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一章 爷孙
沧云大陆，浩瀚无际，其中坐落着四座雄伟的城池，北面血红城便是其中一座。
传言几百万前，妖兽联合北海中的海兽，联手对付人族，妄图将人族彻底赶尽杀绝。
那时的血红城还不叫这个名字，而叫镇海城。作为镇守北海的镇海城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妖兽联军曾势如破竹地直接攻打到了镇海城脚下，人族退无可退。
因为身后便是人族腹地，一旦镇海城被破，妖兽联军即可纵横深入，东面虎踞城、南面七雄城、西面镇妖城均将不保。一旦四城皆破，只剩下一个天元城的话，到那时真的是万妖围城，人族也将再无安身立命之地了。
因此那一战人族精锐尽出，妖兽联军也是派遣大量精英出战，驱使的低阶荒兽更是不计其数。镇海城下的那场战斗，足足持续了三年方才结束。三年中每一日都有战斗发生，有人陨落，有人踏上强者之路，有人则默默无闻地躺在城墙的角落，看着漆黑的夜空，却不知道是否能够看见明天的太阳。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甚至连原本青色的城墙也变成了血红色。
最终人族赢得了这场生存之战，成功保下了镇海城，也将妖族的势力削弱不少。不过城下的鲜血早已将城墙浸染成了红色，无论如何清洗也无法抹去，因此城池更名为血红城。同时也是为了祭奠那些在这场大战中，牺牲流血的英雄们。
没有人知道这座城墙的脚下究竟埋了多少具白骨，不过每当人们提起血红城时，总会想起百万年前的那场胜利。
一如现在眼前的老者一样，他正口若悬河，目中带着光芒，向着眼前的年轻人介绍着血红城的历史。
“外乡人，咱们血红城的历史说起来那可就远了，刚才和你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一小部分。后来啊，妖族不甘心，曾经几次再次侵入血红城，可惜最终都是大败而归啊！”
老者说完，面带畅快的笑意，枯瘦的手掌捋着下巴的白胡须。
“爷爷，你这些故事我从小就听过了，现在都能背下来了”
老者身旁站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一对羊角鞭随着晃动的小脑袋颤抖，蜡黄的脸颊上写满了不乐意，消瘦的身骨紧紧地贴着老者的手臂，同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时偷看一下坐在对面的大哥哥，眼中露出几分好奇的神情。
“甜妮儿，我这是说给这位小哥听呢，你莫要捣乱，等会爷爷给你煮鱼吃”
老者宠溺地摸了摸孙女的头，口中笑着说道。
“哦，有鱼吃喽，有鱼吃喽”
小女孩儿一听说吃的，顿时双眼放光，摇着羊角辫，蹦蹦跳跳地向着距离海边不远处的一间破陋茅草屋而去。不一会儿屋中升起了一阵炊烟，显然小女孩儿在生火准备做饭了。
“年轻人还没吃饭吧，来我家一起吧！”
老者转头看了眼冒起炊烟的茅屋，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非常好客地向着眼前的外乡人发出邀请。
这位外乡人是个年轻人，一身麻布衣衫，样貌普通，嘴边长出些许胡渣来。不过眉宇间的青涩并未完全褪去，在饱经风霜的老者眼中，自然是一眼便瞧出此人年纪不大。
年轻人先是有些犹豫，不过随后还是跟在老者身后向着海边唯一间茅草屋走去。茅屋外挂着一张破旧的打渔用的渔网，沙滩上还有只老旧的独木舟，舟上的船桨也不知那里去了，而这些就是他们爷孙的全部了。
这名外乡人不是别人，正是三个月后的林辰。此时的他双眼精光内敛，淬体后期的修为分毫不露。并不太合身的粗布麻衣已经有些抵挡不住渐渐发育开来的身体。十六岁的林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时的个头已经窜到有一米八左右，原本黝黑的皮肤，也渐渐开始变得白皙起来。样貌依旧普通，与帅气根本挂不上边，但是却给人阳光的感觉。
三个月前林辰被慕容百花救下，随后与司徒家达成协议，十年内不得重返青石城范围。原本他想去虎踞城，毕竟那里是距离青石城最近的一座大城。不过左思右想下，最终林辰选择了放弃。
去了虎踞城，难免不会碰上司徒家之人，到时候赵、金、仇家之人来追杀自己，可是与之前的约定并不违背。最关键的时候自从林辰得知还有天元城那样的地方存在后，心中便渐渐不再安逸于一隅之地。他想要走出去，看看青石城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随后林辰便跟着一队商旅来到了这偏北的血红城，并在海边遇上了这一对爷孙。老者非常的热情，邀请林辰坐下闲聊，给他讲了许多血红城的过往。可以说林辰现在对血红城的了解，完全都是刚才老者所说的那些内容。
茅屋内的摆设非常的简陋，除了一张不知多少年的木床外，就只有一个做饭的灶台，灶台上摆放着碗筷等日常用品。几张自制的木凳和一张木桌。桌上摆放着一个泥塑的茶壶，墙上挂着唯一一张画像。画像上面画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的样貌与那名蜡黄枯瘦的小女孩儿颇为相似。
“坐吧，家里面比较简陋，别介意就行”
老者尴尬地伸了伸手，递过一张半米高的木凳。此时看见林辰盯着墙上的那张画，不免眼中露出几分憔悴和落寞，口中叹息着说道
“那是甜妮儿的父母，也是我的儿子和儿媳妇。几年前他们一起出海打渔，谁知道渔船碰上了海兽，全船的人都死了，他们也未能再回来。只留下这么一个几岁的娃娃，与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相依为命。哎...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甜妮儿又怎么会...”
老者说着说着，看向正在灶台边忙活做饭的甜妮儿，竟是落下了眼泪。
而懂事的小丫头甜妮儿，竟是走过来给爷爷擦拭眼角的泪珠，柔弱的小手不断地抚顺着老者的后背。
这样的情景落在林辰的眼中，不免勾起了他儿时的回忆。虽然那时候在墨狼族并不如何遭人待见，但是最起码辰莫狼，还有一些其他族人，待自己都很好。只是如今却被人赶至这慌乱的北域....哎...真是时过境迁，命中有定啊！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林辰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便被按捺下去。随后林辰深吐一口浊气，闻着锅里带着几分海腥味乌黑的食物，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锅里的那几条小鱼应该都是已经有些变质了的，甚至要不是用大量的盐巴腌制过，恐怕早已臭的连猫都不想吃了。可是这一对爷孙却依旧留着它们，显然他们的生活条件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也许是看见了林辰眼中的神色，老者再次叹息一声，口中说道“最近海面上不太平，鱼虾也少了很多。前几日捕了些鱼虾，被拿去集市上变卖了。换了些盐巴和其他东西，所以今天只能将就着吃这些了。”
老者说完，面上露出几分颇为不好意思的神情。似乎他觉得拿这样的东西来招待林辰，实在有些失礼，可是家中真的只有这些东西了。
“爷爷，咱们不是还有半条腌制的小偷吗？”
甜妮儿熄掉灶台上的火，将乌黑一团的咸鱼盛在一只陶瓷碗中，同时又端上一小盆发黄的稻谷米饭。小手在身上随意地擦拭了两下，口中说着便要出门，去取藏在屋后树上的那半条咸鱼。
海边的人们将乌贼称为墨鱼，也有的叫墨斗，甚至有的人因为乌贼会吐墨水而遁走的缘故，直接称呼为小偷，此时甜妮儿口中的小偷就是指的乌贼了。
“妮儿，那可是用来抓山猫的，抓了山猫你才能有肉吃，现在就把那半条乌贼拿出来，你可想好了”
老者面色微微一红，似乎是有些为自己刚才的话而感到不好意思，不过他口中依旧冲着已经走出门去的小女孩儿说道。
小女孩儿并没有回答，半响后，甜妮儿手中抓着半条用草绳困住的乌贼。乌贼的“胡须”早已干得有些发蔫，被海盐腌过的身体也隐隐有些发黑，显然这半条乌贼也是藏了许久。只是由于储藏的办法不好，即便是用海盐腌制过，此时也已经有些变质了。
不过甜妮儿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自顾自地拿着腌制好的乌贼走向灶台边，就要生火处理乌贼。
老者见此也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林辰，口中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忘事。这半条乌贼还是上个月她王二婶给的，一直留着准备那天抓只山猫，也好到集市上换点肉，给她补补身体。谁知道这孩子...呵呵...没事，没事！”
老者似乎是担心林辰不好意思，口中连忙说着没事。
从进屋开始，林辰就没有说一句话。在他看来也许爷孙俩的生活条件却是很差，但这是他们的生活。林辰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他没法帮他们彻底改变这样的现状。
也许在吃完这顿饭后，林辰会选择给他们留下一些食物，甚至一些钱财，让他们短时间内能够过得好些，可是这些食物吃完了以后呢？所以林辰一直不愿意介入这爷孙俩的生活中来，只是此时的情景却是让他再也无法不动容。
“甜妮儿，咱们不吃那个！今天我们吃蛮牛肉好不好？”
林辰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快步走到灶台边的甜妮儿旁，俯身看着蜡黄消瘦的小女孩儿，伸手摸了摸她可爱的小脑袋。单手一翻，却是拿出一大块蛮牛的后腿。
这条蛮牛后腿足有十斤，上面的皮毛和血迹早已被处理过了。只要稍微加工一下就可以食用了。
“哇，你是怎么变出来的？哦，我知道了，你是修士，你有那个装东西的宝贝，我在集市上见到过。不过集市上的那个人好像没有你厉害...你能再给我变几个吗....”
甜妮儿蜡黄的脸色顿时浮现灿烂的笑容，眼中透出对肉的渴望，口中叽叽喳喳地说着。不过她并没有伸手去接蛮牛后腿，而是转头看向老者，目露几分询问和希翼的神色。
“这...这怎么好意思，请你来家里吃饭，那还能让你出肉呢...”
老者见林辰手中突然多出一条蛮牛腿来，面色一凝，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舒展开来，口中推脱道。
“老丈，没事的，就当是我今日的伙食了。你家的饭菜确实不怎么样，我正好借用一下灶台，沾沾光！”
林辰不容分说地放下蛮牛腿，口中笑着说道。其实他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为了让这爷孙俩更好接受一些罢了，毕竟一个修士想要吃顿饭，那里又会需要到一个普通人家借灶台呢。
老者又何曾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呢，不过在见林辰心意已决后，倒也不好拂了好意，只得口中连忙道谢。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甜妮儿了，小小的身躯费力的抱着蛮牛腿，面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老者见此也是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接过蛮牛腿，和孙女一起忙活起来。
半个时辰后，一阵好闻的肉香传出，伴随着锅碗碰撞的响声。不一会儿，一大盆蛮牛后腿上桌。这盆蛮牛后腿并没有加什么太多的调料，甚至只是简单的煮熟，放了点盐巴。可是在这爷孙看来，却已经是相当的美味了。
而原先那盘咸鱼自然是被端走了，不过老者也不曾舍得扔掉那盘咸鱼，而是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担心被什么野猫野狗拖走。
一旁甜妮儿拿着筷子，眼巴巴地盯着盆里的肉，不时看向林辰。因为肉是林辰拿出来的，他不动筷子，爷孙俩自然也不好意思先吃了。
对此林辰只得摇头一笑，其实这盆蛮牛腿他还真的没什么兴趣，连自己烤肉的水准都不如。不过他此时也不好挑剔，只得拿起勺子喝了口汤，佯装好喝的样子，然后看向一旁早已等不急的甜妮儿，口中笑着说道
“吃吧，还等什么？再不吃，我可就要吃光了...呵呵...”
“噼里啪啦”
一阵碗筷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叫好的声音，还有最终的饱嗝的声音，编制了一曲惬意的乡村温情曲。
饭桌上林辰看着大快朵颐的爷孙俩，不免心中一阵高兴。其实他纳元戒中还有许多其他的荒兽肉，随着商旅北上的一路上，林辰没少猎杀荒兽。有的是用来磨练自身，有的则是捕猎来当作伙食。所以要说林辰现在纳元戒中最多的东西，恐怕就是荒兽肉了。
而刚才拿出的那块蛮牛腿，只不过是最普通的食材。倒不是说林辰小气舍不得，而是这一对爷孙一看就是很久没吃肉了，要不然也不会面黄肌瘦，营养严重不良。
此时贸然拿出那些营养充足的荒兽肉，非但吸收不了，还可能造成消化不良等症状。还不如蛮牛肉来的温和，容易消化和吸收，还不会有什么担心。
要说这条蛮牛腿刚才也是让林辰一阵好找，找了半天才在纳元戒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这条被遗忘的后腿，否则林辰还真不知道拿什么肉材出来好了。
饭后，林辰和老者在海边随意地坐下。刚到血红城，林辰对这里一无所知，他自然免不了向老者打听一番。
“老丈，刚才你说的那个山猫是什么？荒兽吗？”
“呵呵...山猫啊，也算是荒兽，也不算是荒兽。算是荒兽呢，因为它确实属于荒兽的一种。不算荒兽呢，是因为它和普通家猫没什么区别，除了眼睛是绿色的以外，其他都一样。”
老者砸吧了一下旱烟，这是种北疆独有的烟草。名叫大叶草，一年两熟，由于吸起来有些烟味，加之价钱便宜，所以普通人家多会买上一点。
“绿色的眼睛？”
“对啊，有人说山猫的眼睛是绿宝石做的，不过也没多少人信这个话。只是因为集市上有人收山猫的利爪，所以我们才会用一些腌制过的乌贼做诱饵，抓上几只。这种山猫最喜欢乌贼，其次才是各种海鱼。不过它们对于食物的要求很高，不得有一丁点的异味，不然是不会吃的.....”
老者一说起来便把不住嘴，唠哩唠叨的又是一大堆，不过林辰却是听的认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