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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世上哪有世外桃源
时妈妈唠唠叨叨说时竫的事情,述说着家长里短,江苑一直微笑听着。
她不觉得烦,倒觉得很有意思。
她觉得这样子才是生活,才是有血有肉生动鲜活的生活。只有在这里,自己才感觉自己的脚踏踏实实的踩在地上,心不再空洞寂寥,从没这么安稳过。
这里让她愉悦安心,感叹岁月静好。她真心感谢时竫和他妈妈。
一天上午,江苑在自己房间看书,听到楼下传来说话声,是谁来了呢?
江苑好奇,拿着书下楼观看。
一个中年男人,如果不是手里那根很随意的,像是打狗棍一样的盲杖,江苑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盲人。
“我是过路的,口渴了,到贵宝地来讨口水喝。”盲人说。
时竫妈妈是个心善的人,在她眼里,来者皆是客。
她连忙搬了张木凳放到盲人腿边,“大兄弟,你坐会儿,我去给你烧开水沏茶。”
“谢谢大姐,不用费心沏茶了,给我口山泉水我就知足了。”盲人坐下,把拐杖放到脚边
江苑赶忙帮着时妈妈准备烧水沏茶。
江苑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时竫妈妈就一直在院里和那个盲人说话。
“大姐,看你这么热心,我就给你免费算算命吧。”
“敢情大兄弟是个算命先生,那太好了,我正想找人给我儿子算算姻缘呢。”时妈妈高兴了。
“你儿子在家么?”盲人问。
“他不在家,我儿子是看管这片林子的,是林业局的职工,这会儿,他去走山林了。”时妈妈对人从没戒心。
“你儿子的年龄、生辰,你报给我,对了,生辰要报农历。”盲人要求。
“我儿子今年二十六了,生日是农历六月二十七,具体时间是早上还是晚上,我就不清楚了。”江苑本来听得清清楚楚,可是,这时,时妈妈忽然压低了声音,即使她站得很近,江苑听不到了。
“哦,是这样啊。那让我来算算,你儿子------属羊,夏天出生,绿草青青,一辈子不会愁吃穿啊。”盲人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掐算着。
“啊,真的啊,我以前也算过,算命的也是这么说的。”时妈妈的兴奋点被点燃,对算命先生最后一点疑虑消失了。
“可是,你儿子属羊,都知道,男怕属羊,女怕属鸡。你儿子不能找个属鸡的,否则,就会家无宁日。”算命先生煞有介事掰着他粗糙龟裂的手指。
“唉,我儿子的女朋友就是属鸡的,这可怎么是好!”时竫妈妈心凉了一半,好不容易定下来的亲事,要是命里不合,那不耽误了儿子一辈子的幸福么?
“大姐,莫急。我有办法。”盲人掏出一个布包。
江苑的水烧好了,她放了点茶叶在水杯里,时妈妈从不喝茶,所以她只在其中一个杯子里放了茶叶,另一个杯子她只倒了点白开水。
“水给您放这里了,你等会儿再喝,现在还有些烫。”江苑嘱咐道。
“谢谢妹子。”盲人点了点头,不顾刚烧开,还冒着热气,拿起加了茶叶的杯子就喝了一口,烫得直吸气。
江苑心想,盲人看不见,大概是听声音断定自己的年纪吧。还有,他舍弃了更加靠近自己一边的白开水,却准确无误地端起了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太让人惊叹,莫非盲人的嗅觉跟常人真是不一样?
自己把那杯加了茶叶的水杯放那么远,他一下子就端起来了,真让人不可思议。
“大兄弟,你刚才说,有什么办法?”时竫妈妈追问。
“我这里有个吊坠,这个吊坠是我不远万里,从江西灵隐寺求来的。只要你带上这个吊坠,你儿子就会逢凶化吉了。”
江苑愣了一下,灵隐寺自己是去过不止一次的,因为她最心灰意冷的时候,不止一次跑去那里,希望在那里,让自己的心得到升华,甚至想在那里剃度。她曾把那里当成自己的道场,可是没有遂愿。
它明明是在西子湖畔,怎么会跑到江西去了?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江西还有一个灵隐寺?
江苑开始起了疑心,眼睛紧盯着那个盲人。
这一盯紧,让江苑吓了一跳,心里直打鼓。她发现,盲人呆滞不动的眼珠偶尔会动一下。
这人分明是假扮盲人,怎么办,时竫不在家,江苑有些有些害怕,有些急躁。
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何居心,目的何在。
“这个吊坠,已经开了光,大姐你稍微表示一下,给我点路费就行。我从咱们这里到灵隐寺,光车费就花了几千块呀。”盲人浑然未觉自己已经被江苑识破,还在演戏。
“行,没问题啊大兄弟,不能让你白跑路,我这就给你拿去。”时妈妈一点没发现异常,进自己房间去拿钱了。
江苑一言不发,静观事态发展。
她仔细观察着盲人的一举一动,内心紧张到了极点。要是这个盲人是个抢劫犯,自己和时妈妈恐怕对付不了这个男人。
可是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其他举动。
现在她明白了,这就是个江湖骗子。
时妈妈不一会儿,就从屋里出来,“这是三千块,你看够不够?”
“够了。”盲人精准无比地找到口袋,把钱卷成一卷,塞了进去。
“这位妹子,你就是这位大姐的未来儿媳吧?”盲人问江苑。
“是啊。”江苑朝时妈妈悄悄摆手,示意时妈妈不要插话。
“我来给你看看手相吧,放心,不收费。”
“您不是眼睛不好么?怎么给我看呢?”江苑提出了关键问题。
“我,我意思说给你摸一下手相。”盲人愣了一瞬,有点慌。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江苑还没来得及回答,时竫的声音从天而降。
江苑像是见到了救星,立刻躲到时竫身后,“时竫,这人是个骗子。”
“你想干什么?信不信我送派出所?”时竫把江苑藏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她,怒目圆睁。
“时竫,这是算命先生,不是坏人。”时母赶忙劝阻儿子,不明白江苑为什么说人家是骗子。刚才不还好好地吗?
“这位小哥,息怒,息怒,我把钱还给你们,千万不要把我送派出所。”盲人扔了盲棍,不停朝他们拱手作揖。
时竫妈妈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还真是个骗子。
可她不想节外生枝,选择息事宁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她一辈子信奉的。
她让儿子放假盲人走。
盲人如遇大赦,拐杖也不要了,撒丫子出了大门,一溜烟不见了!
虽然揭穿了骗子的真面目,时妈妈却对骗子那番言论上了心。一想到儿子的女朋友是属鸡的,心里就堵得慌。都说鸡狗犯冲,鸡狗不到头,没听说属羊的和属鸡的也犯冲啊?
时妈妈在一连几天长吁短叹。
而时竫则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这家伙不是为财而来,而是还有别的目的------他想都不愿想。过去妈妈一个人在,他倒没有那么多的担心,现在,江苑在这里,他时时惦记着她的安全,保护好她,护她周全,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时竫嘱咐妈妈和江苑,如果自己不在家,一定把小门关紧,陌生人一概不能放进来。如果真是需要讨口水和的过路人,就把水递出门外。
一场闹剧,有惊无险。
这个无伤大雅的意外插曲,也让江苑意识到,这里终究不是可以借以避世的世外桃源。
可是,她却并没有因此,对这里产生任何失望的情绪,没有像以往那样,对人对事要求那么完美,一遇到困境就产生想远离的冲动。
现在,她竟安然接受了这些生活中的小小瑕疵。自己都觉得奇怪。这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正在不知不觉中蜕变的自己。
这个小插曲,权且当做是生活的调味料吧!
如果当初自己有如此豁达的心胸,不那么较真,不那么狭隘,或许自己和前夫就不会离婚,或许今天的自己会是另一番模样吧!
但话说回来,如果那样,她也就不能和时竫母子相遇,所以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她觉得,瑕不掩瑜。
她自己并没察觉,在她内心深处,显然,时竫就是那块瑜。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江苑从不谈论自己的事情,时妈妈却无法忍住好奇,不好直接问,禁不住八卦的欲望,私下里对儿子说:“来老师都三十好几了,天天在外面闲逛,她没有家,没有丈夫孩子么?”
“妈,别人的事咱少问,城里人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不喜欢别人探听隐私。”时竫悄悄对妈妈说。
“妈知道,妈就跟你随便说说,不会对外人乱说的。”时妈妈了然。
时竫有时也觉得奇怪,但他从来不问,虽然他也很想知道。
江苑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时妈妈的清粥小菜、空气清新的山林、甘冽的泉水滋润了她。脸上灰败不见了,代之以红润和光泽。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时妈妈说她很适合这方的水土。
时妈妈悄悄观察,暗自嘀咕,这个神秘的来老师,似乎没有家人,因为从没见她联系过任何人,难道她连父母都没有么?会不会是离家逃婚出来的?或者是和丈夫闹别扭,离家出走?要不就是犯了罪,潜逃?
时妈妈越琢磨,越离谱,自己都禁不住打个冷战。
时竫告诉江苑,家里的有电话座机,可以随便打,但从没见她往外拨过一个电话,也没有外来电话打给她。
时妈妈跟时竫暗地开玩笑说,来老师就是聊斋里的花仙,变化了,成精了,来到我们山洼子里,要不就是画中人,要不怎么连个亲人都没有。
时竫付之一笑,不怪妈妈对江苑好奇,自己也有这样一份思虑。
时妈妈大惊小怪地告诉时竫,来老师似乎身体有恙,每天早晚饭后,都必定要吃一粒白色的小药片。她偷偷看过,那白色的塑料药瓶,没有标签,没有名字不知道是治疗什么病症的药。
时妈妈大概忘了,就是药瓶上有文字,她也看不懂,因为,她压根就不认识字。
在时竫看来,大多时候,江苑都很平和,似一杯淡雅的茶,释放着袅袅馨香,仿佛没有被世俗的烟火熏染过。
她每天只是贪恋这里的阳光和空气,仿佛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以往缺少的就是这些。
她有时会跟时竫母子开玩笑说,走的时候带点空气和阳光回去。
“那我得跟你收费。”时竫戏谑说道。
“好啊,你开个价。”江苑也用揶揄道口气回敬。
“既然这么喜欢这里,干脆就留下来,不要走了,这样的话,不就可以天天呼吸这里的新鲜空气了?”时竫半真半假地说。
“我也很想留下来,可是,不行啊。”江苑笑道。
看江苑一刻也没犹豫,就拒绝了自己这个提议,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时竫再也没提及过。
初到此地时,,虽然她总是微笑着,但是眼波里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忧郁,明眼人一眼就能感受到。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种阴郁似渐渐散去。她脸上的笑容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