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微雨倏然
马车慢稳地走在玄武街上，突然一阵“嗒嗒嗒”的整齐马蹄声响起，墨子卿一把打开琉璃窗，头探出了窗外。
一色红衣整齐的骑队自眼前闪过，墨子卿微一留神，竟发现闪过的每匹马之间的距离几乎一致！此时，马上骑士们个个神采飞扬，步调和呼吸没有一丝差错，
这不是祁连天宇的十二骑卫吗？刚刚不是说十二骑卫宿守在神策副营吗？怎么这会就出现在这儿？
不过话说回来这老皇帝还真是的，对人家柔然部的世子态度不善也就算了，人家大老远跑来东陵，你倒好居然把人家仅仅的十二个亲随安排到城外。
墨融听见那马蹄声后便睁开了双眼，几乎与墨子卿同时抬眸望向了窗外，见那一色红衣的柔然骑卫自他眼前跑过，似乎猜透了墨子卿所想，开口便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们那位陛下为何要把柔然世子的十二骑卫安排到京郊神策副营？”
“为什么？”
“你觉得这十二骑卫如何？”
墨子卿抬眼往外。这瞎子都看得出来吧？器备精良，神采高昂，感觉敏锐，武功俱佳。
“你可知道，这十二个柔然骑卫可不是普通的王族随侍，他们可是柔然部王室精心挑选出来的，作为未来柔然王的近身亲卫，且不论他们个个骁勇忠诚，若是在战场上个个可以以一当十，”墨融微探出窗外，眯着眼睛看着外头远去的十二骑卫，“重要的是他们全都出身自柔然贵族，从他们五岁时便被内定为十二连骑，接受家族乃至王室的精心培养，堪称柔然最骁勇善战、天资聪颖、心智坚定的战士。这十二人在柔然的地位，可比普通的柔然贵族身份要高出太多了。”
从小选出的十二连骑？精心培养的柔然贵族？墨子卿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武功高强并不可怕，值得忌惮的是一群武艺高强还剔透精明、满脑子鬼点子的武林高手，咱们的那位陛下又不傻，怎么可能会让这么十二个人随意在皇城到处晃荡？”
“那这会怎么就可以放进来了？”
刚一开口接触到墨融瞥来的眼神，墨小公子便觉得自个又问了一个蠢问题。
柔然世子被劫，神策军包围皇城，还有什么理由不让柔然部十二骑卫进入皇城呢？难道还留着十二个在没有神策军监视下的潜在威胁肆无忌惮地在外头蹦跶？
墨子卿沉吟了片刻，道：“不过，子瞻叔叔，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墨融嘴角微微一牵。
“东陵与匈奴累年交战，而柔然部在草原又势力强大，与匈奴同样势同水火，我们东陵为何不与柔然结盟，对抗匈奴呢？”
墨融微一皱眉，“你觉得东陵与柔然有结盟的可能？”
“若是东陵与柔然结盟，不正好将匈奴夹在中间，一旦有战事起，匈奴两边受制······”
“你可有想过，若是东陵与柔然结盟，那东陵在中原还有何立足之地？”
“东陵北境和北齐东部连年受匈奴、突厥骚扰，西楚西部和南越西境有大支、准格尔等蛮荒部族骚乱，但是，东陵可以与北齐一起抵抗匈奴，与中原三国共患难，就是不能和柔然结盟······”
墨子卿闻言摸了摸下巴。哦，难道是中原四国抱团，要烂一起烂，要死一起死，就是不让某个得好处，若一个得了好处就会被群起而攻疯狂讦难的意思喽？
呵，真是受教了。
墨融看墨子卿脸上闪过一抹鄙夷，轻抬茶盏，慢慢道：“实际上，自大秦帝国覆灭之后，中原四国再无力震慑草原和蛮荒，这数十年来，中原与草原蛮荒部族两方缠斗不休，流的血实在太多了，当然还有一点，”他说着突然一顿，语气和一不小心咽了只苍蝇一般古怪，“中原四国皇族大多以天朝尊贵、一等文明大国自居，对与草原蛮荒部族相交之事一向不屑更甚是深以为耻······”
“如今四国称霸拜的不过是兴兵刃血金戟铁马，又何来高人一等之说？中原四国就真的尊贵？草原蛮荒就真的卑贱？”墨子卿脸上鄙夷更甚，“没本事震服蛮荒和草原，竟还有脸面以天朝尊贵自居？”
尊卑？中原与草原蛮荒平起平坐何来尊卑？四国皇族这种时时刻刻拖着国人成为愚昧受害者的执著，以及伪善的尖刀之锋利，即使在觥筹交错亦或兵荒马乱间，都会在人们的耳边敲响——而真正清醒的人也许连质疑的勇气都没有，连放弃的可能都失去。何其讽刺！此举无异于自戮！
“其实我们东陵皇帝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柔然是绝无与东陵相交的可能——”墨融垂眸看着脚下，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前朝时，柔然部臣服于大秦帝国，大秦尊帝曾分封柔然为柔然国，其当属大秦最忠诚的属国了。”
柔然国?大秦属国？祁连氏······有没有可能······
“下车了。”
“啊？还没到兵马司呐，”墨子卿抬眸向外扫了一眼，皱眉道，“这里不是玄武街吗？”他顿了顿，往窗外探去，俏颜一垮，却听对面狡诈的左相大人笑道：“我家到了，你可以下车了。”
“下车就下车嘛！”左相府和九城兵马司不就隔了三个街区嘛！能有多远啊！连带我一程都不行！
果然是老奸巨猾！墨子卿不由得诽腹道，极不情愿地哗的一声掀开车帘——
抬眸时，倏然一静。
玄武街悠长古朴的长街连成一色，天空下着微雨，街上行人却熙攘比肩，此时却全都凝神驻足——长街一旁停着一辆古色沉香木打造的黑色马车，一人手执一柄普普通通的白色油纸伞，伞面光洁无他物，缓步朝墨子卿走来。
白伞正好遮住了脸，斜挡着微雨。
那人一身紫色锦袍，身姿雅致悠然如长天轻云，广袖里露出执伞的手修长白皙。
不见其貌，已然无双。
墨子卿抓着车帘的手微微一紧，却猛然再一松。
似乎感受到前头灼然的视线，那人稍微将伞上移了几分，如凤蝶黑翼一般的茂密羽睫缓缓地打开，伞下露出的是一张清雅出尘的俊颜，乌羽修眉弧度勾勒完美，凤眸如同浸了油墨的黑曜石，星华如画，带着一抹微雨沁凉的清冽。
墨子卿怔怔地看着他。
抬眸一见愣愣看着他的墨子卿，那人唇角悄然扬起一抹艳逸光华，身后蒙蒙清雨微洒的风景瞬间如神来之笔被绘成了一幅悠远的水墨画，而那人的眉目如画却是独特隽然，任何青笔丹书难绘。
清泉应晖碧上台，陌麟轻辉动华曜。
艳色江山衬魅华，公子风姿惊天下。
清上陌华。
江山风姿，魅华天下。
行人驻足看他，看得几乎都变成了碉堡。
墨子卿稍微恍惚了一下后猛然回神，心下一凛，急忙地垂眸一阵眨眼。都说越美的人越有毒，就像罂粟花一样。
嗯！得离他远点，可不要染上毒才好！
清上陌华就静静地专注地看着墨子卿，看得一向自认厚脸皮的墨小公子顿时有些招架不住，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红，别开脸躲开了他的目光，轻咳了几声，道：“陌华公子，早啊。”
“墨五公子，早。”如古琴低吟的声音自对面传来，带着温暖的笑意，“你怎么在这儿啊？不用去兵马司吗？”
“本公子······”
“原来是瑞世子，”马车里头的墨相惊诈于一向清冷的陌华公子嘴角的弧度，惊讶过后顿时轻笑道：“您这是想往哪个方向去啊？”
清上陌华朝他微一点头，道：“白虎街。”
同路哩。
“墨五公子现下是要去兵马司吧？”
“对。”
“那正好顺路，墨五公子就和本世子同行吧。”
“不——”墨子卿话还没说完，里头的墨相顿时接上话茬子：“那太好了，墨五就拜托瑞世子了，你们慢走哈。”
“不是——”墨子卿睁大眼睛回头，却听墨相笑道：“别愣着了？快下马车啊，我也要下车了。”
不是吧！他就这么爽快地被“卖”出去了？
“墨五公子，下车吧。”清上陌华已经走到车前，宽大的伞凑了过来，骨节修长的手伸出——
“快，别占地方啊。”墨融轻笑道。
“哦。”墨子卿白了墨融一眼，自动忽视眼前那只漂亮的手掌，轻轻往下一跃，跳到了清上陌华身旁——宽大的油纸伞容得下两个人的身子，竟还留出了一些空间。
墨子卿微微皱眉，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一个人撑这么大一把伞。
清上陌华伸出的手在空中一顿，再默默地收回来。
左相府的下人这时执伞跑了出来，墨融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车，道：“本相这就告辞了，瑞世子慢走。”
“好。”清上陌华轻轻地牵着墨子卿的衣袖，自然地将他微揽在怀，正欲执伞回身：“走吧。”
墨子卿对清上陌华在后头的动作毫无察觉，只没好气地瞪了墨融一眼，跟着清上陌华回身，倏然却又是一顿。
“对了还有，”墨融回身道，“捉拿盗贼的时候可要仔细斟酌。”
“知道了。”墨子卿往后瞟了一眼，脚步不停地朝着清上陌华那辆沉香木打造的黑色马车而去。
墨子卿和清上陌华两人走到了马车前。此时，车前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脸呆滞地看着一同走来的两人，特别是当看到清上陌华背后虚揽着的手，年轻男子的脸色就跟见了鬼似的。
“灵山，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车帘掀开。”
“啊——好、好的，”被叫“灵山”的男子一把掀开背后的白色车帘，“墨五公子，您、您请。”
墨子卿对于刚才灵山那似乎见鬼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却也没多想地说了声“多谢”便轻轻跳上了马车。清上陌华见墨子卿进了马车，抬眸警告地扫了灵山一眼，灵山顿时一警醒，一下子垂眸不语。清上陌华这才收起伞递给灵山，抬步上了马车。
灵山接过伞，抖了抖上头的雨点。
世子怎么突然这么吓人？
唉——灵山顿时哀叹不已。
这世上对他家世子投怀送抱的漂亮女子成堆成堆的，怎么从没见世子多看她们一眼呢？他家世子好好的怎么对一个男子那么感兴趣呢？简直活脱脱便是一个断袖了！
墨五公子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
唉——灵山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深深对不起已故瑞王爷的感觉。不行！他即使冒死也要将他家世子从断袖的深渊中解救出来。
“灵山，你还在愣些什么？”
清上陌华清冽的声音传出，灵山一下子回神，急忙道：“世子，属下这就掉头去白虎街。”
路上集体发愣的行人霎时回神，立即往旁一避，黑色的马车在路中央掉了头，慢慢往白虎街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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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上陌华（漠然脸）：小编终于记起本世子了吗？好不容易的出场机会。本世子定会见缝插针地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墨子卿：您······想怎么见缝插针来着？
清上陌华（暧昧脸）：比如——壁咚。
墨子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