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战火
燕云之地,是绮月北境的十七州的统称。其中原本是燕云十六州,只不过在百年前绮月打武烈时,夺下了一大片原本属于他们的栖居地,定名为辽州,化入了燕云之地之列。而这次,武烈南迁,如果开战,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就是夺回辽州。
辽州接壤儒、檀、蓟三洲,占地甚广,比三洲的总和还多。由此也可见,百年前的绮月王朝,是有多么的强悍和霸道。
而辽州最北,临近武烈的最后一个要邑关隘,便是之前刚安一行人离开的北安邑大定关。
而此时,月至中天。大定关外,数十里的一处谷口燃起的熊熊烈火仿佛要照亮半个夜穹。
伊尔木站在大火之外冷眼看着那惨烈景象,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就在刚才,她走出驻营地发出信号之后,事先便已经埋伏于此的一众人马骤然展开了一场完全像是单方面屠杀的夜袭。
她故意放走了刚安和几个人,好让他们回去给黑水部的族长报信。否则,费尽心机做出的这场戏,连个见证之人都没有,那还怎么演下去。
然后,她下令将剩下的人全部杀光,然后,为了湮灭所有的证据,索性这一把火烧了所有人的尸体和全部的东西。
“将军,前方斥候传回消息,是一队大概三百人左右,穿着武烈服饰的人夜袭了黑水部护卫队的营地,然后放的火。我们,需要去派人过去吗?”大定关,隘墙上,守备王茂春抱拳对庞瑛禀报道。
庞瑛是正五品的怀化朗将,而且她的身后还有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庞黎做靠山。故,即便大定关排在的绮月北境几大雄关之列,作为守备的王茂春,平日再怎么胆大妄为到敢和北安邑的大小官员拍桌子叫板,见了她也不敢造次。
庞瑛此来并非只是为了护送,或者说是监押武烈的二百骑兵,她还有更职责。而这些职责里,有王茂春知道的,也有王茂春不知道的。
“不用。他们已经出了绮月的国境,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庞瑛负手而立,眼睛一直看着远处的火光,语气淡然的近乎冷漠。
王茂春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有些小心翼翼问道:“庞朗将,你真的不去邑城?”
“大战在即,我奉命监军。既然北安邑的兵将都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去邑城?”庞瑛转头盯着她,冷漠的开口反问。
王茂春被噎的无话可说,只得尴尬的一笑,行了一礼后便走下隘墙,至墙下时,觉得热脸贴了冷屁股失了颜面,终于没忍住唾了一口,不轻不重的道:“有什么了不起。”
她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所以站在上面的庞瑛自然听的一清二楚,可却又仿佛没听到一般,表情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她从来在乎那些官职虚名,所以也不在乎王茂春对她的态度是恭敬还是轻蔑。更何况,这种事情,她在京都,在军营经历过太多了。
因为她不结交朋党,因为她的拒人千里,多少人曾暗地里的骂过她不识好歹,自以为是。只不过,那些人也就只敢在暗地里骂上一骂,因为,明面上敢跟她叫板的都被她打怕了。
人长着嘴只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吵架的。若是一定要讲道理,那谁的实力强,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
所以,她始终认为,那些暗地里的阴谋诡计终究是解决不了实质性问题,唯一的方式还是要靠实力说话。所以,她来了这里,准备和某些人,以及武烈讲一讲真正的道理。
可很多时候道理这种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正如现在,庞瑛觉得道理在绮月这里。而武烈却觉得他们很有道理。
黑水部的族长兀颜雄库鲁在得知自己的一双儿女,平安无事的从绮月回来,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而且就在仅仅距离他只有几十里路外的地方。瞬间怒火攻心,便要却找那些别部的族长问个清楚。
不过好在他还有个二儿子脑子还算好使,出言劝阻道:“爹,不要冲动,我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能有什么古怪?绮月如果要杀瞬和穆尔登格何必等到他们回来,一定就是那些两面三刀的家伙!”兀颜雄库鲁因为气愤而彻底失去了理智,拎着弯刀就要充出营帐。
他的儿子兀颜毕亚,赶紧拉住他,急道:“爹!您先听我说。哥和妹没了,我也很伤心,可是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让他们白死,我们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害了他们,然后以真正凶手的血去祭奠他们!您这样去找那些族长,又有谁会承认?难道,我们没和绮月打起来,反倒要先内讧吗!”
兀颜毕亚双眼眶通红,明显也因为失去亲人而十分难过。可他仍是极力的保持了理智劝阻兀颜雄库鲁。
兀颜雄库鲁听了他的话,纵然仍旧悲伤愤怒,可最后还是喘着粗气坐会了木椅,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你是怎么想的?”
“最毒妇人心,绮月的那些女人更是阴险狡诈。我觉得没准她们只是故意放哥和妹回来,然后等到他们出了绮月的边境在动手。这样,她们既可以做出大度的样子,又可以在害了哥和妹之后,完完全全的撇清关系,不会落下把柄在我们手里。”兀颜毕亚沉声分析道。
兀颜雄库鲁仔细想了想他的话,然后摇头道:“就算她们和咱们和亲不成,也没必要非得杀死瞬和穆尔登格,这样除了会激怒我们,对她们并没有好处。”
兀颜毕亚眯眼思忖了一会,然后说道:“如果,是因为哥和妹知道了些什么呢?或者说,他们得罪了谁呢?”
兀颜雄库鲁突然抬头盯着他,皱眉道:“毕亚,你为啥非要把凶手想成是绮月的人?或者说,你为啥一定要让我把凶手想成是绮月的人?”
“爹,你怀疑我?”兀颜毕亚吃惊的看向他爹,表情里有受伤,也有不可置信。
“你从小就很聪明,也很有志向。你的名字是月亮,而瞬的名字是太阳,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他的存在遮掩了你的光芒,而你从来不甘心屈居人下。”兀颜雄库鲁心痛的说。他刚失去了一双儿女,他真的不想再去怀疑他仅剩的这个儿子。
“所以您就怀疑我为了这样的理由杀害自己的手足吗!”兀颜毕亚有些愤怒的喊:“绮月是我们的敌人啊,您宁愿相信她们也不相信您亲生的儿子吗!”
兀颜雄库鲁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错开视线,起身朝帐外走,便走边说道:“我去看看瞬和穆尔呃……”
可是话没说完,就被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后心刺入。他缓缓的转身,想要看清他的儿子:“你……”
看着自己父亲高大的身体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即便整颗心脏都被刺穿也没有马上死去,虎目圆睁,瞪着他的视线里有痛心疾首的仇恨和控诉。兀颜毕亚有那么一瞬的恍惚,然后他笑了起来,蹲下身轻声与他濒死的父亲说:“爹,其实您说的没错。可是我刚才也没有骗您,杀死兀颜瞬和兀颜穆尔登格的凶手,是绮月的人、伯咄部落的人和我。其实,我想让你以为是绮月的人做的,只有因为这样我们才有理由去攻打她们。我杀了您其他的孩子,但是我以为我可以加倍的补偿您……”
兀颜毕亚的话没说完,兀颜雄库鲁的视线就已经涣散失焦。他伸出手,轻轻的覆盖住他父亲致死都没能闭上的双眼,不知道是想把话和对方说完,还只是想说给他自己听:“可您不该怀疑我。我早说过和亲根本就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您不相信,您太优柔寡断,不适合做可汗。”
言罢,他拔出插在兀颜雄库鲁心脏上的匕首。默默的脱下他身上的衣服,擦干净地上的血水,又找了两套新的衣服给他的父亲和自己换上。最后,走出营帐,告诉黑水部的人说,他的父亲,因为失去了孩子,伤心欲绝去世了。
于是,黑水部落有了新的族长。
于是,武烈所有的部落终于达成了一致,决定攻打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