时看起来老实憨厚的农民顿时变成了一头头凶悍无比的狮子老虎,拿着手中的铁锹、十字镐与前来清理他们的公安、武警对着干。甚至打着“云浮县委与奸商勾结欺压百姓”的条幅,在云浮县的大街上游行!
眼看着问题越来越糟糕,古月再一次出马,历经数次沟通和谈判,最终达成协议:由古月给每个“小矿主”一万元补助金,并答应在公司招聘工人时,给每个“小矿主”三个招工名额。
问题解决后的那一天,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驱车来到矿山,对着古月千恩万谢:因为这件事情,张勋已经骂了他很多次了,如果不是古月神通广大、智慧超群,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徐志这个县委书记的宝座说不定就不会坐的太稳!
看着徐志在他面前感激涕零的样子,古月无奈的笑笑:本来应该由你们政府解决的问题,却让我古月无缘无故的掏出去五十万,我的苦跟谁说?
古月想起了临来之前老首长跟他说的那些话,强忍着没有说话。
外围的麻烦解决后,对古月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云浮县城通往阿拉铁矿矿区的道路是一条蜿蜒崎岖的羊肠小道,小道的一侧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运送矿石的大吨量汽车根本无法行驶。修建一条能承载大吨位运输车辆的高等级公路迫在眉睫;
矿区内没有电,没有水,没有住房,别说工作,连正常的生活都没有保证。这样的境况下,阿拉铁矿的开发如何进行?
面对困境,军人出身的古月没有退缩。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努力克服常人难以克服的困难,斥巨资修建了长达22公里的水泥道路,将矿区与203国道紧紧连接到一起;架设了长达18公里的专用电路,铺设了电网,修建了变电站,让深山老林里的阿拉铁矿通上了电;他填平了矿区内原来那些小矿主赖以委身的“地窝子”,修建了十几栋砖房并建起了食堂、洗浴室等生活设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古月让沉睡了几十年的阿拉铁矿矿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且具备和满足了大型矿山开发的条件和需要。
在大力开展基础建设的同时,他购买了二十台大吨量运输车辆,注册成立了以矿石运输为主的“云浮铁源运输有限公司”。他邀请绿城省地矿局的专业人员,对阿拉铁矿10——22号矿体进行了详探,在确定了矿石藏量、取得了阿拉铁矿10——14号矿体的采矿权和15——22号探矿权的情况下,相继注册成立了“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和“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并陆续购买了大型采矿设备和选矿设备——在矿山历时两年的建设过程中,古月投入的资金已达四亿元人民币。
巨额的投入和艰苦卓绝的努力换来的是企业光明的前景:在古月正式进入云浮县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绿城省公正资产评估事务所对古月的矿业集团所属的10——22号矿体价值进行了资产评估,其中,10——14号矿体采矿权价值为6300余万元,15——22号矿体采矿权价值为7300余万元,连同在基础建设以及购买设备等方面的投资,古月在矿业开发方面的资产已达7亿元。在公司运营方面,已经形成了年运输量1000万吨铁矿石的运输能力、年产200——300万吨铁矿石的采矿能力并已生产铁矿石30万吨、年产铁精粉150——200万吨的选矿厂基建部分已经完成,机器设备进入安装调试阶段。一个集矿石运输、开采、加工为一体的大型矿业集团已初见模型。
与此同时,作为当地最具影响力的大型矿山开发企业,古月的公司为当地200多名无业可就的群众安排了就业岗位,所修建的道路和架设的电网为周围上千户农牧民的创收和生活提供了方便,作为云浮县当时的纳税大户,古月的公司为云浮县当地的经济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受古月的影响,绿城省内外多家企业对云浮县的矿山开发产生了兴趣,前来考察项目的大型企业络绎不绝。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等领导对古月赞赏有加,认为古月为当地的招商引资工作树立了标杆。在那个时候,古月是享誉云浮县乃至整个金山地区的民营企业家......。
这天,在矿上转了一圈回到公司的古月正坐在办公室里看书。
上个月,他刚刚把建设“云浮县铁源矿业集团综合办公楼”的报告交到云浮县政府,听徐志说,报告已经审核完毕交到了金山地区行署,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批下来。到那时,一座高达二十二层、金碧辉煌的建筑就会矗立在云浮县县城。无论是高度还是设计水平,都已经达到了云浮县标志性建筑的标准。
现在,古月所在的这座办公楼是租用的云浮县农业银行的一座旧楼房。虽然楼房有些陈旧,但位置远离闹市,而且绿化规划的也不错,环境优雅,闹中取静,是古月最喜欢的环境。公司运营步入正轨后,古月也没有了此前的忙碌。每天上午,他都会习惯性的到矿上转一圈,然后,回到办公室,看看书,读读报,雅兴上来的时候,他就亲自驾车跑到矿山后面的阿拉尔山,站在山顶上赏景观色,小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来到金山以后,古月最欣慰的事情就是比在龙海的时候应酬少了。平时,除了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和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偶尔“骚扰”一下之外,没有太多的人前来叨扰他。所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困扰他多年的胃病随着喝酒次数的减少竟然不治而愈;由于工作不太繁忙,每天早晨起床后,古月就会围着公司的矿山跑上几圈。金山地区没有任何污染的空气和尚未大规模开发的自然环境,让古月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脸色红润,精神振奋。有一次回龙海,熟悉他的朋友看到面前的古月大吃一惊:你古董事长不但干成了大事情,而且身体还保养的这么好,金山原来是个养人的地方啊!
“当,当,当”三声轻轻的敲门声让正在埋头看书的古月抬起了头,并随口应了声:“请进”,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董事长,您的雅兴不错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您比我强多了!”原龙海市检察院民刑厅副厅长、现云浮县铁源矿业集团公司公司法律顾问赵建伟出现在古月面前。
一个堂堂的龙海市检察院民刑厅副厅长,突然变成了古月公司的法律顾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在认识古月之前,赵建伟便与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介绍古月与张勋认识并力劝古月到金山地区投资开发矿业,他赵建伟便是受张勋之托。事情办成以后,赵建伟从张勋那里拿到了数额不菲的“操心费”。同时,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的他一不做二不休,提前半年打了退休报告,转而投到古月门下,做起了古月的法律顾问。古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知道赵建伟在他投资金山地区的这件事情上花费了不少心思,为了报答他的成人之美,不但热情的接纳了他,而且给予了他与公司副总同样丰厚的年薪。
在介绍古月投资金山矿业这件事情上,赵建伟“一石二鸟”,收入颇丰。按道理来讲,他最应该感谢的人应该是古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的他却站在了古月的对立面,在古月的事业即将跌入悬崖的那一刻,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在古月的背后轻轻的捅了一下——当然,这是后话。
“赵大厅长,你不是在休假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赵建伟进来,古月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与赵建伟握了握手。
虽然赵建伟已经成为他的手下,但古月平时还是叫他“赵厅长”,只是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会在赵字的后面加上一个大字,以表亲近。
“休的什么假啊,在金山住习惯了,回到龙海那不是一般的不适应!水没有金山的好喝,空气没有金山的清新,环境没有金山的优美。再说了,一离开咱们矿山上那热火朝天的场面,我浑身难受,索性就赶了回来。”赵建伟一边感叹,一边给古月递上一支香烟。
“你呀,就是享受不了那种清福!”古月接过赵建伟递过来的香烟,一边点烟,一边笑着说。
“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汇报一下,我想,你一定感兴趣!”赵建伟坐到古月身边的沙发上,往前探了探身子。
“哦?什么事情?说一下看!”
“我有一位朋友从海南回来了。他叫魏新光,本来就是咱绿城省人,现在在海南建设总公司工作。这次回来就是要在龙海市建立分公司的。听了我对您的介绍之后,一定要见见您,顺便看看能不能跟咱们集团合作。”
“建设公司一般都是搞建筑的,跟咱们铁矿有什么关联业务?但既然是你的朋友又来到了金山市,见一面,招待人家吃顿饭还是有必要的。你赵大厅长的朋友,这点面子能不给吗?再说了,我一个小小的个体户,又不是什么大领导,哪来的这么大架子?”古月弹掉手上的烟灰,笑了笑。
“哎,你错了!”赵建伟冲着古月眨眨眼睛,故作神秘的说道。
“哦?我错了?错在哪里?”古月微笑着看着赵建伟。
“这个魏新光能量强大,关系宽泛。我们在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说,如果我们能跟他的公司合作,他每年可以销售我们6000万元的铁矿石。如果真的那样,岂不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赵建伟看着古月,神情严肃的说。
听赵建伟这么说,古月马上掐掉了手中的香烟。
随着矿区生产逐步走上正规,集团公司铁矿石的产量与日俱增。虽然销路还算不错,但随着产能的不断扩大,产品积压的苗头逐渐显现。古月发现了这个问题,正在琢磨着如何开拓销售渠道的问题。这个时候,一个莫大的机会竟然送上门来,他古月岂能不兴奋?
“你的这个朋友现在在哪里?”古月着急的看着赵建伟。
“他现在还在临海。如果您同意见他,我一个电话,明天他就能赶到金山!”
“那现在就打电话,明天我请客!”
赵建伟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古月兴奋的站到办公室的窗前,心情激动的无语言表:一年6000万元,等于我们整个集团三分之一的销售额呀!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今天这个让他兴奋不已的决定,却让他迈出了引狼入室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