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他生莫作有情痴 】

唐凉引有些不明白这纳兰容若说这句话的理由是什么，只见纳兰容若起身很快步地走出书房直奔前厅，唐凉引在看到他的一系列动作之后才明白他说那句话的理由。

这纳兰容若在外界看来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父亲纳兰明珠是属于毕恭毕敬，恪守着作为一个儿子的本分。但是真实是，纳兰容若曾经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去与自己的亲生父亲抗争过，挣扎过，但是这一只翅膀已经被束缚许久的雏鹰似乎总是无力与那雄鹰抗争。

纳兰容若快步地走到前厅，发现纳兰明珠气定神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喝茶，自己猜得果然没有错，青诗是害怕自己与父亲有正面冲突，所以才骗自己父亲喝醉了正在休息。

“你来了！”

纳兰容若还没开口只是站在门前，那纳兰明珠就先开了口，那语气之中似乎早就断定了纳兰容若会过来找自己。

“阿玛，我…”

纳兰容若刚想开口就被纳兰明珠一挥手示意停下，纳兰明珠用手指指着自己座位下排的一个座位，纳兰容若会意坐到那个座位上，但是很想站起身来与纳兰明珠理论。

“阿玛，我…”

纳兰明珠很显然是知道纳兰容若过来找自己的理由，但是他仍然是端着茶一口一口气定神闲的喝着。纳兰容若见此也就闭上嘴等着纳兰明珠开口，父子俩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纳兰明珠才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拿起桌上的文章。

“乡试一结束，这科举也就来了，我相信我让你去徐府拜访两位老师的意思你应该心里也是清楚的!”

纳兰容若见自己的父亲已经如此开门见山地说话，便也不再想着如何含蓄一些地向纳兰明珠表达。

“阿玛，您的用心良苦成德都明白，也很感谢您，但是我明明是有实力的，您又何必！！！”

“哈哈哈…哈哈哈…”

纳兰容若原本以为自己这话一说出口会被纳兰明珠给骂回来，却不料纳兰明珠竟然开口大笑，这样的举动让一直在水镜前的唐凉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见纳兰明珠再次端起茶喝了一口，可是这脸上的笑意还是没有褪去。

“阿玛，您这是在...”

“无知小儿，这官场深浅你还不懂，便凭着那年少愚蠢的热血想要用自己的才华去单打独斗吗！”

“阿玛！”

“愚蠢，你不会不知道，这科举之后还有殿试，这样重重的考试，你自己就算有多少才华，那也不能算是稳操胜券，只有关系打通了，你的官路才会一路亨通，阿玛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今天不去巴结这些考官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日后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你跪在地上求都来不及了，你这小儿明不明白！”

纳兰容若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一直知道父亲想法，但是如此直白地呵斥自己，纳兰容若实在是意想不到。

“成德，你明白阿玛的心了吗？阿玛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纳兰容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纳兰明珠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纳兰明珠见此微微一笑。

“成德，这宦海沉浮，官场之中的很多事情你都不清楚，以后阿玛会多提点你，你明白了吗？”

纳兰容若没有说话，眼神黯淡下来，唐凉引看着他的模样在心中为他叫不平，纳兰明珠将自己所有的思想强迫纳兰容若去接受，纳兰容若有口不能言。

“好了，我在王大人府上应酬许久也颇累了，你回房去吧！”

纳兰容若机械般地站起身来，也忘记了给纳兰明珠行礼就要走出房去，眼神之中明明藏着许多想要跟父亲说的话，但是在态度坚决的父亲面前，自己纵有满腹的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唐凉引看着纳兰容若有些失神的走出了房间，眼神十分黯淡，不由得担心起来。而纳兰容若走出房间之后，一路若有所思的往回走，似乎想到什么事情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脚步站定了一会儿，就开始往前厅回跑。

纳兰容若跑回前厅的时候，纳兰明珠还坐在太师椅上休息饮茶见到纳兰容若跑回来马上皱起了眉头。

“跑回来做什么？！”

纳兰容若把脚跨进房间里，但故意与纳兰明珠保持距离，深呼吸了一下之后似乎是下了什么大的决定之后才开了口。

“阿玛，您当初为我取名之时，不就是为了让孩儿铭记君子德行，您让我看四书五经，看古今典籍，看这一个个忠臣名将列传不就是为了要教我做一个爱国爱家，有着君子品德的人吗？”

“不错！”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教孩儿去贿赂送礼呢？”

“放肆，你这无知小儿越来越放肆，居然敢目无尊长如此质问你的阿玛了！”

纳兰明珠没有想到纳兰容若会反过来质问自己，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十八岁少年的亲生儿子。

“阿玛，我不怕您恼我！这件事情本就做错了，为什么您作为国之重臣也这么纵容这么做呢！”

纳兰容若一再开口质问，那纳兰明珠忍无可忍快步起身用力地扇了纳兰容若一个耳光，那纳兰明珠也是个御前侍卫出身，生气之下的力道更重，唐凉引虽然只是在水镜面前看着这打人的一幕但也被十足吓了一跳。

“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丝毫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这里的一切官位一切荣华富贵，难道只是凭着读那么几本书就能得到的吗？！今天我们所得到的一切，有多少是我背后付出换来的，如果只是凭着那一些才华，那诗仙李白何须在那长吁短叹！”

纳兰容若被纳兰明珠这么一打，心上倒是清醒了许多。看着父亲那十分生气的模样，纳兰容若心上不停地在告诉自己哪里错了，但是该如何反驳父亲呢！

“阿玛，不知道为什么，孩儿还是觉得我没有错，如果这世上人人都如此，这个天下岂不就是人人都笑里藏刀戴着面具过日子吗？有朝一日，若是我们送不起礼，那我们是不是也会被视为草芥？！那这世上岂不是就没有真情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这样撑起来的？”

十八岁的纳兰容若站在已经是国之重臣的父亲纳兰明珠面前，凭着一个少年的满腔热血与正义与父亲据理力争，眼神中闪烁着不可言说的光芒。唐凉引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何就流下了眼泪，看着纳兰容若试图与父亲争出一个对错的模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纳兰容若，若是这世间温柔待你的话！”

纳兰容若站在纳兰明珠的面前似乎还是一个孩子，纳兰明珠此时的心里千回百转，这个孩子似乎长大了，但是自己绝不能让步。纳兰容若虽然对父亲一直很尊敬，但是今天的眼神之中都是倔强，似乎也不打算让步。

“老爷，成德，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觉罗氏似乎是听到了风声快速地赶到前厅里来，唐凉引看见这觉罗氏来深深长吐了一口气，若是没有一个人来将这个剑拔弩张的父子俩拉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孩子又没有犯什么错！”

觉罗氏一进门就先去将纳兰明珠小心地拉开，生怕纳兰明珠再次发火，让自己引火上身。

“干什么？你问问你的宝贝儿子！”

纳兰明珠似乎也是想找个理由结束与纳兰容若的对峙，冲着觉罗氏口气十分不好的大声说着，转身很是用力地坐下。觉罗氏毕竟与这纳兰明珠是十多年的夫妻，深谙自己丈夫的心思，马上上前去拉开还一直站在原地的纳兰容若。

“冬郎，你这是干什么？你阿玛刚刚忙完公事回来，你为什么要来气你阿玛呢！还不赶紧回房去！”

觉罗氏想着将纳兰容若拉出去，却不料纳兰容若坚定自己的脚步就是不愿意挪动一步，眼神之中的倔强将这个生他养他的母亲吓了一跳。

“冬郎，听话，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额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要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看！今天我就要让阿玛给我一个回答！”

“放肆！”

那纳兰明珠本想息事宁人，却没想到今天的纳兰容若这般的倔强，如此一闹这纳兰明珠更是怒火中烧，举起手来就要再打纳兰容若一巴掌，被觉罗氏赶紧拦住。

“冬郎，你这是怎么了？没看见你阿玛这么生气吗？青诗还楞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把你主子拉走！”

青诗站在门口有些被这阵势吓着了，一些下人听到风声也闻风而来，那纳兰明珠本想着自己不再说话便可找个理由平息这场风波，却没有料到这小儿竟然不依不饶，这让本就恼火的纳兰明珠更是火冒三丈。

“放肆，这小儿真是越大越发的没有规矩了，你给我跪下！来人啊，把我的鞭子拿过来，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就不是纳兰明珠！”

觉罗氏实在是劝阻不开，纳兰容若似乎很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大发雷霆，见父亲怒不可遏便很是干脆的跪下。

“阿玛，成德并不是有意与您针锋相对，我就是想问问您，您当初教我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无用的，如果孩儿有朝一日踏进官场，您是不是也要教我用这样的方法步步高升，让我也成为像您这样的人呢？！”

“啪！”

十分响亮的一声巴掌声，让在千里之外的唐凉引心中一紧，这次打人的竟然是觉罗氏而不是纳兰明珠，纳兰容若受了母亲一巴掌之后只是自嘲地一笑，似乎在心中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今天果然是疯了，放肆到这般地步，居然用这样的口气来跟你阿玛说话，额娘今天打你，也是为了让你清醒，在这世间，什么情分缘义都是假的，只有权力和金钱才是真的！！你好好想想吧，老爷您也不必动怒了，让他好好在房中反省反省。青诗，还不把你主子带回房里去！”

纳兰明珠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纳兰容若跪在地上，实在无法理解今天不依不饶的纳兰容若，见他一直不说话，气便慢慢消了，又听见觉罗氏给这件事情找台阶下，纳兰明珠也就不说话，看着这件事情的热度逐渐冷了下来。久跟在少年皇帝的身边，也熟悉这十八岁少年的一些脾气秉性，这件事情自己若是表现的过于强硬，反而会纳兰容若产生更多的叛逆之意。

“青诗，你是不是中邪了，我在说话你难道听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