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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鹬蚌

作者:悠商 | 发布时间 | 2016-09-05 | 字数:3067

大雨之后的清晨,空气里泛着草木泥土的清新。天还未大亮,万象殿的内室的房门便被轻轻敲响,扶桑站在门外轻声说:“请陛下出寝。”

商牟烛词顿时皱起眉头,怕惊醒才刚入睡不久的央谷未末,刻意压着音量回道:“陛下有恙,今日免朝。”

说完,复看向央谷未末,见她仍旧呼吸平稳,睡脸安然,这才放心。商牟烛词动作轻缓的将她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不由的重重叹了口气。默默想着,今晨的一次,明知她之前已经被折腾的够呛,自己原该克制些的,怎么后来又一发不可收拾了呢?再者,他自认本非重欲之人,怎得每每对她,便总是不由自主?

可转眼再看她被他蹂躏成嫣然颜色的朱唇,和犹带几分媚意的娇俏脸庞,便又兀自心生出无限怜爱喜欢。轻轻的翻了个身将她拥在怀里,商牟烛词缓缓阖上眼无奈又宠溺的低语:“说了多少次让你莫再引我,你却总要让我坐实了那禽兽的名头,才肯满意。”

且说,方才扶桑听到里房中传出的居然是商牟烛词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吩咐了天玑宫的宫人不要去内室打扰,之后便又匆匆的赶往治政殿。

今日是朔望日,京都内入品的官员都会参加早朝,而且因为之前各位朝臣大佬们便得到了和亲一事有变的消息,众人俱是忧心不已,全等着今日在朝上能一探究竟。岂料一群人自寅时初便候在天璇宫午门外,结果等到的却是莫名其妙的免朝。

“请问尚宫,陛下何恙?”商牟文舟才到不久,虽然她也没料到央谷未末竟然会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选择称病不朝,不过其实说实话,她并不怎么在意。反正依照她的计划绮月与武烈迟早要开战,央谷未末率先沉不住气,主动对兀颜穆尔登格动手挑起了争端,对她来说反倒是好事。只是作为群臣领袖,皇帝到底为何不上朝这种事,若她不开口,谁还敢问。

扶桑侍奉先帝多年,且身兼尚宫一职,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早已练出了一身纵泰山压顶仍面不改色的气度,况且她本身就性格沉稳干练。可饶是如此,经过今早一事,此时再被问及皇帝陛下所抱何恙,她也不免顿了一下,才面无表情解释道:“昨夜风雨甚大,陛下不小心染了风寒。”

“可有宣太医诊治,有无大碍?”商牟文舟立刻追问。

“劳太师挂心,陛下并无大碍。”扶桑朝她施了一礼继续道:“若无事,我便回去伺候陛下了。”

“尚宫慢走。”商牟文舟不甚在意的挥挥手,而后朝众官员道:“诸位也都听见了,陛下抱恙,我等便散了吧。”

太师既然都发话了,谁还能有异议,一干人等陆续离开。有事在身的便直接去往各自的司所衙门点卯办公,无需当值的索性便回家补个回笼觉。

商牟文舟始终站在原地未动,从她的角度看去,人群熙攘攒动,那些所谓的京官大佬,仿佛都不过是她幼时常常蹲在花坛边上看到的,成群结队觅食的蚂蚁。

一个身穿正二品文官补服,长相普通的中年女子,站在距离商牟文舟不远处看人群都走了差不多之后,才慢慢走到她身边拱手笑道:“家侄日前差人送给我两包金坛雀舌,素知太师喜茶,不知可有兴趣到府上一品?”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金坛一地风光雅致,人才辈出,更以盛产茶与蟹闻名。其中,雀舌一茶更是千金难求,我垂涎已久,蒙唐相赏脸,今日定要好生品上一品。”朝堂之外,商牟文舟笑意温和,言谈风雅,自有一股名士风流。

“如此甚好,太师请。”中年女子亦是满脸笑意。

“唐相请。”商牟文舟点头。

二人相继朝午门外而去,此时治政殿外依然空无一人。不过,出了午门,到是还有那么几个不着急的官员在才相互寒暄过,正打算各自上马车。

而这其中,便有个人身上所穿官服与方才中年女子所着如出一辙,俱是文官正二品。如此,一个太师,一个门下省中书令与中书省中书令正好打了照面,自然又要客气寒暄一番。

商牟文舟是当朝一品并兼辅国之职,是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故即便在朝中已算是很有地位官员见到她,也都会很给面子的主动打招呼。方才的门下省中书令唐吟是如此,如今中书省中书令张尧也没能免俗。

“太师与唐相同路,可是又在四坊里寻到了好东西,打算悄悄的去?”她笑容自然,以打趣言语恰到好处并显得刻意突兀,又不似唐吟那般,有明显讨好商牟文舟的意味。

“经过之前魏武成王澄泥砚一事,如今若是四坊又有什么真玩古迹现世,也必然是张相第一个知道,哪还能轮到我等。”商牟文舟笑应着:“是唐相新得了两包好茶,邀我同品。”

唐吟恰到好处的接道:“张相若无事,不若同去?”

张尧连忙摆手道:“蒙太师和唐相美意,只不过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大茶痴,还是不去扰二位的兴致了。”

“哈哈,险些忘了,张相不知爱名砚,还有个‘茶痴’的‘雅号’名满朝野。”商牟文舟也玩笑道。

此茶痴可不是真的什么爱茶如痴的美誉,而是说她不懂品茶如白痴。张尧对此到是完全不以为意,自己也经常拿此事与人作笑谈,便如现在,她亦是赧颜自嘲笑拱手道:“哪里哪里,太师过奖。如此,便不再多做搅扰了,且送二位慢走。”

“张相慢走。”唐吟同拱手。商牟文舟含笑点头致意。

张尧目送她二人的马车渐渐驶远后,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敛去,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对马夫道:“走吧。”

掩上车帘,四下无人时,她才终于皱起了,照比于一般女子略显平直粗重的眉头。

当初,便是那个唐吟上书参奏了摄政王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草芥人命等,种种罪状共一十七条,迫使央谷未末不得不一纸诏谕将她囚禁王府,令其永生不得出。这其中的端倪,在官场染缸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坐到如今中枢三省之一的其中一把顶尖交椅的张尧又岂会不知。而自从,摄政王倒台之后,虽然早有准备,可她们这一干曾经的保皇党官员,在朝中明里暗里也没少吃闷亏。

张尧暗暗叹了口气。之前分明看皇帝陛下似有了要争权的意思。自白马寺归来的‘三问’与北郊围猎时说的那一袭话,虽然不算是大事,但却实渐渐有了帝王的气势。如今朝中所剩无几的保皇党中,原本并不看好她的一些官员,即便没有什么行动,但心里大概也同自己一般生出,不在一味的认定如今的皇帝陛下是扶上墙的烂泥,而是生出在认真观察的念头。毕竟,这天下是央谷家的天下,只有央谷一氏的人,才是名正言顺的统治者。

可是,这次与武烈和亲一事,她又为何会这般冒然行事。而且又在出事之后称病不朝,简直和之前废除摄政王时如出一辙。其实,若是先帝这般行事,或许也只会被以为是常事,甚至可称为霸气,毕竟先帝圣明有目共睹。可换做如今这个连实权都没有的皇帝陛下做出来,那就只能被认为是昏庸无能,刚愎自用。

况且,看今日这个架势,商牟文舟明显对此将要有所行动。然而,此事可大可小,若是真的发生什么,朝中不见的真的会有几人敢站出来为皇帝说话。到时候,又该当如何。

因为身份关系,所以有幸住的距离皇城很近。张尧其实并没有坐多久马车,便到了自己府邸。由马夫搀扶着下马车后,她转头朝不远处看去,出了前方巷口,对面,就是唐吟的府邸。虽然看不到具体情形,她也可以猜想,此时那两人多半也已经到了。

“张尧她们似乎还是固执己见。”与张尧所想差不多,二人确实也才刚刚到达唐府才坐下没一会,唐吟挥退所有侍从亲自动手烹茶。等待的功夫,商牟文舟如此说道。

唐吟不屑道:“那群保皇党就是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任谁都知道,央谷未末这种黄毛小丫头根本就不可靠,把天下交给她,才是置万民于水火。我几次三番游说,可她们,却都因那那所谓的忠臣名节,而犹豫不决。”

“哼,忠臣?”商牟文舟冷笑一声:“夫子曰:天地君亲师。于是那些腐儒便以为,天地之下为君王最大,而我等身处庙堂,便当为君王谋,否则便是不忠。可又有谁想过,我等为何要为君王谋?君王又为何是君王?都言天子家天下,可所谓家国天下,是该先有天下再有国有家,先有百姓再有臣民君王!我谋天下不谋君王如何是不忠?她们谋君王而不谋天下又如何便是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