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独自莫凭栏】

纳兰容若十八岁的这一场大雨似乎冲刷走了他对父亲的所有希冀，背上的伤不如心口上的伤来得更火辣辣的疼。

“你这无知小儿，怎么就是认不清这个世间的真实面目。你看看现在人人都羡慕的那个陶公陶渊明，他是潇洒，他是不为三斗米而折腰，但是他的下场是什么？不过也就是饿死无钱看病病死而已，这样能得到些什么？阿玛走过了多少苦难才到今天这一步你不是不清楚，这人世之间的交往，无非就是情和钱，人人都现实得很，成德，阿玛今天打你，就是想让你记住，不要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看现实，看看现实！”

纳兰容若站在窗前，心中一直想着刚才父亲对自己说的话，自己是不是太过倔强了，今天的举动会不会伤了父亲的心。

“冬郎，冬郎！”

纳兰容若本来还在想着事情，突然听见外面觉罗氏的声音，便马上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冬郎，你觉得怎么样？背上还疼吗？”

纳兰容若打开门看见觉罗氏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心中突然很是难受。

“冬郎，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背上疼得厉害，要不然我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额娘，不用了，我不疼！”

觉罗氏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走进纳兰容若的房间里，看着散落一地的药粉，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把药粉洒了！”

纳兰容若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药粉，觉罗氏把一瓶生肌露放在纳兰容若的桌上。

“好了，既然都洒了，就不要再弄了。这瓶生肌露你留着用吧，本来是你阿玛留着的。冬郎，你今天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你知不知道你阿玛今天有多生气！”

纳兰容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生肌露看了看，没有回答觉罗氏的话，觉罗氏见纳兰容若不想回答，便站起身来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冬郎，你再过两年就是弱冠之礼了，额娘有些话也想跟你说一说。你阿玛的方法确实是比较严厉了一些，但这些确实是为了你好，你像你今天这般一直要给你阿玛讨个说法，只是送个礼这算得了什么呢？冬郎，你从小就看不惯这些事情，但是这就是现实啊，你不送人礼，这哪里能有情分呢！”

“额娘的意思是这情分是用礼送出来的？”

觉罗氏觉得纳兰容若的问法很是幼稚好笑便开口笑了一笑，纳兰容若的心里极为不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冬郎，即使你已经长大了，但还是个孩子的想法。在这个世上，不送礼怎么行呢？别说你阿玛是个重臣了，为了你也得去打通关系不是吗？”

“为了我？！”

觉罗氏想着这件事情老爷不想让儿子知道便马上改口，纳兰容若皱眉看着觉罗氏，心下已经猜出几分。

“额娘不过就是这么说，这钱和权势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你这个傻孩子，这么偏偏就是这么倔强想不明白呢！”

觉罗氏站在已经长得很高的纳兰容若面前显得很是弱小，纳兰容若低头看着这么说话的母亲，心里想起她之前对雪梅的苛刻模样，顿时心也寒了一半。

“额娘，我明白你和阿玛的意思了，你不必再劝我了，我明白了！”

觉罗氏惊喜地看向纳兰容若，若是这孩子真能想通，那也是好事一件，如此这般说不定就能继承他父亲的一切，这样这个家族就会更有权势了。

“冬郎，你可真的想明白了？！”

纳兰容若对着觉罗氏点点头，在水镜边的唐凉引觉得很是惊讶，这纳兰容若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而选择去附和自己一向厌恶的事情呢。

“额娘，您说得对，作为一个儿子，我不该那么顶撞阿玛，也许这世上的每一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吧。孩儿不想让你们继续不高兴，我会尽量去克制自己的！”

觉罗氏一听这话，知道这纳兰容若心中分明还是有气，但是这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自己要是再多说，万一又惹出个什么事端可就实在是麻烦了。

“冬郎，既然你想通了，额娘也就放心了，不过你要记得，额娘和阿玛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多多体谅一下我们为了子女的心情，好吗？”

纳兰容若点点头，伸手搀扶起觉罗氏，那岚姨正站在门外等着伺候，觉罗氏到门口将纳兰容若推进房间示意他早点进去休息。

“额娘，我送您回房去吧！”

“不用了，这短短几步路罢了，我想你现在估计也不想见到你阿玛！快点进房休息去吧，你身上还有伤呢！”

纳兰容若见觉罗氏坚持不让自己送她回房间，自己也就只能站在门口等着觉罗氏走远，等身上觉得有些凉意想要回房时突然听见了很是响亮的哭声，似乎是从弟弟的房间传来的，纳兰容若听那哭声十分地大，便拉好衣服赶紧走过去。

“奶娘，这是怎么了？”

“哎呦，公子，您怎么来了，下着雨呢，而且您身上不是有伤呢吗？”

孩子在奶娘怀里哭得十分大声，纳兰容若只是朝奶娘点了点头就把孩子抱了过来，奇怪的是，这孩子一到纳兰容若的怀中，哭声便截然而止。

“哎呦，这孩子可真是的。我哄了半天也不见他停下来，公子您一抱就马上不哭还朝您笑，您瞧瞧这孩子，还真是会挑人！”

纳兰容若抱着怀中的弟弟，心下在想着当年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被阿玛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地笑。

“公子，您身上的伤…”

“没事，只是小伤，不要紧的。”

奶娘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奶娘，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公子，不是我这老太婆想要多嘴，您呀，实在是太年轻了，我当年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可是呢，咱们说真心话，这老爷呀，对你可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老爷夫人没有女儿，也就是到现在才又生了小公子。老爷夫人呀，是把你当成宝贝供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又怕掉了。公子，不管怎么说，这孩子呀，就是父母的心头肉，纵使父母有再多的不是，想想他们的好，不也就过去了吗？！公子，我可不是想跟您说什么大道理，我这老太婆就是爱说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您别怪我多嘴呀！”

纳兰容若抱着孩子听完了奶娘的一番话，扯起嘴唇笑了一笑，这些话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这一切实在和自己的想法确实是大相径庭。

“公子，我这老太婆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奶娘，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明白了，要不你休息一会儿，这孩子就让我抱一会儿吧！”

“哎，好吧，那就让您抱一会儿，不过，您身上的伤可得保重。刚才青诗来过了，说是您吩咐让他来我这帮忙干点活儿，不过呀，我这就是看看孩子，也没什么活儿可干的，公子以后就不用操心我这个老太婆了。”

纳兰容若微微笑笑，把孩子抱进了摇篮里，背上的伤隐隐作痛，纳兰容若皱了下眉想着要回房间去了。

“奶娘，孩子已经不哭了，你就可以安心去休息了，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房里去，要是有什么事情，叫我无妨！”

“是，您身上的伤口肯定很疼吧，孩子我来看就行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纳兰容若看了看已经在沉睡中的弟弟，拉着单薄的衣服走出去时看见对面父亲的书房灯还在亮着，心中想着过去和父亲说几句话，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老爷，这么晚了，您早点休息吧！今天折腾了一整天您也累了！”

纳兰容若站在房外看着里面还在走动的人影，阿玛坐在书桌前似乎在写着奏折，额娘则站在一旁给他倒茶。

“老爷，你心里其实是不怪冬郎的吧！”

纳兰容若本来提脚想走，却听见额娘这么问阿玛，便停下来想听一听阿玛的想法，可是阿玛迟迟没有回答，纳兰容若有些失望想要转身离开了。

“我怎么会真的怪他，他可是我的儿子。”

就在纳兰容若抬脚要离开的那一刹那，听到纳兰明珠说了这么一句话，纳兰容若的心里不由得开始庆幸起来。

“老爷，那你今天怎么下那么狠的手教训孩子呀，我刚才问过青诗了，那冬郎的背上可都被打坏了！”

纳兰明珠又沉默了一会儿，放下笔端起茶喝了一口。

“虽然我疼他，但是这件事情我丝毫不会让步，如果我今天不这么教训他，他日后必定还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来跟我争论不休。你自己生的宝贝儿子的脾气你不会不知道，冬郎从小的时候就读那汉人的四书五经，脑子里都被那伦理道德给挤满了。我要是没好好教他为官之道，这日后要是他踏进官场，这可怎么得了！”

纳兰容若在门外听见阿玛的真心话后，心中虽然还是有很多想要反驳的话，但是都被那纳兰明珠对自己的慈爱给冲淡了。

“那背上的伤果真很严重吗？”

“那是当然了，您一生气来就全然不顾手上的力道了，冬郎虽然从小就习武，但是他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呀！您下午可当真是下了狠手打的孩子，我不管，你要是把孩子打坏了，我就跟你没完！”

纳兰容若听见这些话之后知道阿玛的心思，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可再多言的。

只是，这么做真的就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