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光很美，让我眼前的世界影影绰绰，夜晚的校园别有一番风味。
微风吹来，寒意四起，我突然诗意大发，自古文人墨客大爱悲春悯秋，而所谓千古佳句多出于苦痛之际，看来我在写作上的境界是提升了，这让我悲伤了一天的心情有了一丝小兴奋，于是打算找个地方好好酝酿诗意。
凉亭显然是最佳选择，那里地势颇高，和月光最近，让我可以尽得月之光华，那里花草茂密树木成林，可以让我浸淫草木灵气。
最关键的是那儿是我和江卿月唯一约会过的地方，虽然不欢而散，但空气中已留下我激情和耻辱的信号，在那里我会情绪饱满，痛并快乐着，最有可能写下千古流传爱的诗篇。
我转身向凉亭大步走去，走近时突然发现凉亭里有一个黑影在轻轻晃动，我吓了一跳，本能反应这是野战的男女，我想疯了，这半夜三更还在继续PK得多大的瘾啊，之前因为心忧江卿月安危没有心思偷窥，错过了不少精彩好戏，现在干脆好好欣赏，看动作和姿势是不是和A片里的一样。
于是我悄悄蹲入草丛中，举目凝望，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遮住月光的云彩，我看到凉亭里的黑影是个长发女孩，虽然看不清女孩的脸，却能看到女孩抱腿蜷缩坐在栏杆前，女孩一只手夹着香烟，一只手握着啤酒，黑暗中烟头忽明忽暗，飘起几缕青烟袅袅，女孩身后树影幢幢，风过后女孩的长发与身上宽大的衣服随风飞舞，这让女孩竟显出几分诡异幽怨之色。我
正懊恼为啥A片瞬间变成了鬼片，突然灵光乍现心想这女鬼会不会是江卿月啊，可之前来这里没发现有人啊，还是当时我太急了没看清？我尝试着轻喊了两声：“江卿月、江卿月？”
女孩闻声回头，月光下，她两行清泪，眉头紧锁，一脸忧愁，不是我的江卿月又是谁。“江卿月……”我大喊，兴奋地冲到她身边，“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你终于来了。”江卿月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无比心疼，却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总是你？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你也不看看你是谁？你他妈怎么好意思？你很贱你知不知道？”月光下江卿月突然诈尸一样对我怒吼。我没有反驳，静静承受着这些伤害我自尊的言语，内心仿佛被凌迟。我让江卿月骂了个痛快，在她骂累大口喘气时才对她深情地说：“江卿月，你尽情骂吧，如果骂我你心情就能好些的话，我通通愿意承受。”
“谢谢，我好多了。”江卿月发泄完，抬手仰脖，将手中啤酒一口气喝完，然后甩手将易拉罐扔到对面。我看过去，那里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只易拉罐了。
“你酒量这么好啊！真厉害。”我不是调侃，而是真心感慨，酒量好的男人我见过不少，酒量好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讨厌。”江卿月嘴里说我讨厌，但眼神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江卿月，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呢？”我顺势在江卿月身边坐下。坦白说，本来我打算一找到江卿月就送她回去，但现在我决定先和她聊聊天，首先是我发现她没有什么异常现象，其次是这黑夜，这月光，这冷风，这凄凉，我能感觉此刻和她聊天会和往常不一样。
江卿月没有回答我，或许在她眼中我的问题永远都是那么无聊和可笑吧。江卿月狠狠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露出美丽而孤独的笑容，然后自顾自地说：“她们都说我是婊子，臭不要脸，公共汽车，人尽可夫，浑身都很脏，都快烂大街了。”江卿月说这些话的时候很用力，咬牙切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表情更是我前所未见的凶狠，甚至狰狞，可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突然对我温柔一笑，吓了我一跳。
“王翔，你说我是婊子吗？”“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卿月，你没事吧，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我不走，我想说话，你陪我好吗？”江卿月的语气几乎成了哀求，如果我不是早认识她，我真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女神经病。“我当然愿意，可是你能不能正常说话，你现在这样，我害怕啊！”
“我就是在正常说话，你听不懂而已。”江卿月又恢复了一脸冷艳，发出一声冷笑，“哼，她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伤害我，做梦，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受伤害的时候，她们都还没发育呢。”
“就是，她们这样说其实只是因为嫉妒你。”“嫉妒我什么？”江卿月看着我，仿佛打量着外星人，“王翔，你说说，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嫉妒你漂亮啊！”“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愣住了，我他妈怎么知道女生们嫉妒她什么，我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想安慰她而已。
“看，你和她们一样肤浅，你们根本就不了解我，却随便给我下定义。”江卿月一脸无助和愤然，又开了一罐啤酒，大口喝了起来。“江卿月，你别喝了，你说我不了解你，你给我机会了解了吗？”我的声音有点儿大，这几乎是我第一次反问江卿月。说完后我有点儿害怕，怕她生气不理我。
没想到江卿月听后却很认真地看着我说：“那好，我今天就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王翔你认真听好了，她们确实是嫉妒我，不只是因为我比她们都漂亮，还因为我比她们都成熟，比她们都活得明白，我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不会像她们那样浪费时间，活得不知所谓；我比她们都认真勤奋，我获得的每一样东西都不是莫名其妙来的，都是我通过自己努力付出争取到的，因为我讨厌没有目标地活着，更讨厌不劳而获。两年前我就对自己说，一定要来上海，然后一定要出国。我知道这个目标并不容易，所以她们在打游戏上淘宝睡美容觉的时候我都在学英语，她们在谈恋爱逛商场买衣服的时候我都在努力赚钱，我比她们都有野心，我最厌恶一事无成庸庸碌碌的人生，我要我的人生轰轰烈烈无限风光，只有那样才能体验活着的快感，只有那样，我才不会让我的爸爸对我失望，只有那样才会让伤害过我的人难过后悔，因为他错过了他这辈子能够遇到的最好的姑娘，他有眼无珠。”
江卿月说着说着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真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情绪。
我真想问江卿月的爸爸是干吗的，是怎么教育她这个女儿的？她口中那个有眼无珠的人又是谁，给她种下了怎样的恨？但我意识到江卿月其实并不是真和我在分享她的内心，她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暗示自己，所以我乖乖地闭嘴，只是不停点头，给她继续讲下去的鼓励。
可江卿月还是停了下来，淡淡地对我说：“我说完了。”
“嗯，谢谢你说了这么多，让我更了解你了。”
“不用谢，因为你了不了解对我来说不重要。”
“可对我很重要。”
“随便你，你可以走了。”
“嗯……不，我想陪你。”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我也要陪你。”
“王翔，我发现你真的很不像一个男人，一点儿骨气都没有。”
“那只是对你，在你眼中我是什么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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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服了你了。”江卿月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直直地看着我，“我好冷。”
“你的意思……我可以抱你吗？”我狂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身激动地颤抖起来。“滚！你把衣服脱了给我穿。”江卿月的话瞬间破灭了我的幻想。
“哦，好的。”我真后悔出来太急忘了披件外套，此刻我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套头衫，先前因为着急找江卿月还没觉得太冷，现在安静下来，已经冻得不行。
“怎么？你不愿意吗？”见我动作慢，江卿月有点儿不耐烦，“不脱算了，我不稀罕，你就看着我冻死算了。”
看到江卿月那副半生气半傲娇的表情，我是又急又高兴，想也不想就一把将套头衫脱了下来，递给江卿月：“快穿上吧，我没事，胖子抗冻。”江卿月也不客气，将我的衣服披在身上，“真舒服，能够感受到你的体温。”
“谢谢！”我赤裸着上身，瑟瑟发抖，但内心甜蜜。“王翔，我说你是不是真神经病啊？这么冷的天，我穿你的衣服，让你挨冻，你应该恨我才对。”江卿月说完眨巴着狡黠的眼睛看着我，“你现在相信我是一个现实并且狠毒的女人了吧，我只会考虑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的。”
“嗯，感受到了。”我抖得更厉害了，头疼得已经快麻木。“你别抖了，因为我不会把衣服还给你的，除非你放弃，怎样？”“不放弃。”
“那好，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看谁挨得过谁。”江卿月干脆将头转了过去。
“我愿意。”我站了起来，走到江卿月面前，“我说过，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要干吗？”江卿月看着我，不明就里。
“我要跳舞。”我大声回答，然后开始不停跳动，真的实在太冷了，虽然我追求悲情的效果，但我也不想被活活冻死，虽然我长得像笨蛋，但我又不是真正的笨蛋，此刻我唯一取暖的方式就是运动，所以我开始不停地跳动，拼命挥舞着胳膊，这样就能让我忘记寒冷，跳着跳着我来了点儿感觉，把自己从电视上看到过的各个舞种混合到了一起，一会儿是伦巴恰恰，一会儿是poping&locking（舞蹈的一种），一会儿是慢三快四，一会儿是斗牛桑巴。
我的动作和表情肯定很滑稽，像个小丑，但我全神投入，自得其乐，边跳还边邀请江卿月。江卿月则边看边无奈地摇头说：“王翔，我见过很多自以为是的男人，可你和他们还真的不一样。你不但自以为是，爱耍小聪明，而且愚蠢、固执、脸皮超厚，不过，也还有一点儿小可爱。”
江卿月的话让我更加兴奋，我干脆说：“那我学动物给你看吧，我学得可像了。”
“好啊，你先学大猩猩吧……哎呀，还是不要学了。”“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长得就很像大猩猩。”江卿月说完竟然“扑哧”笑了，笑靥如花，让我陶醉。
我犹如战场上获得开火命令的战士，无比兴奋，高举双手，双腿半蹲，使劲儿向前伸出下巴，瞪大了眼睛，摇摇晃晃走向江卿月，走到她面前时不停拍打胸膛，发出嘶嘶猿啼。
江卿月被我逗得笑出了声，前摇后晃说：“小狗狗。”
我立即趴下，发出汪汪声，在她脚下来回蹭，不停撒娇。江卿月边笑边拍我脑袋：“乖狗狗，是不是饿啦，妈妈给你买好吃的吧。”江卿月入戏比我还要快。
那个夜我给江卿月扮演了十几种动物，几乎是我认识的所有动物，到最后我筋疲力尽，江卿月也乐得不行，我不但不冷了，甚至大汗淋漓，头疼竟然也好了。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在暗中偷窥，如果有，我相信他也一定会被我感动，在这个凄冷的深秋，在这个微寒的夜晚，一个白胖子赤裸着上身，如此投入如此真诚地表演，不计形象，只为博取心上人一笑，想起这个，我都会心酸。
江卿月一直笑一直笑，最后的最后，她说：“王翔你别跳了，我想和你说件事儿。”我立即停下来，看着她。江卿月说：“我们逃学吧，去旅游如何？”我张大嘴巴：“啊？你说什么？”我是真的没听懂。
“我说我心烦，想出去散散心，你陪我一起去吧。”“那不上课了？”“不上啦。”“不怕学校处分？”“不怕。”“太疯狂了吧。”“疯狂不好吗？”“不是不好，只是我还没反应过来，太突然了。”“别废话了，你是不敢？还是不愿意？我数三、一、二……”
“好，我去，我去，我反应过来了。”“这还差不多。”“你想去哪里？”“凤凰。”“太好了，说真的，我一直都想去那儿呢，我们这个周末出发？”“不，我们现在就出发。”
“啊……不会吧，这也可以？拜托，我又反应不过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