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公祭

七叶历2136年9月初2，银装素裹的龙界仰天城迎来了一年中最特殊的一天。

这是龙族举行“龙柱公祭”的日子，这一天同样是立木台五行族举行“百龙祭”大典的日子。这是两族第1058次祭奠。

1061年前的这一天，“借龙战争”爆发，一百位龙族首次进入七叶世界。此后历经三年鏖战，龙族先驱牺牲超过八成。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龙族才终于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站稳了脚跟。

这一战终结了绵延432年的“神罚战争”，这一战更奠定了七叶世界今日格局。龙族俨然成为七叶世界解放者，从此稳居八族之首，连立木台某些地方都开始举行“百龙祭”，藉此向龙族先烈表达敬意。

借龙战争结束后的1058年来，每逢九月初二，整个龙界大陆，以及五行族木甘园、风隐台、焰雄殿都会共同缅怀逝去的英灵，纪念那场毁天灭地的旷世决战。

半明半暗的料峭初晨，踏着街上的厚厚积雪，火娘早早带着玲珑、慧山，领了吐火灶的伙计，连同街坊邻里，一起来到城主府外的环形广场。每年祭祀都会在这里举行，因为城主仰天正是从借龙战争幸存下来的百龙之一。

大雪还在洋洋洒洒地落下。火娘一行到来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每年的这一天，仰天城主都会最早出现，卫天军的所有将士也一定会穿戴着炫目华丽的魂初铠，以整齐列队亮相。

仰天是位精干的中年汉子，站在一群彪悍的卫天军里，形体并不显得如何出众。但那种饱经岁月、历尽生死而成的气势，却如定海神针、擎天之柱。此时他一如往年的闭目肃立，让所有看到他的龙族市民都感到心中十分的踏实。

人越聚越多，几乎站满了整个广场。这时仰天终于睁开双目，眼神沉静如海、坚定如山。一直如列阵雕像的卫天军将士，在仰天睁眼的瞬间，仿佛同时得到了信号，每年不可或缺的队列表演随即开始。待这个环节结束，仰天城主又一次缓慢而庄重的从背后取下那柄金色无锋大剑。随着他的动作，所有卫天军将士齐刷刷出剑，端举胸前，一时间广场的温度似乎猛降了几分，连雪片都停在了半空！

仰天先双手托剑向天高举，再拄剑于地单膝跪下。所有的卫天军也丝毫不差的以同样动作响应他，与他们的统领宛如一体。仰天城全体居民纷纷双膝落地，俯首叩拜，在广场上黑压压跪满。所有人都跪倒时，雪才继续落下。广场上人数众多，却静得只能听到雪落声。

这场肃穆哀悼持续了三分钟。仰天第一个起身，其余人随他先后站起。收起巨剑，仰天稳稳举起右手凭空一握，那些飘荡的雪花竟然从四面八方聚拢成了一尊晶莹剔透的龙柱！其上无数龙族先烈形态各异，或张口睁目做怒吼状；或带着玉石俱焚、视死如归的无畏气势凌空扑击；或角断肢残，却依然放射出惊天战意……

做完这一切，仰天默默看着巨大龙柱，似在缅怀这些逝去的战友。过了许久才一转身，大氅卷着漫天飞雪迈步向城主府走去。等他步入城主府消失不见，全体卫天军也有条不紊的收队，各回驻地。

简短而肃穆的龙柱公祭到此礼成。不需要任何言语，那根存在月余才会消融的龙柱就是对龙族后人最好的教导。龙柱上的形象都来自仰天的战友和其他为龙族牺牲的勇士，所有的表情动作都是仰天亲眼所见，并深深烙印在他心中，永不磨灭。经常有龙族子弟在仰天竖立的龙柱中辨认出家族前辈，每每看到他们拼死奋战的身姿，都教人禁不住肃然起敬！

仰天城龙柱公祭进行的同时，在黑蛟、云鳞、魔蓝、冰盔四城也有形式大体相似的仪式，只是各地的龙柱都极富特色，柱上变化也从无重复。

年年黑炎军、东极军都在一起公祭，所以黑蛟城龙柱公祭也是唯一有两位龙魂领出席的祭祀，两尊水泉龙柱分由黑蛟、东极各自召唤。黑蛟城是平地涌泉，东极军是水雾升腾，分别化作两口水柱。

每逢这一天，云鳞要塞的城主会亲自种下十株升龙木。种法非常独特，从不挖坑埋土，也不浇水施肥。城主云鳞会先在地上布置个一里方圆的圆形法阵，等他运转法阵，形态、颜色各异的十棵幼株就凭空生长出来。后续会有刀塔军团的将士在某个固定的时间再次驱动法阵，用自身魂能助它们生长，所以云鳞要塞附近才有了那片广袤的龙木林。

魔蓝城龙柱是一尊鲜花簇成的高大魔蓝龙女像。其神态惟妙惟肖，作势翩翩起舞，一如生前美丽动人。

仰天、黑蛟和魔蓝城的龙柱都会在大祭一月后逐渐消散，但冰盔城的龙柱就有些特别。

冰盔龙柱严格来说就是冰雕。这是他们城主第一年的做法，后来城主不再现身，北冥军的六位龙威相代为主持。每年他们会新立六尊冰雕，两两相对。千年下来，两排冰雕龙柱笔直朝南方的陆海迎延伸。如今这些永不消融的冰雕足足排了六千余里，竟然成就了一条横贯南北“俑冰大道”。后来建造的龙柱还别出心裁的加上了发光功能，在常常风吹雪荡、四野茫茫的北冥之地，这些龙柱就成了指示路人的灯塔。最奇的是——冰盔城的祭祀总是在寒冥海南岸一处固定地点举行，而往年那些龙柱竟然会难以察觉的速度自行移动，每年正好可以空出塑造新雕像的位置！

除了五大主城有龙柱公祭，陆海迎和其他聚居地也会有规模较小的仪式。各处大祭礼成之后，所在地的商会、民间团体还有些其他活动，或是为前线部队和伤残将士募捐，或是攀龙寺僧侣诵经祈福。

今年的祭典，对火娘而言不同以往。这次她不但为自己的丈夫、亲人祈福，养子酒言更成了重中之重。火娘的丈夫还好，不曾传回什么让她担惊受怕的讯息，但那个从小看到大的义子酒言，这一个多月可着实没少让火娘挂念。

火娘的儿女这些天来一直牵挂他们的大哥，但他们和店里众伙计最怕酒言有个好歹打垮了自己的主心骨。他们都发现——自从酒言离家，老板娘一颗心都随着这个养子飞走了。每每锞囊有什么动静，火娘都莫名其妙的忽喜忽悲。几日前的一幕更让所有人把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那天火娘正在收拾店铺，突然就面露惊骇之色，连手中的碗盘都摔碎地上！众人不用想也明白，定是那锞囊传来了不得了的信息！当时恰逢酒言从锞囊中齐刷刷取走了盔甲、兵刃！火娘可是久经行伍，这意味着什么她清楚得很！这个从小照顾到大的养子定然是遇到了极大的危险才会这样做！火娘瞬间完全呆住！手中碗盘摔了一地她都全无反应——一时气血直贯脑顶，眼前一黑，瘫软下去！吐火灶顿时乱成了一团！众人好一通忙活才唤得老板娘悠悠转醒。顾不得其他，火娘再一探查，魂钢剑已经收回了锞囊，她才心神稍定。

所以今天的“龙柱公祭”，火娘一定要为酒言祈福。这次祭奠的捐金环节，火娘都有点尽散家产的架势。其他的祈福祷告，她也尽心参加。只要是可保佑酒言平安的活动，火娘全做。

可远在仰天城为酒言祈福的火娘不知道，她为养子的竭尽所能的时候，风煦宝蓝正拽着酒言于龙界东南逃命。

为了保护仰天城使者和魔蓝龙女，黑暴、铸青、鎏黄都已经去跟战魔族拼命。若是全军覆没，龙盾军战士的牺牲就白费了！酒言大发神威一次，好几天都没回复过来，所以宝蓝只能拖着他没命地逃。几次险之又险地在包围圈合拢前逃出，宝蓝再不敢停步。

又经过一场短促激烈的遭遇战，身后追兵的动静早已听不见，宝蓝和酒言又飞奔了数十里，才敢驻足回望。

眼下还不到放松的时候，战魔族仍如跗骨之蛆，怎么办？前去守望岩的路，回陆海迎的路一定都被封死，他们两人此时成了孤军。若是潜藏待援，十有八九不等龙族巡逻队发现就先被战魔族歼灭，必须继续转移！向哪里前进？如果向东，一旦被围在海边，就是插翅难飞！为今之计，只能向北！即便这与任务的目的地南辕北辙，但那道命令并未要求他们到达立木台的时限，这就留了一线生机。

不做迟疑，宝蓝和酒言开始北行。前路未知，后有追兵，一切全看这一搏！

可宝蓝一路临机应变、坚决果断，却始终没看到一个细节。从贪狼小队设伏，到五人与敌接战，一直有两道淡淡的影子在阴暗中观察。宝蓝、黑暴等人根本不曾察觉他们的存在，贪狼也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瞧了个仔仔细细。等酒言抱着宝蓝离开伏击圈，其中之一跟着他们消失了。而宝蓝、酒言出发北去，又有人藏身在层层枝叶远远注视着，待他们逃进深山密林，这个影子也瞬间隐没。

龙柱公祭、百龙祭仍在继续。火娘不会想到，自己的这次祈福竟然真的保佑了一对男女；与此同时㞭㟶族打破陈规，正式接纳一位灵兽山幼生学习魂炼术；而两个走投无路的落魄兄弟经历过一场场血与火的灵魂洗礼，正式踏上了佣兵之路；远在杀域大陆的一只小小四相魔也终于弄懂了潜意识中喃喃言语传达的部分确切信息……还有更多我们不曾触及的人物在观察！在谋划！在行动！

七叶世界暗潮汹涌，年轻一代即将在这恢弘的时代大卷上，书画他们的精彩第一笔！

这正是：

乱世风云起，

枭雄出凡平。

锋芒何日显？

六年可发硎[x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