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幕重重（二）

在逃出监狱的第三天，赵杰被抓了回来。

正值中午的时候，卜慌和林正疆在唐警官的带两下，围着监区周围贴标语。过两天，省监狱管理局的领导要来海福监狱检查工作，按照监区长“搞出点氛围”的要求，卜慌用一大堆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彩纸写了几十条标语，和林正疆一道，提着满满的一桶用面粉煮成的浆糊，围着民警办公楼和监区围墙到处贴。

当他们走到民警办公楼门口的时候，突然发现从监狱来监区的公路上出现了十几辆警车和两三辆拉着武警战士的汽车向监区疾驶而来。

“唉吆喂，老卜，这是什么情况？”林正疆把盛满浆糊的桶子放到地上，吃惊的问同样目瞪口呆的卜慌。

没等卜慌说话，十几辆车已经开到了办公楼门口。几十名荷枪持弹的武警战士率先跳下汽车，将停在最前面的一辆警车包围起来。

带着手铐、脚镣的赵杰被两名狱警掐着脖子带下车来。

卜慌和林正疆再次被惊得闭不上嘴巴：这就是平时那个有说有笑、脸庞稚嫩、有着监狱“小鲜肉”之称的赵杰吗？

只见他蓬头垢面，本来稚嫩的脸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得青一道、紫一道，划痕中渗出的血丝与脸上的泥土混合在一起，结成了一片片紫色的斑块。他赤裸着上身，身上沾满了灰色的泥土，裤子被撕成了宽窄不一的布条，赤着同样沾满泥巴的双脚，战战兢兢的站在车旁。

“不看了，快进监区，没看到雷监狱长的车吗？快！”见卜慌和林正疆站着不动，唐警官有点急了，催着他们两个往监区大门口走。

进了监区大院，卜慌的心里还在哆嗦。赵杰的样子确实吓到他了：这小子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看他那个样子肯定吃了不少苦。这是何必呢？跑了又被抓回来，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老卜，告诉你一件事情！”林正疆一边洗手，一边对卜慌说。

“什么事儿值得你这么高兴？”看着桌子上没有贴完的标语，卜慌的眼前再次出现了赵杰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今天晚上唐警官值班！”林正疆把嘴巴凑到卜慌耳边，故作神秘的说。

“唐警官值班与我何干？大惊小怪！”卜慌一边用手抹着林正疆喷在他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他要是叫你到值班室聊天的时候，你把我也叫上啊，我去听故事！”林正疆看都不看卜慌讨厌他的眼神，只顾厚着脸皮继续说。

“对啊，要是唐警官值夜班的话，他一定会找我聊天，到时候，不用我问，他就会把如何抓到赵杰的事情说出来。嗯，这是一篇好题材，《育新周报》的头版啊！”听完林正疆的话，卜慌觉得有道理，所以，想着想着竟然自己笑出声来。

“神经病！”看着卜慌自娱自乐的样子，林正疆摇摇头，撂下一句话，径自向监舍走去。

吃过早餐，卜慌没有休息，而是和高风一起，围坐在监舍里的乒乓球案子前讨论着《育新周报》的版式。前几天，他们通过肖副监区长把设计好的几种版式报给了监狱教育改造科的韩科长，他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这几天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和高风一起研究、讨论和修改。眼看着报纸就要出版印刷了，他确实有点紧张。

“卜慌，到楼道尽头的民警值班室去，唐警官叫你！”正在卜慌抓耳挠腮的想问题的时候，楼道口值班的狱警走进监舍。

“我说怎么样？我林正疆就是神仙，还不是一般的神仙，说什么什么应验！”躺在床上的林正疆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激动的上蹿下跳。

“大神仙，说一句明天我刑满释放呗，求求你了！”正在一旁写申诉材料的张庆透过老花镜，斜着眼睛看看卜慌。

“老张你就是爱抬杠。你六年的刑期，我说你刑满释放监狱就把你放了？笑话！”

“你不是要一起去吗？去还是不去呢？”见林正疆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张庆斗嘴，起身往监舍外走的卜慌看着林正疆说。

“去，去，必须去！”林正疆跳下床，来不及提鞋子，塔拉着鞋跟着卜慌走出了监舍。

在入监教育监区的时候，每当肖刚值夜班，卜慌是“陪聊”的对象。天南地北，陆地海疆，国内国外，高官平民，一聊就是一个晚上，直到他下班回家为止。到了三监区，单位大了，事情多了，肖刚找他聊天的机会越来越少，而唐警官作为“替补”，又将卜慌当成了倾诉的对象。每当他值夜班的时候，无论多晚，也不管卜慌有没有事，一定会通过楼道口值班的民警把卜慌叫进值班室，一聊就是一个通宵。

有些时候，卜慌也觉得烦，一天两天还好，这时间长了，没有可聊的话题不说，这一晚上不睡觉，第二天还要改造，体力也招不住啊。但他没有办法推辞，也不好意思推辞，这份别的服刑人员磕头作揖都得不到的机会，他卜慌怎么能不识好歹的推辞呢？

“忍吧，为了减刑也要忍啊！”最多的时候，卜慌就是这样劝自己的。

但今天不一样。赵杰的事情激起了卜慌心中浓厚的兴趣。来监狱一年多了，他这是第一次经历服刑人员脱逃的事情，更是对抓捕的过程充满了解的欲望。再说了，弄好了写一篇有关这方面的文章，说不定能爆个冷门，在监狱管理局的《新生报》上弄个大奖，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没有喊“报告”，也没有敲门，卜慌和林正疆走进了唐警官的值班室。

“哎，不是让你一个人来吗？林正疆你怎么也来了？我请你了吗？你的脸皮咋这么厚呢？”看看躲在卜慌身后的林正疆，唐警官一边笑，一边把两支香烟扔给他们。

“嘿嘿，唐警官，你都把我说的不好意思了。您今天不是值夜班吗，害怕你无聊，来陪陪您。这个，这个卜慌就是个书呆子，也不会聊天，我......”

“我不会聊天，你会聊。那你在这里陪着唐警官聊天，我回去了！”听林正疆这么说，卜慌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别呀，我不是开玩笑嘛，瞧你这人心眼这么小！”见卜慌生气了，林正疆赶紧拉住他的胳膊。

“哈哈哈哈，都别装了，赶紧坐下吧！”唐警官被卜慌和林正疆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今天在监区外面看到赵杰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吧？这就是对抗改造的后果。你们千万不要向他学，没有好果子吃的！”见两个人坐下，唐警官表情严肃的说。

“那是必须滴！我们都是靠拢政府、积极改造的服刑人员，怎么能跟赵杰这样的人学呢？绝对不会！”林正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哎，对了，唐警官。这赵杰都跑出去三天了，你们是怎么把他抓回来的？真是神了！”卜慌看着唐警官，一副崇拜至极的样子。

“赵杰是监区打扫卫生的服刑人员，他清楚的知道，从监区大食堂后面的下水道出去后，不远的地方就是阿拉尔山。那是一片原始森林，如果他真的跑的那个里面去，我们还真的不好找他。但是，这个狡猾的家伙并没有逃进深山老林，而是选择另外一条道路，跑到了山下的一户放羊的牧民家里！”

“啊？他为什么不往山里跑啊？如果是那样的话，监狱就很难抓住他.....”林正疆知道自己太过激动说错了话，赶紧停住了话题。

唐警官看看林正疆，没有理他。

“虽然赵杰年纪小，但他是个非常有心计的人。他知道，我们迟早会发现他逃跑的路线，就是那个下水道。也知道我们在第一时间会想到他会往山里跑。如果他真的跑进山里，我们搜捕他的难度会增加，但还是能找到他。对于他来讲，这样做很危险；第二，如果他跑进山里，即便我们找不到他，他也会饿死。大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他吃什么？他带出去的那点方便面、火腿肠什么的能撑几天？吃完了以后呢？必死无疑！你以为他和你林正疆一样傻呀？”唐警官看看林正疆，把刚才的不满发泄到了这个地方。

“那是，那是！”林正疆尴尬的笑笑。

“于是，他顺着山边的小路，不停的奔跑，最后，在大约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家牧民。当时，他渴的不行了，就偷偷的跑到这家牧民存水的水缸前喝水，被出来上厕所的牧民发现了。这个牧民看着他身上穿着的囚服裤子，知道他是越狱逃跑的犯人，但没有惊动他，还把他让进毡房，给他煮了奶茶，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正在他对牧民感激涕零、感恩道谢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这个牧民趁着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给我们监狱狱政科的张科长打了电话。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正在毡房里躺着喘气的赵杰被前来抓他的张科长以及武警战士按到在床上，直接抓了回来！”说完，唐警官冲着卜慌和林正疆眨眨眼睛，一副自得满满的样子。

“那个牧民怎么会有张科长的电话呢？他是张科长的亲戚啊还是朋友啊？”卜慌不解的问。

“什么都不是。为了防止罪犯脱逃，监狱在加强自身管理的同时，与周边数十公里之内的农牧民建立了互保体系。每一位农牧民家里都有监狱狱政科的电话，如果发现有罪犯脱逃被他们发现，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报案。你们不知道，如果哪位农牧民报了案并抓住了逃跑的罪犯，监狱会奖励现金一万元。一万元啊，十几只羊的价钱，谁不愿意干？”唐警官说完，点燃了一支烟，微笑着看着惊讶的目瞪口呆的卜慌和林正疆。

“唐警官，这个赵杰虽然刑期长，但监狱给他安排了相对轻松的改造岗位，听说下半年就可以开始减刑了，他为什么会有脱逃的思想呢？”卜慌看着唐警官，不解的问。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现在监狱狱政科正在禁闭室里审他，他们应该知道。怎么了？好奇心升级了？连他为什么要脱逃都想知道？”唐警官一边吸烟，一边跟卜慌逗趣。

“我是这样想的。赵杰脱逃在服刑人员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有些人气愤，有些人幸灾乐祸，致使部分服刑人员情绪出现波动。这种状况对于监管安全来讲不是个好事情。为此，我想知道赵杰产生脱逃的原因以及被抓捕回来后的感想，并写成一篇稿件。其目的就是提醒那些与赵杰有着同样想法的服刑人员丢弃幻想，踏实改造。按道理来讲，我办的应该是一件好事情！”卜慌讲出了心中的想法。

唐警官思忖片刻，点点头：“你的想法很不错。等明天下班后我把这个情况告诉肖副监区长，争取让你和赵杰见上一面，采访采访他。”

“嗯，那样的话最好了。谢谢唐警官！”卜慌冲着唐警官感激的笑了笑。

剩下的时间里，林正疆和唐警官在一盘接着一盘的下象棋，而卜慌则躲在一边想问题：这个赵杰，为什么想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