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甄有三翔
临光、临影加入镖军后的第一个除夕夜。
一如往常，他们的师父又扔下两个徒弟，不知道到哪里鬼混去了。两兄弟早就习以为常，而且他们还很庆幸昆泰不在。为啥？因为师父回来时就该交作业了，若是不能令其满意，两兄弟要一起受罚！
那个浪子简直就是混世大魔王，折磨人的花样层出不穷！什么不准吃饭，不能睡觉都只是开胃小菜，站火桩、下油锅、挨板子也算不上正餐，最让两兄弟畏惧的就是他的独门盛宴——灵能之狱！那是什么？就是灵破的简化版——不杀你，却让你比活着还难受！变着法的折磨两兄弟的灵魂！他们怎么会不怕？这哪是教导徒弟，绝对是虐囚！
甄有镖军的好些人都看不下去了，香仪大帅不知道接了多少次小报告——说酒桶拿刑讯逼供的手段虐徒。昆泰因此挨了好几顿军棍，最高九十下，再往上就是清退、杀头了！可谁都知道九十军棍对鲲鹏一族根本就是挠痒痒。
临光、临影两兄弟最怕别人去告师父的黑状。浪子在外边挨完了板子，回来就轮到徒弟了！而且还不光是打屁股，更不守什么九十下的规矩，双双一百八！简直是一通乱揍！为什么挨双倍毒打？那酒桶说了——因为他们是两人，又是亲兄弟，做师父得一碗水端平……这算哪门子歪理！？
两兄弟以前也是族中公子，何曾受过这般虐待？他们也不是没起过二心，有一次甚至想去求香仪大帅允许他们脱离师门，另投高人。可其后发生了两件事，让这对兄弟改了主意。
某日，临光、临影奉师父之名去炼山大市游乐——这是昆泰对他们努力修炼的嘉奖，而且所有花销都算在浪子头上。两兄弟哪怕仅仅为了让这个可恶的师父出出血也一定要大大铺张一番，又正好借此机会缓解下紧绷的神经和积攒的压力。喝得酩酊大醉的临光、临影东倒西歪走在炼山灯火辉煌的繁华大街上，去师父以前常带他们光顾的一条烟花柳巷。
镖军本就不是正规军，多是朝不保夕的亡命徒，所以炼山大市除了有正经生意，最火爆的就是灵兽族开设的香艳会所。这里也是饭庄酒楼之外，镖军最容易打架滋事的地方。
临光、临影小小年纪就学得师父诸多“优点”，在那家排场最为奢华的“惊鸿楼”各有相好。惊鸿楼几大头牌不但色艺双绝，还个顶个冰雪聪明、善解“人”意。连身为损器、口不能言的临影，都视那“鹦鹉仙子”为红颜知己。
鹦鹉仙子出身灵兽山合鸣谷羽翼十六族的鹦鹉一支，七彩花羽宛若仙子霓裳，能歌善舞，尤通音律，不说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单从她于“勾栏院”习练多年就能知其造诣。勾栏院属于官办“教坊司”在民间的衍生机构，专攻音律歌舞，如果说后者是官办学府，前者就是民办大学。
临影从小内心封闭，但母亲反而更加呵护这个儿子。临嬚常为他奉琴轻歌，时间久了临影也学会用喙和爪子拨弦伴奏了。初到惊鸿楼，恰逢鹦鹉仙子当堂弄歌，临影从那一刻起就为之惊艳欲绝。一来二去，从不逾越，每每默观静听，正合了那句“风流却不下流”。如此相处时日渐多，二者默契非常。一奉歌乐，一作知音，以丝丝入扣的音律为媒，互相生出些别样情愫。
是日，见钱眼开的老鸨给摇钱树鹦鹉仙子接下几波预约，但镖军从不守规矩，几波人喝到兴头，扎堆一起来到惊鸿楼。于是老鸨犯了难，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还不等她从中周旋，一群镖军言语失和就打成了一团！临影先灌足了酒，又年轻气盛，岂容他人染指鹦鹉仙子？临光看弟弟参与斗殴，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这下惊鸿楼可就惨喽！等香仪和其他几支镖军的大帅、㞭㟶驻军纷纷带队前来，此处只余一片瓦砾，老鸨于废墟旁呼天抢地。那群喝醉的镖军还在大打出手，却是十余人围攻两位——被围的一人一鹰，正是临光、临影两兄弟。
这次斗殴，最终闹出了人命！一名镖军身死，剩下的各个带伤。香仪大帅好费了一番心思才把事情摆平，等她回到驻地，简直怒不可遏！气糊涂的香仪临时改了军规——直接肇事者各领三百六十军棍！昆泰教徒无方打七百二十重棍！
这重棍可不是一般刑法——那可是用魂器，而不是木棍！猛砸七百二十下，连昆泰都被揍得皮开肉绽！临影仗着损器之躯硬抗下三百六十记，可临光直接被打没了大半条命……
过了好几天，临光才悠悠醒转。第一眼就看见身旁的师父和弟弟，他没杖刑结束就已昏迷，还以为师徒三人是天国重聚……
等到临光情况稳定下来，昆泰的言行却让两兄弟大感意外——浪子竟然要给他们颁发拜师礼！这是唱哪出呢？当初从沙场走一遭吓得半死，他都没赠给什么见面礼，如今又闹哪样？
原来，两兄弟自被抓回甄有镖军驻地一直不曾得知自己的“骄人战绩”。以一人一鹰面对十倍对手，一点没给做师傅的丢脸——打死镖军一人，揍趴十几个，还拆了半条街！这可给昆泰长了脸——如今在㞭㟶炼山谁不知道他浪子的徒弟厉害？连甄有镖军营地都无人敢招惹这三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再不鼓励鼓励两位高徒，他昆泰怎么过意的去？
这一份拜师礼，着实出乎两兄弟的意料。原本他们以为会是两件礼物，可拿到手却只有一本书，名《同心合击术》。等临光、临影翻开来看，才发现师父这次确实够意思！此书正是最适合两兄弟异体同心、血脉相通优长的修炼法门！
《同心合击术》中不仅详细论述了灵兽幼生、损器的异同、优劣，还分别阐释各自的成长路径，最精彩的部分更是十分透彻的讲解了一种崭新的合击之术。灵兽族有损器兄弟姐妹的多了去了，还没见过哪对修炼过什么合击术，也没听闻谁发明过这种招数。仅凭这一册，临光、临影修炼到极致，就可在魂能七阶之下无敌手！三百六十军棍挨得值！两兄弟也彻底打消了另投名师的心思。
从那之后，临光、临影没日没夜地钻研《同心合击术》，他们的师父倒是更清闲了。但每次昆泰回来，都会细查他们的修习结果，再给两位徒弟定个新目标，若是谁没达到要求，就别怪师父心狠了！一个完不成，两个一起受罚；两个都没完成？翻倍！在“名师”昆泰的淫威之下，两兄弟没日没夜地苦修，实力突飞猛进。从此炼山大市流传开一句话：寻衅打架避光影，没事别惹小疯子！
香仪大帅自上次斗殴事件后，对昆泰的“教导”方式越发不放心。上一顿军法不但没让浪子严格约束徒弟，他反而更少过问。不过昆泰不曾在外惹事，两兄弟也终日不出营地，香仪想再敲打他们也没借口，于是她数次亲自视察两兄弟的修行成果。每次来，香仪只见两兄弟都在潜心苦修，又听闻昆泰每次回来都要严格考察练习成果，而且他们确实进步很大，这才渐渐安心。
甄有元帅的重视令临光、临影大为感动，但香仪无心露出的几句话让两兄弟变得更加刻苦用功。师父昆泰曾说过，《同心合击术》是他专为两兄弟创制，绝不能对外人透露！兄弟俩开始并没太当回事，以为师父藏私，跟香仪谈话时不小心漏了出来，可没想到她连《同心合击术》的名字都没听过。临光、临影大概清楚昆泰和香仪的暧昧关系，如果连她都瞒着，却传授给了兄弟俩……
后来临光、临影又听闻一事，更让他们铁了心永远跟随昆泰。出事之后，香仪大帅本想把两兄弟从昆泰手下调离，排去前线历练。浪子极为罕见的在会上据理力争，说他们还未成熟，万一有闪失，不但毁了灵兽族一双人才，更是甄有镖军的莫大损失。师父更当场与大帅立下军令状——到明年“镖军赛艺”，他的徒弟若不能在团体战为甄有拔得头名，昆泰愿自领一千四百重棍！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那“镖军赛艺”可是高手如云，即便甄有镖军藏龙卧虎也没人敢打包票能取团体战头名。上次那七百二十重棍他们可是看在眼里，若不是昆泰出身鲲鹏族，恐怕都要被打成肉酱，这一千四百重棍要是挨上，浪子的小命都难保！敢立这种军令状，他是喝多了酒，冲昏了头，完全在胡说八道！
可昆泰的徒弟却对此深信不疑。他们的师父绝不是什么粗中有细的家伙，而是向来心如明镜，香仪大帅也定然不会拿昆泰的性命开玩笑。香仪身为甄有镖军的创始元老，深知手下各位爱将的脾气秉性，不然她断不会当场接下昆泰所立的军令状。临光、临影短短两月就能以一当十，也证明师尊教导有方。如今师父已经跟大帅立下生死局，他们显然会下定决心在给昆泰长一次脸！
军令如山，师恩如天，决心已下，就算是新春佳节也不敢停歇，就在两兄弟榨干体内最后一丝气力时，昆泰回来了！这可让临光、临影如临大敌！师父上一次说了什么，他们可清楚记得——临光要把魂化授体练到完全，临影应与兄长配合得天衣无缝。可临光到现在都没能完全魂化，临影怎么可能与他默契配合？不知道这次昆泰师父又要怎么责罚他们？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宿醉未醒的浪荡神态，昆泰抱着个酒缸又一次跌坐在两兄弟面前。可临光、临影不敢对这个难以揣摩的师父生出半点不敬。
但浪子根本不问他们的修行情况，只闷头喝酒。过了半响才听昆泰不满道：“逢此佳节不大闹一场怎么尽兴？来，让我见识见识两个呆货的能耐！”边说，边枕着酒桶朝两兄弟招招手。
这个除夕夜，甄有镖军驻地仿佛绽放了绚烂焰火，香仪大帅和众将士都来到帐外观看。只见浪子对二徒，三人俊逸潇洒又灵动迅疾，夜空中不时火光四射、流萤飞散、奇花绽放、精彩连连……㞭㟶炼山也万人空巷，齐齐站在街头朝东南驻足观赏。
这场花火盛宴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结束。等到师徒三人“表演”完落地，甄有镖军的众人纷纷赶至他们帐外，想要一探究竟。这三个疯癫货色又闹哪一出呢？再不懂事也不好在除夕佳节，大庭广众之下师徒斗殴吧？
若在以前，不管有无旁人在场，昆泰都会让两兄弟的屁股先知道他是否满意。但今天，师父反常地领了两位高徒出帐迎客。随后是数条消息遍传炼山，“三疯师徒”除夕夜大宴宾客了啊！浪子昆泰请所有人喝酒了啊……
这下炼山翻了天——好看热闹的，想吃白饭的，打算借机跟这半年来名气极速飞升的师徒套近乎的……不管是杂七杂八、认识不认识的都跑来炼山东南的甄有镖军营地外边，一时间竟然聚了上万人！
浪子之豪爽的确不同凡响！炼山大市所有的酒被一夜搬空，事后许多酒店饭庄过了一周才重新开张。昆泰带着临光、临影与数万“朋友”痛饮三日才各自散去，他和两位高徒之威名一时如旋风般横扫炼山，连烟花巷中的青楼女子都以侍奉过师徒三人为荣……于是炼山流传开一首小诗：
甄有浪子出高徒，拼酒杀敌一同修。
胭脂红粉皆倚盼，镖军赛艺拔头筹。
以昆泰的秉性根本不在乎这一次“群雄聚会”花掉多少钱财。有的全搭上，没的就赊，赊不成就借！一时间大小老板，各路人物都抢着让他赊账、借钱，都愿意让昆泰欠他们个人情。
此事揭过。正月初四，灌了成吨酒的两兄弟被师父招进帐——昆泰竟然要发新年礼！又是书！还是两本！现在两兄弟看见昆泰发书就两眼放光！重重谢过师父，赶紧取过来看！哥哥临光得到那本名《有凤来仪》，弟弟临影那册却叫《寂暮岭-风满楼》。
上次得到《同心合击术》，两兄弟已经如获至宝，这回竟然是两本！他们赶紧再拜谢师父的大礼，同时心里庆幸香仪大帅让他们拜入昆泰门下！即便今后要为师父去死，两兄弟也认了！
今天的浪子很有些不同，连他那几乎天天不离手的酒坛子都不见了。两位徒弟亟不可待，想去探究书中高见，却听师父头一回郑重其事说道：“临光、临影，你们做我昆泰的徒弟已经半年有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今你们都已入门，我能教的也都已尽授，还望你们不要圄于书中。好男儿欲要纵横四方，就要敢不循规蹈矩、敢为他人所不敢，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为师的最后教导。今后，再无什么‘三疯师徒’，只有生死兄弟。两位小弟，恰逢佳节，同为漂泊游子，你们就赏光与浪子大哥再畅饮一番如何？”
临光、临影听到这里，方知除夕夜的考核已让师傅满意。昆泰准许他们短短半年出师，又愿与他们结为生死弟兄，心中感动无以复加！早知昆泰秉性，这时候就别再论什么师徒尊卑了，立刻爽快答到：“陪大哥一醉方休！”
“好~~~~”昆泰站起身，随手一挥，帐中立刻层层叠叠，罗列了几排酒缸，又听他豪气干云地大喝一声：“都干了”！
另一场别开生面的比拼就此开始，却不再是奉师之命，而是三兄弟的结拜礼。
“甄有三翔”，从这一天起，腾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