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或者宿命（4）

张梓虹却全然不理会这些，她有她的想法：“我给你个建议——”她说话还是很直爽的，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拐弯抹角。

因为知道能做到这点的人不多，也不易，所以高敬鸿一向敬重她这一点，便点头同意：“说。”

“我记得上次那卖楼的阿姨说，按揭的折扣最多只能是九八还是九七，而一次性付款好像可以低到九三。要不你干脆一次性付款，这个折扣这里就可以少付近万块钱。”

高敬鸿思考着她的话，没有出声。

张梓虹以为他没有弄明白，进一步说：“就以总价15万算，要是你按揭10年，那么折扣只是九八吧？也就是只给你优惠3000块钱！而要是一次性付清，按九三算，就优惠了10500块钱。光房价的折扣里看，这里你就少出了7500块钱!这还不是大头，大头是利息！假设你付掉5万，10万按十年按揭，利息至少要近三万。而这个三万和那折扣差7500本来你是可以不出的，是你的钱，但是被开发商和银行这么给你套去了。你看是不是两头亏？还有个问题，就是现在房子不是限购吗？你要是按揭了一套，你再买第二套，就不能首付两成三成，深圳这边就要六成！你们那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应该也差不多，因为这个是国家政策。但是你应该不会再在家里买第二套了吧，要买也就买在深圳安家吧？按揭是银行办理的，全国联网，无论你在哪里买，人家系统那么一查，你的记录全在——要知道人家就是要赚你利息嘛，自然不会给你例外的。那深圳买的话随便的一套首付要六成，你想想是怎么个数据？一次性付款的话，你可以考虑房子不要写自己的名字，写个可靠的亲人的。这样，无论哪里的机构，怎么查，都查不到你的房产记录了。”

张梓虹这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叫高敬鸿对她敬佩了几分。以前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还以为按自己的能力去付，先付个一半，余下一半才按揭，办个10年或5年的。虽然钱是不多，每个月分摊下来更没多少，但是按揭记录摆在那里，以后再买房就不可能是“第一套待遇”了。本来现在手头有的钱和总价也没差多少，那找人凑凑，没准就一次性付了。装修是晚点也可以，或者就国庆前的这几个月里，自己也有正常的收入，少用点匀出来，问题就解决了；借人的几万来年就可以都还上，还真没有必要按揭那么久，还多出那么多利息；自己的那点钱，做什么又做不了，还没有用出去留在银行只会更贬值，还不如直接全部投到房子里去，就当是投资也可以。万一哪天真要急用钱，房子还在那里可以转手的。

主意打定，高敬鸿接受了张梓虹的建议，说：“你的建议很好，应该是这样比较好。那我就跟我家人和一些同学说说，找他们凑够5万就够了。”

张梓虹却摇头：“数据不对。”

高敬鸿看着她，不解。

张梓虹玩笑地摸摸他的脸，嘟了一口，“既然一次性付款，总价就不是15万了嘛，而是13万9500啦。你已经交了1万的定金，就还要交12万9500了！”

高敬鸿才恍然大悟：“是哦。”

张梓虹得意地咧嘴：“我厉害吧！——当然，要是借得到你预着点装修的钱也好，毕竟交掉房钱你就见底了。”

高敬鸿想着，“只有一周不到的时间，太急了一点，能凑齐房钱都不错了。你刚说杂七杂八的钱也要1万左右，所以我还得凑四五万。”

张梓虹的耐心差不多了：“凑凑凑，真麻烦！要不，你直接找个人一次性借个5万得了。”

高敬鸿无语于她的不知民生之多艰，一般的老百姓谁可以随手借给亲戚朋友5万去买房啊。但是她不是这个阶层的，她真不知道，这不是她的错，所以没法说她。所以他说：“找这样一个人还真找不到。”

张梓虹诡秘地一笑：“你没找！你想找、一找就找得到。”

高敬鸿知道她有钱，但他压根没打算过要找她，所以听到她这么说也当没这回事。

张梓虹多少知道他的倔，知道等他开口是不可能的，就直接说了：“别去麻烦那么多人了，我给你出5万得了。”

高敬鸿不假思索一口回绝：“我不要你的钱。”说完才发现这句话硬邦邦了点，怎么说人家也是好心，于是赶在对方脸色稍变之前急忙分辨：“我不是说怎么样，而是我怎么能要你的钱——”说着自己也糊涂了，不知道怎么表达好，“你懂的，我和你在一起从来没想过要用你的钱。”

张梓虹凝重地，点头：“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我了解，我还喜欢！知道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可是现在时间这么急，你能找到多少？还到处打电话到处去求人？——要不这样吧，算我借给你？”说着笑笑，“谁让我给你出这么个好主意呢！”

高敬鸿也不自觉地笑了，并对她的理解自己表示认可，也接受了她的好意，“好吧，我借你的，5万。我会给你写借条。”

张梓虹眉开眼笑：“好！以后我就是你的债主哦！嘻嘻！现在就写？”

高敬鸿看出她的玩味成分，故意正色说：“哪能呢！你给我钱的时候我再写才合规矩嘛。”

张梓虹捶他：“你好哦！还要合什么鬼规矩！——那我带上卡和你一起回去签合同？你呢，也不要带太多现金，准备个万把两万交那些乱七八糟的费用就可以了，其他的还是放在卡里，直接刷卡安全——售楼处肯定可以刷卡的，甚至刷信用卡，呵呵。”

高敬鸿笑：“你很懂嘛。”

张梓虹难得地不好意思地笑了。

吃完饭，两人沿着美食街走到社区广场去，随意溜达，看看上千人大跳广场舞的热闹场面，张梓虹兴致来了就跟着巨大声的音乐扭一扭唱一唱：“……老婆最大呀老公第二，你要答应我不去找小三，lalalalalalalalala,这辈子注定背上你的债——老公，”她亲昵地叫高敬鸿，“这个歌是不是唱给我们的？”

她时不时叫高敬鸿老公，但是高敬鸿从来没有觉得她是“老婆”，也从来不叫。他觉得有点别扭，压根叫不出口的。她也不介意，还是想叫就叫，还经常肉麻兮兮地说高敬鸿“我们家男人”或“我家男人”什么的，冷不丁地听得人鸡皮骤起。

本来要谈分手的，却因为说起房子的事情给岔开了。一肚子的话没有说出来，散步的时候想起来，高敬鸿便又心情低下去，但见她兴致高便没说什么，只是附和她笑笑。

两人继续走，绕过社区广场走比较安静的小道回。高敬鸿趁这个时间问起他一直想知道但是也一直都没有问起的问题。

他先叫住她：“张梓虹。”

张梓虹一愣，不知道什么事。一般，平时高敬鸿都叫她阿虹或梓虹，只有要说严肃话题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一起叫的。他的这个规律不几天她就跟上了，所以一听他这么叫就有点紧张了：“干吗？”

高敬鸿先呼口长气，“公司的陈总是你姑姑？”

张梓虹嗯了下，见他是说这些，还松了口气。

高敬鸿没想到她的反应竟是这么平淡，又问：“集团的陈董是你爸爸？”

张梓虹奇怪了：“是啊。怎么了？”

得到她亲口的证实，高敬鸿顿感心里又崩了一角。他什么都不想说了，甚至觉着自己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张梓虹看他不高兴的样子，摸不着头脑地：“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还突然！

高敬鸿听她这么说气就往外冒：“你觉得突然？你从来没有说过对吧？”

张梓虹委屈了：“无缘无故地，我说这些干吗？你不是知道吗？”

原来她以为他知道的。

高敬鸿发现自己错怪她了，但是还是有气，就轻哼：“我怎么知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张梓虹更搞不懂了：“不是啊——全公司都知道啊，”很无辜地耸耸肩，摊手，“我没有打算瞒你什么呀。我以为你也知道啊。”

高敬鸿只能无语。或者是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谁都不必怪，事情就这么发展的——哎，反正也要过去了，多说也无益，早早回去洗洗睡吧。

他长吐口气。

张梓虹审着他的神色，有点迷惑地，试探着：“原来你是不知道这些的？”

高敬鸿一张脸武装着，白了她一眼。

张梓虹有点窃喜了，“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听她这么问，高敬鸿也理解她一些了，毕竟大家都知道的事，自己不知道而已，也并不是她有意隐瞒，更谈不上她有什么不对，所以他的气稍稍有点顺起来，也多少联想到了为什么她选择不公开两人的关系，和她的身份也不无关系吧。

他语气平静下来：“上两周。”

张梓虹欢欣雀舞，简直要跳起来了：“原来你到现在才知道我的身份啊？哈哈哈！”

高敬鸿对她的表现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懂她的表现，奇怪地反问：“好笑吗？”

“是啊，哈哈，我开心啊！”

高敬鸿好像觉得自己被捉弄了，有点暗恼：“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张梓虹拉着他的手，满脸明净地看着他：“你说我为什么不开心呢？原来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你和我交往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你看上的就是我这个人对不对？不是我的家庭，不是我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