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四）

万将方看着天上的星象，淡淡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如此，该来的也迟早会来，柳土獐一宿大放异彩，让万将方心下隐隐有些危机感，他招来下头的小厮，将星象写了，封在奏折里，准备明日一早，便呈送于卫皇面前，柳土獐好斗，但是与谁斗不得而知，又大放异彩，让人实在不得不疑惑，万将方的心上却突然冒出一个名字——南瑶。

这个名字他其实并不算特别熟知，但是他能够历任钦天监这么久，洞察预知也并不是不好，只是他的直觉更是厉害，向来他的直觉都不会出错，而这一次也一样，南瑶确实已经将他放在整盘棋上。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来，晃了晃一旁的烛光，猩红的烛光映着残局倒是让人隐隐有些闷热的意味，只是南瑶看着已经开始松动的棋局，嘴角越发的凌厉，眼里也是一副浓烈的杀气，让人不由的心生畏惧，九惑也如此，他极少能看到这样的南瑶，多数的时候她还是一副淡然模样，从未有过这样的神色，想来这次的人并不是很好对付，九惑想着。

对于南瑶而言，对手若是太弱，她也会有些迷离，也并不是说她怎样，只是她的斗志便会降低，甚至会毫无斗志，可是若是对手强大，她自身的斗志也会提高，九惑捻着棋子思考着，又依旧将棋子不偏不倚的下在了残局的点上，既然已经是残局，他不介意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残局，可是南瑶并不这么想，只见南瑶手里的棋子飞快的落在了另一个点上，看似把这个残局给下死了，却不知道就在正中间，却有一条通路，“九惑，很多时候，勾心斗角也是如此，你越是在乎细节，越是会忽略一些明面上的东西，就像这盘棋一样，你太在乎这个死局了，却忘了，哪怕是一步，一小步，就能够改变整盘棋的格局。”南瑶勾着嘴角，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了前面那颗黑子的身边，抬起眼睛看向了九惑。

“我输了。”九惑捻着棋子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棋子，他的败局已定，从南瑶那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开始，一步错，步步错，其实早就是一盘死棋，不过是他没有发现而已。想到这里，九惑也难免从心底寒了上来，不过他同时也淡淡的松了口气，虽然恐惧南瑶的智计，但是也放心了，他的主人向来不会下无缘无故的棋子，每一步看来都有深意。

“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明天怕是有什么大事快要发生了……”南瑶淡淡的说道，“对了，和九念打个招呼，一旦这次得手，她那一边，就可以开始了。”南瑶说道，便让绿枝拿走了棋盘，她伏在桌子上，有些神思力竭的样子，每一个局面她都要想过三五遭，否则总难免有些遗漏，这些天她是真的累了，不仅仅是思绪上的累，更多的是心上的累，累到她都无法挤出时间去想关于洛焚的事情，虽然不想便不疼了，可是心上却如同空了一块一样，空荡荡的，呼呼的往里透着风。

南瑶趴在桌上浅浅的小憩着，却不知道窗外一双漂亮的紫色眸子正透着窗户看着她，眸光温柔如水，仿佛注视着自己最心爱的宝物一样，洛焚看着南瑶的睡脸，却淡淡的笑了笑，他实在忍不住，所以才过来看看她，虽然是一副还没张开的样子，但是眉眼间已经有了瑶月当年的模样了，洛焚负手站着，就这样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不能靠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在那件事情成功之前，他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这一次，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了。”洛焚轻轻的说道，“瑶月，你能明白的吗?你会明白的吧……”洛焚仿佛安慰自己一样说着。

“呵呵，你这又是何苦呢?”只见黑暗里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洛焚没有转身，依旧痴痴的盯着南瑶的睡颜，曲临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下一片了然，却依旧低低的笑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她自己是谁，不记得你，也不记得君陌。”曲临江说道，“她连自己是不是瑶月都不记得了，更不会记得她是不是爱你，洛焚，有意义么?”曲临江问道，他并肩站在洛焚的身边，也看着南瑶的睡颜，轻巧的开口，说出的却并不是轻巧的事情。

洛焚被曲临江问的一怔，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未必会有一个答案，是非对错只在人心，感情也一样，他动了心，就不会有答案，“我不知道……”洛焚说道，他的眼里有些迷惘，当初他为了复仇，放弃了瑶月，将她亲手送到了君陌的身边，可是……“我当年，怕牵扯到她，所以才将她送到了君陌的身边，可是呢?”洛焚带着些许怒火说道，“君陌所说的保护，便是让她跳入离恨天内，爱恨成空，记忆全消……呵，如今居然想要让我再一次将她放在他的身边……真是痴人说梦。”洛焚的眼里燃着怒火，当初他知道了瑶月跳入离恨天的时候，杀了君陌的心都有了，他恨不得陪着她一起，进入离恨天，爱恨成空，记忆全消，陪她在人世间经历一遭，可是他不能。

灭族之辱未报，杀父之仇未雪，特别是瑶月的仇，更是不共戴天，他身上背负了太多，所以他害怕，怕瑶月若是与他在一起，会有什么闪失，可是结果……他还是让她出现了闪失，“这不能怪你。”曲临江拍了拍洛焚的肩膀说道，“当时的你，也没有办法吧，奉天殿盯的又紧，你也不可能真的救下她。”曲临江皱起眉头说道，他不喜欢他的兄弟总是一副亏欠了南瑶的模样，谁都有无可奈何。

“我知道，这一次回来，我也明白，奉天殿的仇不能不报，她我也不能不要。”洛焚虽然语气是淡淡的说着，但是严重却是不能令人忽略的坚定，他与君陌两个人，从小也是兄弟一样的长大，所以他才会将瑶月托福给了君陌，只是他如何都想不到，瑶月会用这样激烈的方法，来报复他和君陌两个人，“哪怕她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洛焚淡淡的说道，确实不容置喙的狠厉，可是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她就这样折损在他的怀里。

“啧啧，红颜祸水也不过如此了吧，你还真是……”曲临江淡淡的打趣道，可是谁的心里没有一两道伤?他与南琪只见尚且剪不断理还乱，何况是洛焚与瑶月?中间还有一个君陌，还有一个琳琅，“对了，琳琅那边，你也要想好了，这个女人若是真的狠起来，也是极其狠毒的，你就不怕瑶月应付不过来么?”曲临江问道，他也是刚接到的消息，说是琳琅从奉天殿里离开了，而她的目标是谁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除了君陌，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让一向冷静的琳琅如此了。

“她来了不是正好么?”洛焚的眼里隐隐约约的泛起了杀意，“上一回，她害了瑶月的事情我还没有和她过去，这一次，她自己过来送死，我哪有不从的道理?”洛焚的嘴角浅浅的勾起，衬的他一张妖孽的面孔更加妖孽了，曲临江淡淡的咂舌，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夜里的风异常的猛烈，吹得两人的衣袂连连飞扬着，只是洛焚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好久没有见到她，真是念极了她。

南瑶的梦里一片苍茫，只见自己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在一片苍茫的天地里走着，摔倒了，蹭破了皮，便哭了，只是，这个时候却突然伸过来一只白嫩的手，南瑶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由自主的将手放在了那只手上，后面的事情南瑶已经没有力气去记了，她只记得她陷入黑暗之际，却听到那个少年好听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别哭了，我叫洛焚。”他这样说道，南瑶心下一动，不禁睁着眼睛醒来，她微微喘着气，望向了窗外却再没见到有谁的痕迹，长长的叹了口气。

又是他……南瑶心下想着，“洛焚……洛焚……”南瑶轻轻的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