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幕重重（一）

由于昨天晚上值了一夜的班，经过唐警官的批准，卜慌和林正疆全天休息。同时，为了不影响他们两个休息，唐警官还把监舍里的其他人员安排到菜地参加一天劳动。为此，林正疆高兴的手舞足蹈。

虽然监舍里很安静，但卜慌只睡了一个上午就没有再睡了。从下个星期开始，海福监狱历史上第一份狱内小报《育新周报》就要正式印刷出版了，作为这份小报的‘总编辑’和狱内小报编辑组的组长，卜慌心里倍感压力。虽然昨天晚上一夜未睡，但由于心里有事，睡得还是不踏实。所以，中午吃完午餐，他便趴在监舍里那张破旧的乒乓球案子上继续修改小报稿件。

而那个嗜睡如命的林正疆连午饭也没有吃，扯着他那极具特点的呼噜声，陷入深深的梦乡。

看着林正疆嘴角上流着的哈喇子，再看看桌子上给他带回来的饭菜，卜慌笑笑，摇摇头，心里暗暗想着：坐了牢，离了婚，减刑到现在还没有确定，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怎么能睡得着觉呢？唉，吉人自有天相，管他呢！

卜慌叹了口气，然后埋下头去继续修改稿件。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正疆醒了。坐在床上，揉揉眼睛，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碗筷和盛在碗里的饭菜：“哎吆我的天哪，快饿死宝宝了。这是哪里来的饭菜啊？从天上掉下来的？哎呀，老天爷对我太好了，谢谢老天爷！”说完，冲着埋头改稿的卜慌挤了挤眼睛，端起饭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卜慌回过头来，看着林正疆饿死鬼一样的吃相，无奈的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一觉睡到天堂里去了呢，还知道醒啊？是饿醒的吧？怎么样，老天爷给你送来的饭菜是否可口啊？”。

“哎吆，老卜，卜大哥，卜老师。你看你这个人怎么开不起玩笑呢？我就知道饭菜是你帮我打回来的，刚才的话是故意逗你玩的。在这个监区甚至在整个海福监狱，还能有谁能对我林正疆这么好？只有你老卜，卜大哥，卜老师了.....”

“行了，行了，打住。别再虚情假意了，假话说多了肚子疼，快吃你的饭吧！”没等林正疆把话说完，卜慌赶紧截住了他的话题。

林正疆嘿嘿笑了两声，继续吃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两个馒头，一大碗菜就进了他的肚子。

打着饱嗝，用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林正疆悄悄的走到卜慌身后，然后，出其不意的拍了一下卜慌的肩头：“卜老师，问你一件事情。”

卜慌被突如其来的一拍吓了一跳：“看来啊，不能让你这个家伙吃的太饱，要不然你就是不安分。吓了我一跳，快说，什么事情！”

“那个赵杰抓回来没有？”林正疆故作神秘的趴在卜慌的耳朵上，小声问道。

“你这个人就是怪。我跟你一样是服刑人员，同样没有出监区一步，这赵杰是不是抓回来了，我怎么会知道？哎，对了，正疆，你用你的聪明智慧算一下，这个赵杰能不能抓回来？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我听那个给警官做饭的服刑人员讲，为了抓这个赵杰，海福县公安部门、驻海福县的武警部队以及整个监狱的民警都参加了搜捕，光警车就是好几十辆。这要是抓不回来，事情就搞大了！”卜慌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正在拿着一根细木棍剔牙的林正疆。

“那都是监狱的民警的事情，跟咱们服刑人员关系不大，所以，我们没必要操这个闲心。问题的关键是，如果赵杰真的抓不回来，咱们服刑人员的减刑就会受到影响。这才是大事情！”林正疆一边剔牙，一边跟卜慌说。

“啊？他脱逃了，跟咱们服刑人员有什么关系？与我们的减刑又有什么关系？这还讲不讲理啊？”一听说赵杰的脱逃可能影响到服刑人员减刑，卜慌有点着急了。

“上级监狱考核下级监狱的一项重要指标就是监管安全；考核监管安全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有没有罪犯非正常死亡和罪犯脱逃。考核指标是否完成，不但关系到监狱民警的晋升、提拔、年终奖励，而且与给每个监狱的服刑人员减刑指标直接挂钩。说直白一点吧，一旦发生监管安全事故，服刑人员的减刑指标就会下降。以前我听肖监区长说过，好像是百分之五。按照这个比例，你算一下，我们海福监狱关押的罪犯是两千多人。按照两千这个整数计算，无形当中就会减少一百个减刑名额也就是一百年的减刑指标。一百年啊大哥，这要影响多少人？我也是够倒霉的了。这马上就要减刑了，又出了赵杰脱逃这件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能影响到我。唉！”林正疆扔掉手中剔牙的木棍，一脸沮丧的看着卜慌。

卜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转过头去继续修改他的稿件。心中在默默的骂着赵杰：你一个人犯事，全监狱几百名民警和近百名服刑人员受到连累，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啊！

正在卜慌暗自感叹的时候，林正疆突然凑了过来：“哎，老卜，你想不想立功减刑啊？”

卜慌停下手中的笔，看着一脸坏笑的林正疆：“你小子又准备出什么孬点子？想不想立功减刑？我傻啊？谁不想立功减刑啊？可咱们整天在这四面高墙的监狱里，哪有什么条件立功啊？没什么事情的话到洗手间把我的衣服帮我洗掉去，别在这里影响我改造！”说完再也不理林正疆。

林正疆厚着脸皮，凑到卜慌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钢笔：“我真的不骗你，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你想干，保证你立即得到监狱的奖励，甚至提前获得减刑的机会！”

卜慌半信半疑的回过头来，前后左右的仔细看了看林正疆：“正疆啊，你我是关系不错的的朋友。有些话我说的很难听，但都是为你好。咱们为什么进监狱坐牢？还不是贪图享乐、思想腐化、不劳而获的思想给闹的？现在咱们都进了监狱了，还不总结教训啊？我们都想得到立功奖励，都想减刑，但一定要通过踏踏实实的改造去争取，千万不可投机取巧啊！”。

“老卜，我是爱开玩笑，可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你说是不是？是真的，一个绝佳的机会。就看你要不要了！”林正疆对着卜慌，一本正经的说道。

看着林正疆一脸的认真，卜慌有点心动了：“那你就说说看，到底是个什么机会！”

“来，你把耳朵递过来！”林正疆故作神秘的冲着卜慌眨眨眼。

林正疆还是半信半疑，他把头往林正疆身边靠了靠。

林正疆把嘴巴凑到卜慌的耳朵旁，对着卜慌嘀咕了半天。

“放屁，我就知道你小子胡说八道！”没等把林正疆的话听完，卜慌逃也似的离开林正疆。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相信。但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时真的，我要是骗你，全家都是猪！”见卜慌不相信他说的话，林正疆急了，不由的发起誓来。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卜慌不屑的看着林正疆。

“咱们这层楼的服刑人员杂物库房是我管，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昨天上午，周海和唐七拿着唐警官写的条子到监舍找我，说是要到杂物库房拿一些换洗衣服和方便面等食品。我一看有唐警官批的条子，没有说什么，带着他们两个来到库房。把库房门口打开后，我就让他们两个进去，我自己在门口等着。可是，等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们还没有出来，库房里也没有声音。我就觉得奇怪，便悄悄的走了进去。当我走到货架子后面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那个周海和唐七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两个大男人还在接吻。特别是周海那个家伙，竟然把手放在唐七的裆部一个劲的揉着！我的天啊，这是同性恋啊！看到这个情况，我立马抽身走出了库房。正处在兴奋状态的他们也没有发现我，继续吻着、啃着。现在想起来我就感觉到恶心！你说，两个大男人怎么会干这种事情？”林正疆一边说一边故作呕吐状。

“那后来呢？”卜慌皱着眉头问。

“悄悄的退到库房门口后，我故意加大了嗓门：‘你们好了没有？这都多长时间了？别说拿东西，就是造个娃娃也该造出来了！’。见我在库房门口不停的喊叫，周海和唐七两个人装模作样的拿了一点东西走出了库房。临出门的时候，那个周海还给了我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我把这个苹果扔到了楼道的垃圾桶里。我嫌脏，嫌恶心！”林正疆再次做呕吐状。

“在监狱内搞同性恋是要受到处罚的吧？难道他们两个人不知道吗？”卜慌看着林正疆，不解的问道。

“他们都是老犯了，又都不是傻瓜，能不知道啊？但是，你想想，他们一个是十八年的刑期，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在监狱呆了十几年了，对那事儿肯定想，但有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就......”

“滚蛋吧，再想也不能干这事啊，多么恶心啊？”卜慌打断了林正疆的话，气愤的说道。

“老卜，我告诉你，在监狱搞同性恋是要受到处罚的，这属于道德败坏、心灵肮脏。今年下半年过了考核周期你就可以减刑了，把他们两个这件事情告诉给警官，这就是立功表现，给你的减刑加了一个筹码。这样的好事你还不干啊？”林正疆看着卜慌，小声说道，

“这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干？你傻吗？”卜慌笑笑，看着林正疆。

“你看你这个人，我是为你着想的。你想想看，我马上就要减刑了。多一个立功和少一个立功都是减半年的刑期。你跟我一样啊?多一个立功表现弄好了甚至可以减刑一年半甚至两年！跟你关系好才告诉你的，否则，我吃饱了撑的呀？”见卜慌非但不领情，反而讥笑他，林正疆心里很是不痛快。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但是正疆，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做!”卜慌拍拍林正疆的肩头，一本正经的说。

“为什么？于公来讲，我们是管事犯，发现问题及时上报监狱民警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没有错；于私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监狱这种地方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为了我们自己的前途，我们更没有错。你给我讲讲，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做？”林正疆梗着脖子，跟卜慌较开了劲。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们做人不能这样不厚道，这是落井下石啊。我们是管事犯，发现问题立即报告狱警是我们的责任呢，这没有错。但要看是什么事情。如果像赵杰那样的脱逃事件，我们一定要报告，因为影响太坏。但像周海和唐七这样的事情，属于个人隐私，说严重点也就是道德败坏，对监狱的监管安全造成不了任何影响。我们这样报告给警官，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再者说，从做人的角度来讲，我们都是服刑人员，都处在人生的最低谷。如果我们将这件事报告给了警官，他们两个受到处罚是必须的，我们受到奖励也是一定的，但手里拿着这个奖励，我们心里舒服吗？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的事情我从来不干，希望你也不要干！”卜慌把一只胳膊搭在林正疆的肩上，苦口婆心的劝着林正疆。

林正疆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卜慌，目光中透着钦佩。

“那这件事情就能这么过去了吗？看着他们犯错误我们能视而不见？”林正疆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卜慌。

“那当然不行。根据我的分析，无论从年龄还是阅历，唐七应该是个弱者，干这样的事情一定有难言之隐。这样吧，你出去的机会多，哪天看到他，编个理由把他找到咱们小报编辑组来，我找他谈谈！你看怎么样？”

“那如果是周海硬逼着他干的怎么办？”

“那我们就找周海做工作，劝他悬崖勒马，立即改正错误。如果他一意孤行，继续伤害唐七，我们就把这件事情报告给唐警官，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

“好，就这么办。我想办法！”说完，林正疆双手抱头躺在床上，若有所思的想着卜慌安排的事情。

而卜慌却再也没有了修改稿件的心思。

如果失去人身自由是对违法犯罪的惩罚之一，那么，对于这些正值盛年的男性罪犯来讲，没有性生活，应该比失去自由更痛苦。他们是罪犯，但他们也是人，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只要是人，是个正常人，性需求就必然存在。为了遏制服刑人员的性渴望，监狱想尽了办法：看电视只允许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图书室里决不允许有男欢女爱内容方面的书籍等等。但即使办法再多、规定再严，岂能控制住人内心的需求？在海福监狱近两千名罪犯当中，20—45岁的罪犯占全部罪犯的95%。每当皓月当空、万籁俱静的深夜来临的时候，这些精力旺盛的像牛犊子一样的男人们那种发自内心的灼烧会是多么的痛苦？

所以，发生周海、唐七这样的事情奇怪吗？不奇怪！

“唉，可怜啊！”想到这里，卜慌无奈的摇摇头，把面前一厚沓的稿件往前一推，倒在床上。

他也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