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季氏兄妹

清晨嘹亮了一声破晓的鸡鸣，蒙蒙细雨中的越阳城已是早早的车水马龙。

于垚本想叫上梅姑苏和苏瑾一块去演武广场，谁料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她们似乎天未亮就离开了百福楼。

之后，聂庄等人在景福酒家吃过早食，便随着街上潮涌的人流赶往演武广场而去。

随着昨日台试的初步筛选，淘汰去一大批队伍，使得今日一大早的演武广场少了许多人，不像昨日那般拥挤，可实际情况也没好上多少。

昨天下午分别之时，聂庄和于垚与耿直和陈伟涛相约在乙字二号擂台碰头，果然，当来到演武广场的乙字场地之时，远远望见了他们在人群中的身影。

于垚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哟，你们来得挺早啊。”

陈伟涛转过头来，见到人来了，笑道：“我也才刚到一会儿。”

今日耿直看上去心情开朗了许多，不像昨日那般的意志消沉，有说有笑。

聂庄打趣道：“耿大哥想开了？”

耿直挠挠头，嘿嘿笑道：“主要是俺一开始把昆仑派的招生大会想得太简单了，昨日见到真正的场面后心里有点堵。不过想了一宿，俺算是想通了，输就输了吧，多大点事儿。”

“多大点事儿？”

聂庄挑了挑眉，玩味道：“你就不怕输了以后，柳斥候不让你跟单饵衣接触？”

耿直尴尬而笑，不知如何作答，有些忐忑道：“应该……不会吧。”

见状，一伙人哈哈一笑。

此时距离巳时一刻还有一会儿工夫，聂庄队伍的出场顺序排在最前面，也就是说等会儿时刻一到，他们便要面对季氏兄妹。

聂庄思忖片刻，面朝于垚和陈伟涛，问道：“等会儿台试开始的时候，你们两个不会真的要一个一个对敌季风吧？”

于垚和陈伟涛异口同声道：“那还能有假？”

聂庄还以为昨日他们二人所说的是玩笑话，谁料竟是实话，不由得讶然道：“还是不要了吧，我们四人一起进攻比较稳妥些，胜算也相对较大。”

陈伟涛仍旧坚持自己的立场，摆手道：“像季风这样的对手，难得遇上一次，不过上几招的话，下次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于垚附和道：“伟涛所言极是。也正如耿大哥方才说的，反正输了就输了，多大点事儿，大不了武试的复活赛加把劲儿就行了。”

聂庄翻了一个白眼，撇过头，转向身旁的沈珺低声道：“我觉得你昨天说的那句话太对了，这两个家伙脑子根本就是有病。”

沈珺得意洋洋道：“那是，我看人一向很准。”

聂庄又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嘀咕着不要脸三个字。

没过多久，巳时将近，一位位判员从演武殿内走了出来，分散而行。

朝乙区场地走来了五六位判员，其中一人的面貌，聂庄相当熟悉，正是邱葵。

而邱葵也瞧见了聂庄的身影，顺道走过来，拍拍后者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可以闯入台试的半决赛。加油，小伙子，希望你能够挤入十强！”

“承蒙吉言。”

聂庄抱拳言谢，随后问道：“邱大叔你是负责乙字二号擂台的吗？”

“不是，我负责的是乙字一号擂台。”

邱葵摇头否认，手指旁边不远处的那块擂台，又看了看于垚和陈伟涛一眼，问道：“这两位是你的队友？”

聂庄点点头，简单介绍了一下于垚和陈伟涛，而后再提及耿直。

邱葵会心一笑，道：“不错。昨日我听说你们对战的队伍是季氏兄妹，还有些担心。不过此时看到你们四人的整体实力，通过半决赛应该不是什么难题。季风这个年轻人我也听说过，就是道德伦理欠缺了些，不然是为一颗好苗子，但他能登上卧龙榜武评第五的位置，想必实力很强。可台试终究是团体战，即便前面季风他一个人能一己之力胜过九支队伍，但越往后越难。相信你们四人合力，想要胜出不成问题。”

聂庄笑道：“邱大叔，要是让人知道你这样，可是会被猜忌有偏袒的嫌疑的。”

“哈哈，让他们说去好了，反正我看你这小子顺眼。”

邱葵一笑而过，随之作别道：“好了，不多说了，我得先去乙字一号擂台准备一下手头的事宜。你们几个好好表现。”

等到邱葵走远了，于垚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聂庄，打趣道：“看不出来呀，原来你和裁决团的一位判员有这么一层关系，不如你现在过去跟人家说一声，看看能不能走一下后门，让我们四个直接进入武试的决赛好了。”

聂庄置若罔闻，懒得搭理外号疯子的于垚。

巳时一刻终于来临。

整个演武广场突然一片安静。

演武殿上的那口大锣被一木锤敲得洪亮，声传广远。

陡然间，全场人声沸腾。

负责乙字二号擂台的那位判员语音嘹亮，宣布第一场台试的队伍：“第一场，季风队对战聂庄队，请双方人员上台！”

于垚、陈伟涛和耿直先行一跃上去。

“聂庄，加油！”

沈珺握着双拳，打气道。

聂庄微微一笑，随即跳上擂台。

当聂庄上台之后，一男一女的身影随之而然地出现。

风雨怨殃，季氏兄妹，季风与季雨。

周围莫名地一片议论声，人人皆是对这对兄妹指指点点，有嘲讽声，有辱骂声。嘈杂的人声中全是对季氏兄妹的数落，无一人怀以怜悯之情。兄妹恋本就不符伦理，为世人所唾骂且耻笑，当年正是因为季风季雨想恋一事泄露了风声，引来世人的流言蜚语，季氏大家迫于外界的压力，不得已将兄妹二人逐出家门，流放在外。

试想一下，季风兼修道术和武术，在这两个方面上表现出来的天赋极高，而且占据卧龙榜和雏凤榜两大榜的前十位置，哪个家族愿意割舍这等不世出且前途无量的天才？

这些年季氏兄妹一直流浪在外，似乎在这段飘无定所的日子里，他们没少遭受世人的千夫指，所以哪怕周围骂得再起劲儿，二人仿佛麻木了一般，依然不为之动容，一脸的平静。

而聂庄四人见到季氏兄妹的那一刻，呼吸情不自禁地变得沉重了些许。

“这就是季氏兄妹吗？”

聂庄细细打量着并肩站在对面的年轻男女。

季风个子不高不矮，适当正中，留有一头罕见的褐色长发，五官端正，面庞略些消瘦。其人青衫着身，本是出身季氏大家，却有着一口口补丁，衣衫洗得有些褪色发白。可想而知这些年他过得甚是贫苦，想必经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苦难。正因如此，他那双眼神完全不与同龄中人相同，格外的炯炯有神，锐利且深沉。最引人注目的是季风的那双手，未握双拳发力，筋脉却异常突兀，而且肤色有些暗沉之色，如同青铜。

再观一身淡绿鱼尾裙的季雨，她人虽然年过十五，与兄长的十七年龄相近，只小了半岁，可却长有一副秀丽的娃娃脸，稚气满满，樱桃小嘴微微撅起，衬托与生俱备的一对楚楚可怜的水眸，无论横看竖看，直让人觉得好是一位无比娇弱的姑娘家。看她瀑布般的青丝在微微清风中飘扬，犹如柳丝碧条，此时天空落下的细雨点缀在发丝之上，好似为这位姑娘披上了一条白蒙蒙的天然头巾。

“你就是聂庄？”

这是季风上台后，说的第一句话。

说话的时候，季风的一双眼眸寒冷地盯着聂庄，目不转睛，仿佛林中之虎观察猎物一般。

聂庄微微诧异，心想对方怎么一上来知道自己就是聂庄的？

“你见过我？”

聂庄旋即回问道。

季风从头到脚看了聂庄一遍，然后漠然道：“我在画上见过你。”

画上见过？

聂庄稍作一想，心神猛然一颤，似乎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而聂庄身后的耿直三人面面相觑，一开始他们也奇怪季风怎么会认识聂庄，可就算季风给出了答复，依旧是谁也不知道季风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季风说了第三句话：“你的命不好，要怪就怪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物。”

闻言，耿直三人更为困惑。

然而聂庄却确定了季风参加昆仑派招生大会的目的。

聂庄直视季风良久，冷淡道：“你是来替人消灾？”

季风咧嘴一笑，却是似笑非笑。

如此一来，答案不言而喻。

聂庄扯了一下嘴角，淡笑道：“你想要杀我？”

“不用，我只需要把你打成残废就够了。”

季风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显得如此的自信，似乎此时他眼前的聂庄已经是一个废人。

此话一出，于垚、陈伟涛和耿直皆是大吃一惊，随后他们又看了看聂庄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在想，聂庄究竟招惹到了什么人，居然连季风都能请说得动。

聂庄没有在意，反而张开一张笑脸，笑问季风：“我很好奇，那些人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位卧龙榜武评第五的天才充当打手。”

季风只是沉默。

聂庄继续发问：“我猜这场台试应该也是那些人暗中做了手脚，事先安排好的吧？”

“聪明。”

季风启齿而笑，简单地作出回复。

耿直三人越发迷惑，听着聂庄与季风的对话，俨然如同听天书一般。

于垚正欲开口问个清楚，却见到聂庄转过身来，一脸的沉冷和严肃。

聂庄由于个子较矮，微微仰起头，对三人说道：“等会儿你们就站在一旁，季风交给我。”

说完，便转过身去。

耿直担忧道：“聂小弟，不打紧吧？”

“喂，聂庄，你可不能这样啊，昨日我们便说好了的，要让我第一个先来！”

于垚嚷嚷道。

而陈伟涛却出乎意料地一声不吭。

聂庄没去理会耿直和于垚，而是朝季风说道：“公平起见，你我一对一，只要我输了，这场台试就算你赢。”

聂庄的声音没有刻意的放大或者压抑，而是正常的声线。

于垚三人目瞪口呆。

场外一片哗然。

就连乙字二号擂台的判员也瞠目结舌。

只有纸千鹤傻呵呵地在那边笑，就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季风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然而看上去有点秋末的冷霜之意，道：“有意思，希望你不是空口说大话。”

“试试就知道了。”

聂庄边卷起袖子，边说道。

之后，整理好衣装，做好了准备的聂庄又说了一句：“而且，我不觉得你可以把我打成残废。”

季风面无表情，转过头朝身侧的妹妹季雨道：“小雨，你先退到一旁。”

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季雨微微点头，后撤到擂台边缘处。

季风抬脚走向场中。

聂庄亦是一步一步走过去。

于垚不甘心了，先前明明说好他是第一个上去和季风过招的人，这会儿见到聂庄强行抢占了出场顺序，赶忙上前。

可陈伟涛伸手拦住，对于垚摇了摇头，道：“你上去做什么，难道你没注意到季风从上台开始，看都未曾看过我们一眼，在意的只有聂庄一人吗？”

于垚纠结片刻，气哼了一声，退了回去。

耿直望着聂庄走去的背影，忧心道：“聂小弟应该没事吧？”

陈伟涛面色平静，淡道：“既然他有胆量说出那句话，自然是有底气。”

于垚冷哼道：“就怕他不知天高地厚。季风是谁？他可是卧龙榜武评第五，比我大师兄焦星子还要厉害的人物！他以为昨天那场台试侥幸赢了我们，尾巴就翘上天啦？”

耿直脸上的忧色更加明显。

听闻此话，陈伟涛不禁回想了一下昨日台试的开场，直到此时，他依然清晰记得当时聂庄只是眨眼间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拳将他击退一丈许。陈伟涛也清楚，聂庄那一拳威力不怎么样，完全是一记下马威，为了增长队伍的势气，可能有那种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不论是三品境亦或二品境的习武之人，也远远不及。因此，就算聂庄尚还只是少年，甚至看不出聂庄的实力如何，事后陈伟涛隐隐猜测前者的境界应该是一品，不然昨日的那场台试，即便是他和于垚粗心大意了，也不可能仅凭一招便将他们两个正三品的踢出场外。

于垚仍旧在喋喋不休，聂庄抢先第一和季风过招这件事，实在让他气闷得不行。

“别说了。”

陈伟涛出声说了于垚一句，望着场中面对面相视的两人，平静道：“我们互为队友，要相信聂庄。”

话音刚落，台试前的准备时间正好到了。

判员开口宣布乙字二号擂台的第一场台试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