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 离别在即
喜宴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大部分人都酒足饭饱，带了很多美味佳肴离开。而成府的内宴也要正式开始，成家的大大小小都来到了会堂，进行难得的一次聚餐。
作为主角的糯米坐在成天和成夫人的下手，成全坐在她的对面。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道道上来，偌大的饭桌很快就被摆满了，但成全却没有什么食欲。
相比于心事重重地义兄，糯米则没心没肺多了，对于担当被卖掉的角色，她向来没什么自知，全场就她吃得最香，大快朵颐，毫无一个大家闺秀的知礼守节的美感和优雅可言，连一向爱吃的朔儿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看大家都盯着自己，虽然嘴里塞满了饭菜，她仍含含糊糊地道：“吃啊，这么好吃的饭菜，别浪费了。”
成夫人勉强堆出笑容在一边看着她，顺着她的背，关切道：“慢点吃，别噎着了。明天出嫁，看把我们凝儿高兴的。”
糯米用夹着炖牛肉的手挡开成夫人，不动声色地说：“是啊，明天您最好提前两个时辰起来叫我，我这个人啊，吃饱喝足睡得就沉，没有两个时辰可叫不醒。”
说的是打趣的话，但她的动作明显表示出了抗拒，成夫人有些尴尬地看了成天一眼，后者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成夫人便默默地坐在了那里。其实，她主要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如若不是成天给全儿布置的任务，她是万万不会让他去的。
所有人中最希望糯米离开的，恐怕要数艾玲母女了，他们虽然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菜，但俩人有说有笑的，这一安静下来，她们的话语便清楚地落在了别人耳朵里。
艾玲跟母亲轻笑着低声道：“可算解恨了，看她明天穿什么出嫁。”
那个庶母给女儿夹着菜，也欣喜地说：“我听说北边的饮食差咱们南边不止一星半点，到了冬天啊，更是连一点蔬菜都吃不上呢。”
艾玲眉开眼笑地咬着肉：“是吗，那这些人得多胖啊，呵呵呵。”
糯米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把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盯着艾玲，把后者吓了一跳，谁知她又突然笑了出来，道：“艾玲姐，不是我说你啊，你不知道牛肉吃不胖吗？而且北方美食可多了去了，等你有空来找我，我带你领略领略。哦，对了！”
她一副“我有个不错的想法”的表情，看得艾玲毛骨悚然。
她从怀里取出一对镯子，道：“我这就要走了，虽然在府里也没待多少日子，但是我深知艾玲姐对我的照顾，像是剪了喜服这种事我就完全不想计较。而且，还想送你些离别的礼物。这是义父送给我的，我觉得红色更适合你，就送给你吧。”
艾玲突然被糯米温柔相待，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她接过这对红玉镯子，感受着那透亮的温润触感，十分开心，她一直想要一对这样的镯子，谢过了糯米后马上拿给她的母亲看。
结果艾玲的母亲却大惊道：“这不是我的吗！”
“母亲，您说什么？”
“这是我一直收起来的啊……”她马上捂住嘴巴，但是艾玲已经知道了这对镯子的来历，她气得脸都红了，指责她的母亲说：“原来父亲真的送过我一副红玉镯子，就是被你扣下了，一直不给我！”
艾玲对母亲哭闹不停：“你到底扣了我多少东西？”
她终于有点挂不住面子，和众人告了声退，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成琳有些看不过去了，她叹了口气，道：“凝姐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糯米就像长满了刺的刺猬，马上把矛头指向她：“看来琳妹妹也想要礼物了吧，我把朔儿送给我的那对蝴蝶对夹送给你吧？想来这么可爱的物事还是给年纪小些的女孩戴。”
朔儿也惊呆了：“凝姐姐，你怎么跟她说了，不是说过只有咱俩知道吗？”
成琳怒不可遏，但仍隐忍着“哼”了一声，离开了，朔儿也追了出去。他一遍跑一边喊：“琳琳，你听我说，你带着确实不好看，所以我……”
糯米看向成天另一个小妾，那小妾识趣地放下筷子，优雅地擦了擦嘴离开了。
难得的一次聚餐，却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糯米用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宣泄着自己心中的不平。成功轰走了大半的人，她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其他人都弄得不开心地离开，只剩她自己最好。
但在这之前，成夫人已然起身，她一眼不看糯米，她们都知道这些天的逢场作戏已经没什么必要，这张暧昧的窗户纸早就该捅破了。她来到成全的身边，握着儿子的手，慈爱地看着他，却不发一言。
这时，最后的甜点，也是每个神州大地上的人今天都会吃的月饼上桌了。丫鬟将盘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桂花馅月饼特有的香气弥漫开来，却不能提起人们的食欲。
半晌，成夫人才压抑住眼泪流下的冲动，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月饼道：“今天怎么也是中秋节呢，来，吃个月饼吧，你最喜欢吃的桂花馅。”
成全刚接过来，拿在手里，踌躇片刻，正要送到嘴边，就被糯米一下拍在了地上。
成夫人愤怒地指着她：“你干什么？”
她站在一边看也不看成夫人，只对着成全嗤笑着说：“不想吃就别吃，没必要为了别人硬塞，不是吗？”
成天终于忍无可忍：“够了！这里没有你这种野丫头耍威风的份！”
糯米嘲讽地看着他：“野丫头吗？不再扮演什么父女情深的戏码了，我真是感天谢地。”
成天一拍桌子，桌上的月饼被他一震原本精致的摆盘瞬间散了，掉了一桌。他慢慢抬起上身逼近了糯米，两人互相对视着，隔空对话。
成天目眦尽裂的愤怒让糯米从疯狂中渐渐冷静下来，她渐渐无法忍受这种盛怒下冰冷的目光，一个血战沙场的将军仇视敌人的目光，即使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的背后也冒出了冷汗。但她仍然坚持着，努力不移开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成天富有威慑力的声音低沉地传进她的脑海：“本来你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这七天，本来你可以任意妄为地拿走任何金银财宝，本来你可以收获你这种下贱之人所不敢奢望的名门血统和看似和谐的父母的爱，但是你的所作所为都亲自葬送了这一切。我将收回给予你的所有恩赐，明天，除了一身破烂的喜服，你将带不走任何其它的东西。”
说完，他便一挥下摆离开了。
糯米僵在原地，少顷，才慢慢地擦了擦脸颊，盛怒之下的成天几乎把口中的所有口水化作炮弹射到了她的脸上。
她仿佛自言自语，但成全能听得很清楚：“我的所作所为？你以为送给我这种虚假的母爱，虚假的手足之情，真的可以让我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吗？别说得我好像毫无作为的坐以待毙才是最明智的，那才是最蠢的行为。不过……”她看着成全道，“不过看着你父亲气成那样，我倒感觉自己做了些成功的事，这让我很开心。”
说完，糯米便大笑了几声，离开了。
会堂里，飘散着浓浓的饭菜香味，仍然候在一边的丫鬟们咽了口唾沫，她们忙活了一天，还没有吃饭。但饭桌旁的人却无心享受，成夫人默默地陪在儿子旁边。
她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成全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在哭出来之前被成夫人抱在了怀里。
慈爱的母亲抱着泣不成声的儿子，她心疼的目光中却透着一丝隐忍，想了半天的措辞，才哽咽道：“无论如何，都要安全的回来。”
成全重重地点了点头，抽泣着说：“母亲，为什么是孩儿呢……我……”
成夫人知道这是他心里唯一的怯懦，她举起成全的脸颊，认真地道，“任何时候都不要迷失自我，你爹交给你的任务，你不要太费心，尽力就好。不过，如果真的想要做一件事，也要毫不犹豫地去做，就算无数人阻止你，你都要坚持下去，至少为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成全看着母亲的眼睛，似乎得到了力量，他擦掉了眼泪，坚定地说：“我一定不会让父亲和母亲失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