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的hero（二）

时间慢慢从近在咫尺的两人之间流走，屋子里的龙百尺没有一点响动，屋子外的南宫寺清理水池里的泥土。

空院里的泥土越堆越高，南宫寺并没有觉得挖池眼有什么快乐，但一直重复的动作，能让他一直胡思乱想的脑袋空白一些。

突然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南宫寺抬头看向周围，努力想从飘忽感里清醒过来，但模糊的视觉里所有东西都在转动，他使劲地甩甩脑袋，一只手撑着水池石墙，不让自己倒下。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让南宫寺感受到死亡是离自己特别近的事情。从六岁起，都是他给别人带来死亡，他一直以为死亡就像他的附属品一样。没想到现在，死亡这个字眼居然让他有些害怕。

就算成了“最终兵器”，他还是畏惧死亡吗？南宫寺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但此刻他却笑不出来。他还有太多没体验过的事没做，去了地狱他拿什么说给啊梨听。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他一心想死的他也贪恋上了活着。

南宫寺努力抬起仿佛不是自己的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模糊的疼痛让视线彻底黑了一下之后便逐渐清晰起来。南宫寺长长舒了口气，渐有血色的脸又挂上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仿佛刚才与死神相交的瞬间只是幻觉。

明知道就算压制自己的灵力，也不能阻止“神谕”细胞的扩散，南宫寺还是遵从医生的嘱咐，从虚圈里拿出一朵白色水晶发饰别在右边发髻上。确认白凤单翅水晶结界的限制功能正常，拿出符咒，注入灵力。

“天清为阳，地浊为阴，拂以恩泽，化龙化雨，五行六业，流水招来，急急如律令。”南宫寺小声念着咒语。

土层松动，一股浊流喷涌而出。南宫寺眼疾手快，早已站到石池之上。待水池快满时，南宫寺手指一动，手里的符咒便化作青烟。

“等水自己流清澈的时间里，该去做点什么呢？”南宫寺有些为难的思考着。从小没有伙伴的他，根本不知道除了斩杀妖魔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对了！”南宫寺想到了什么，摘下水晶结界放回虚圈里，就兴匆匆跑了出去。

久久在屋里发呆的龙百尺打开门，一脸冷漠的看着南宫寺跑出去的背影。“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对谁都是好事。”也许他还是想骗自己。

放学铃声响起，有人稀稀拉拉的回家，有人结伴打扫卫生。

“有没有搞错，我也要打扫卫生？”袁光耀难得用皱着眉头的脸看着黄策。

“你看我也没用，我也在值日表里。”由于袁光耀的寒气太过慎人，黄策赶紧去追先一步跑远的其他人。

“切。”袁光耀拿着扫帚慢慢走去分给他的竹林。走到寺庙前，袁光耀皱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在干什么。”

听到话语的南宫寺抬起头。“我在找竹笋啊！”南宫寺扬着笑脸，实在有种让人骂不下去的感觉，可那是对于一般人来说。袁光耀可不是普通良民。

“你是来搞笑的吧，秋天哪来的竹笋，你学孟宋哭竹的话，我倒不介意。”

“这家伙是傻子，打扰你了。”龙百尺出来把蹲在竹林里的南宫寺拎起来，向袁光耀点点头表示歉意，进屋关上门。

袁光耀站在竹林下，不觉松开皱紧的眉头。扬头看着依旧绿意盎然的竹子，一种安心感油然而生，清风吹过，四周一下子安静得让人有些恍惚。

一片竹叶如同那双让人安心的手一样，落在袁光耀头顶。突然眼前一亮，时光刷的一下回到那个时候。

“爷爷，爷爷，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为什么他们要伤害小美……”小孩稚嫩的脸哭得有些红肿。

爷爷粗糙的手抚摸着小孩的头。“等小光长大以后，成为最强的阴阳师，就能保护大家不受恶灵的伤害了。”

“……就，就像爷爷以前一样？”

“嗯。”

“那要长到什么样子，才能成为最强阴阳师呢？”

“……等小光长得像这竹子一样的时候吧……”

“喂，你没事吧。”蹲在花坛里修剪花枝的黄策，见袁光耀半天不动。

袁光耀目光有些迟钝的看向黄策，一直眯着的眼睛居然缓缓睁开，露出竹叶青的瞳孔。

黄策心头一紧，随即收住自己的表情。“难得你也会发呆。”

袁光耀睁开眼有两种情况，一是心情差的时候，二是孤独的时候。判断是那种情况看瞳孔颜色即可，这是黄策总结出来的规律，所以他一眼就判断出袁光耀的情况不是第一种。

“一会儿一起去吃饭吧。对了，你看这花很漂亮吧，一会拿回教室插起来怎么样……”黄策用最笨拙的方法，试图拉回袁光耀的思绪。

但袁光耀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默默的站着。久久说出一句，“我的……英雄，已经死了。”

“什么？”黄策没有听清袁光耀的呢喃。

“还不赶紧打扫。”袁光耀的寒气突然恢复如常，早已习惯袁光耀人格转变的黄策，大汗着飞奔进花圃里。

“终有一天，要把你们全都杀光，一个不留。”袁光耀扬起危险的弧度，一脚踩烂南宫寺刨出来的白色竹笋头。

寺院里，被龙百尺提在手里的南宫寺大吼，“放开我！”。

龙百尺嫌弃的咋舌，板着臭脸用另一只手打开浴室门，把南宫寺扔进去。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这么烦。”

南宫寺吵闹的话语一下子哽在喉咙里。

“明明什么都做不了，还到处添乱……”明明龙百尺是在说南宫寺，可是他自己却露出了最痛苦的表情。因为其实什么都做不到的不是南宫寺，而是他自己。

“发生了什么？”从小活在他人眼色里的南宫寺早就察觉到龙百尺的异样。但如果龙百尺说关你屁事，他就再没有搭话的余地。对于龙百尺，他不敢冒险。而此刻见到龙百尺这般样子，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小孩子就给我好好的当个手缚鸡之力的小孩子。”龙百尺闪开南宫寺质问的目光，“嘭”的一声关上浴室门。

南宫寺缓缓站起身，转头看向镜子里，仿佛那年一般又脏又可怜的自己。龙百尺，别让我期待得太远。

看着已经清澈见底的水池里，映照出自己无法形容的表情，龙百尺烦躁的抓着头发，想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都抓烂，让自己死个痛快。

从他知道这个白发少年是南宫寺时，他这一整天都很烦躁。为什么让他在最丢人时候，遇到最不想遇到的人。现在的他已经越走越远，不管怎么回头也看不见从前了。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