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运的十字路口（二）

从龙海市到金山地区所在地的金山市有六百多公里的距离。期间，除了一个叫做“虎山沟”的旅游景点之外，全部是一望无际的荒漠。由于地处偏远，经济落后，金山市没有通火车，更没有建机场。所以，古月一行十几人只好分别乘坐三辆越野车前往。从龙海市到达金山，至少需要七个多小时的时间。

车子出了龙海市，直接驶入通往金山的217国道。路平车少，正是闭目养神的好时机。但古月却没有一点睡意。

与赵建伟三人的那顿晚宴过后，一连几天的时间，他都没有睡过一晚上的囫囵觉。满脑子就是两个字：矿山。多年商场拼搏的经验告诉他，他遇到了一个并不多见的商机，如果能成功，这将是他古月命运的转折点。同时，他也清醒的认识到了其中的风险。于是，他下定决心，亲自到金山看一看，然后再做决定。

他的几个手下不知道他要到金山来干什么，更不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董事长揪上了车。不过，他们也习惯了古月的这种风格，因此就没敢多问。

最惨的应该是公司公关部的魏总了。接到董事长秘书的电话后，他连夜发动关系，找到了省地矿厅勘探方面的两位专家，好说歹说才把他们请来。魏总不仅仅是他们公司的“万金油”，在整个龙海市都是大名鼎鼎的“外交家”，是古月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高薪挖来的人才。如果不是他的能力所致，无缘无故的请两位专家跟着他们出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古月想起这事，竟然偷偷的笑了两声，让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秘书不由的回头看了看。

古月闭上眼睛，往事又像电影般的在脑子里闪现起来。不知是年龄越来越大的原因还是情有所致，古月越来越爱回忆往事，有些时候，甚至会把思绪扯到遥远的孩提时代。

十五岁那年，在一位当乡长的哥哥的帮助下，他离开老家湖南，来到祖国最边陲的绿城省当兵。这一呆就是十五年。他干过勤务员、做过汽车兵，当过连队司务长。后来，凭借自己高超的汽车驾驶技术和聪明的应变能力，被前绿城省省委书记选中，成了这位绿城“一哥”的专车司机，七年的军旅生涯，古月过得顺风顺水。

1984年，老书记到点离休。离休前，他安排已经到了退伍年龄、但由于文化水平太低而不能在部队提拔重用的古月退伍，并随之安排把他安排到绿城省驻深圳办事处副主任的位置上。

八十年的的深圳业已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桥头堡，是全中国无数年轻人为之向往的创业宝地，“深圳遍地都是钱”的传言更是让这个曾经的小渔村一时间变成了人间天堂。

作为绿城省委、省政府驻深圳的办事处，不但承担了接待上至省委书记、省长、下至县委书记、县长乃至乡长、村长在内的全省大小官员，而且几乎包揽了全省所有的贸易采购任务。接触领导的“便利性”以及贸易采购中太多的“油水”，让绿城驻深圳办事处成了名副其实的香饽饽。于是，这个书记的大舅哥，那个厅长的小姨妹一众人等眨眼间变成了办事处的办事员，而绿城省驻深圳办事处也从刚刚开始时的小媳妇变成了威风八面的凶婆婆，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处级单位成了除去省委、省政府之外绿城省最有权势的“大衙门”。

但是，作为办事处的二把手，古月过得并不快乐。五年的军旅生涯，加之本身耿直、善良、不善言辞的性格，让他很难适应办事处这种卑躬屈膝、迎来送往、看人脸色说话办事的工作环境，更看不惯周围那些有着特殊背景、业务能力奇差却整天牛皮哄哄的“特殊员工”。于是，短短的半年之后，他在朋友和同事们惊讶的目光中毅然辞职，重新回到了龙海。

回到龙海后，古月再次放弃了老书记安排他去省建设厅任职的安排，全然不顾湖南老家的哥哥给他安排的“物资局局长”的“诱惑”，拿着老书记给他写的一封“介绍信”，把自己当兵多年的积蓄、复员退伍安置费和在深圳半年挣得的工资倾囊而出，在龙海注册了成立了“龙海鲲鹏家用电器有限责任公司”，主要业务就是把广州的家用、办公电器运到临海销售。

八年，对人的一生来讲，说短暂也短暂，说漫长也漫长。但对于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一个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来讲，从有到无、从弱到强再发展到资产过亿、生意遍布整个绿城全省，八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但是，古月却做到了。其秘诀，除了他那副聪明过人的大脑、独特敏锐的视角以及外圆内方的性格之外，老书记的那封“介绍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着五千年悠久历史的中国，尊老爱幼是一种美德。而这种美德不仅仅在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得以完美体现，造就了一种和谐、团结、美好的社会氛围；而且在暗潮涌动、明争暗斗的官场也能发扬光大。无论是哪一级领导，对“前任”老领导的尊重和对他们积极的“参政”意识的处理方式，是考验每一位现任领导政治智慧最有效的一种方法。当然，尊重是前提，虽然这种尊重中包含着许多无奈甚至气愤，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否则，“前朝遗老”那久经考验的政治斗争智慧以及他们深不可测的政治根基会让现任狼狈不堪甚至丧失来之不易的政治前途。

就拿古月的这位老书记来讲，这位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老将军带着一身的荣耀从中央调任绿城省省委书记，在长达九年的政治生涯中，不但带领着地处中国西部边陲、经济基础相对薄弱的绿城省发展壮大，而且为绿城省培养提拔了一大批中青年干部。在他离休前，这些人大多在绿城的各级领导岗位上担任要职，绿城省大多厅局主要领导、县市主官都是他的学生。因此，在古月的贸易公司注册以后，老书记给他写了一封意味深长的介绍信。就凭这张小小的纸片，古月把一批又一批的办公设备、空调等电器源源不断的运往绿城省属机关和各个县市。八年，只是短短的八年时间，古月在即无大型卖场、又无众多员工甚至没有巨额投入的情况下，就让自己的资产达到了令人无法相信的九位数，他和他的企业在龙海这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省会城市名声大震，家喻户晓。

“放弃最鼎盛时期的生意，去从事一项投资风险巨大的未知行业，风险是不是太大？”临出门前，爱人说的这句话余音在耳。

古月觉得爱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虽然绿城省的家电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利润也与前几年不可同日而语。但凭借着他经营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和“龙海鲲鹏家用电器有限责任公司”在整个龙海市甚至绿城全省不可动摇的影响力，企业虽然不可能实现跨越式发展，但实现盈利、稳步发展还是没有问题的。但古月不是那种小富即安的人，他是一个披着憨厚、内敛、低调外衣的“野心家”，因此，他不可能安于现状，在没有竞争、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享受清福。他一直在寻找机会，选找一个可以让他一展才华、奋力一搏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里藏着巨大的风险！

恰恰在这个时候，张建伟出现了，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和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出现了，并且亲手把他等待已久的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

因此，在被“干，还是不干”这几个字折磨了几天之后，直到昨天下午下班前，他才下定了决心：干！

所以，此次来金山，他带来了他认为非常可信的几个手下，请来了相关方方面的专家。这次来金山，他就是要找一种感觉，当这种感觉与他的设想相吻合的话，他就会破釜沉舟，一往无前，把上半生的所有积累和下半生的心血全部下在这个没有多少人看好的赌注上。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此时，坐在车上的古月突然想起了屈原《离骚》中的这句话，然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董事长，您......”秘书吃惊的回过头来，无不担心的看看古月。

“没事，一时兴起而已！”古月拍拍秘书的肩头，微笑着说。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古月的车队才走到金山地界，再有一百二十公里才能到达金山。

这个时候，古月已经睡着了。

“董事长，您醒醒，前边好像有情况！”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秘书着急的跟他说。

古月睁开双眼，迷迷瞪瞪的看着前方那个横跨公路、用钢筋铁皮焊制的一个大门和大门上那排闪着五彩光芒的大字：美丽的金山欢迎您。

“到了金山的地界了吗？大门下面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古月皱着眉，问开车的司机。

“不知道。董事长您在车上坐好，我下去看看！”司机正想开门下车，那辆拉着公司几位总监的司机突然跑了过来：

“董事长，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和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在前面大门口迎候您。你看怎么办？”

古月心里一惊,然后看看秘书：“我们到金山来没有通知他们啊，他们不是在龙海市开会吗，怎么知道我们来呢？”

“哦，昨天晚上的时候，检察院的赵厅长给我打电话，说今天要请您吃饭，问我有没有时间。我就告诉他，我们要出差。他可能是猜出来我们要来金山的，所以才会在这里等！”秘书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小声的向古月汇报着。

“哦，我说怎么这么巧。下车吧，人家都来接了，我们还坐在车上干什么？”古月笑笑，下了车。

古月心里有点小高兴：自己所要找的那种感觉已经露头了！

“你觉得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你的行踪了？你觉得你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好你个老古，出门旅游也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不够意思啊？”古月还没有站稳，就被龙海市检察院民刑厅副厅长赵建伟抓住了双手。

“好你个赵厅长，不在市里办案，半夜三更的跑到金山来干啥呢？专门等我吗？我好像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吧？”古月一边和赵建伟握手，一边开着玩笑。

“古董事长，您来金山竟然不跟我这个金山的地主打招呼，这样搞突然袭击不好吧？”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快步走上前来。由于在一起吃过一次饭，所以相互之间说话也没有了那么严肃。

“哎吆，张书记，不好意思。我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劳您大书记跑这么远来接我？感谢，感谢！”古月一边往张勋面前走，一边说。

“哎，您这话就错了。您是我们金山市的财神爷，财神爷来了，我岂有不接之理？天凉，我们不聊了，上车去金山市，咱们边吃边聊！”说完话，张勋强行把古月推到车上，然后招招手，向自己的专车走去。

跟在张勋的车后，古月一行驱车赶往金山。坐在车上，他皱起了眉头：这个赵建伟跟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对他投资金山做矿业这件事情这么热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