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旅行的终点

按照先前的规划，顺着北纬三十度经线一直往西，就一定能够看见陆地，然而经历了几乎快一个月的旅行之后，从最初的兴奋，到期待，再到质疑和私底下的抱怨，水手们几乎快要失去了耐心，所有人都翘首以待双脚踏上坚实地面的那一刻，尽管无时无刻不在做着祷告，德诺克斯也表达了对林世举毫无保留的信任，但是越来越枯燥的旅行，加上严苛的《战士的合格行为规范》，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水手们的神经。

甲板上堆积如山的木桶，里面装着的是易变质的补给品，这使得必须每天在木通上面浇水，水手们高唱着古老的航海歌谣，祈祷着圣母的祝福和神灵的保佑，在炎炎烈日下工作着，即使是这种天气，他们依旧不得不重复这种每天必做的事。

德诺克斯站在艏楼上，手搭着望棚，赤裸着上身，精壮的身材和古铜色的皮肤，无一不昭示了海上男人的魅力，这几天他几乎天天都会到这里来，因为他有种预感，他们的的目的地快要到了，这是基于他多年的航海经历，洋流的变化，飞鸟的出现，这都说明了他的判断是基本正确的。

“船长，”站在德诺克斯身边的是他的大副，那个比约纳自从酗酒被逮住之后，已经被罚到底仓去了，这种工作态度会给整支船队带来大麻烦，新任大副同样也是跟随德诺克斯多年的人，以前是皮安娜号上面的二副，叫做威克斯特，这个家伙当年在和德诺克斯以及雅克航行的时作为绕过弗德角的领航船长而大放异彩，不过此人并不是职业水手出身，他曾经作为一名骑兵军官为路易十二效力过，“大人说我们快要接近陆地了，而根据我们的罗盘显示，我们目前大概是在卡拉维拉尔角东北方向.......也许是附近。”

“我们已经过了萨摩斯群岛，”德诺克斯看了两眼地图，然后鹰隼一样的目光继续在茫茫大海里面搜寻着，哪怕一块礁石，他也不肯放过。

“是的，船长，”威克斯特点点头，突然听到德诺克斯在念叨着什么，威克斯特老早就知道德诺克斯有这习惯，有时候喜欢自言自语，但这同样也代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惹他，因为他处于一种极为紧张的状态下，会喜怒无常。

威克斯特的眼光没有德诺克斯那么好，以至于在海上望的他脑袋发晕，除了蓝色之外还是蓝色，这种景色尽管很美，但是总会厌倦。

“天啊！”威克斯特的目光逡巡着，这时，他的脑袋顶上传来瞭望手尖叫声，“那是什么！大群的海鸟！那是陆地吗！陆地！陆地！上帝啊！”

这声音惊动了整个甲板上的人，威克斯特睁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德诺克斯已经发话了，让他去通知所有人，尽管多年的航海经历使得德诺克斯变得临危不乱，但是此时此刻声音还是发颤。

坚定号上面的警铃声已经大作，接着是神圣号，皮安娜号，直到整个海面上响彻一片，神圣号上面已经听见坚定号上面水手们合唱祝福曲的嘹亮歌声，伴随着一阵一阵狂热的欢呼声。

六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沸腾了，遥远的海岸线已经隐约可见，一排又一排的印第安水手跪在甲板上，感谢神灵的保佑。

在皮埃尔和卡罗尔以及路易的陪伴下，林世举来到甲板上，很快，小家伙牵着卡罗尔的手加入了狂欢的行列，一起疯狂的尖叫着。

林世举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兴奋大叫的皮埃尔，心中却想着其他的事情，刚才，林世举无意间发现皮埃尔身边的一名随从很是怪异，只是不经意的一个对视，自己竟然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让他很是纳闷，林世举本能地提高了警惕，只是来到甲板上之后，皮埃尔的十多名随从一字排开，从背影和身形上竟然看不出刚才那双眼睛的主人，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最初的兴奋之后，皮埃尔和德诺克斯并肩走过来，两人笑着相互打着趣儿。

“大人。”这一切都来源于林世举的海图，尽管就算他们一直向西走同样也能够看见陆地，但是能够平安到达，这使得德诺克斯还是对林世举变得愈发尊敬，虽然他们本来只是简单的雇佣兵和雇主的关系，不过这种性质也许会在不久的一段时间之后发生变化。

“很好，德诺克斯先生，”林世举微笑着，任是谁也看不出来就在几个呼吸之前，林世举的表情根本不是这样，“您已经证明了您是一个优秀无比的船长，这次平安的到达，您功不可没。”

德诺克斯，威克斯特，还有桅杆上负责瞭望的英国人丹尼斯，作为最先发现陆地的幸运儿，各自获得了他们应得的奖赏，德诺克斯获得了一百五十金弗罗林，这还包含了他率领船队平安到达的功绩，威克斯特获得了五十银佛罗琳，丹尼斯获得了一百银佛罗琳。

尽管丹尼斯不是第一个获得巨额奖赏的幸运儿，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看起来孱弱不堪，一拳头就能击飞的家伙发了这么大一笔横财，几乎让所有人都感到眼红。

由于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林世举决定派出腓尼基号卡拉维尔船作为先锋寻找天然深水港，然后返回汇报。

没有人知道这里是北美大陆还是一个岛屿，但是所有人都希望是大陆的可能性大一些。

“大人，这里叫做佛罗里达，我们找到了一样东西，”很快，腓尼基号上面的水手回来汇报了。

“什么东西？”林世举很是好奇。

“阿拉贡的国旗，立于1513年，是胡安彭斯德李昂的署名，旗帜不止一杆，这家伙好像是在做展览，”德诺克斯已经详细了解了，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屑。

“卡斯提人永远是这么爱炫耀，就像高傲的公鸡，”林世举轻笑一声，卡斯提人现在还在南边和雨林里面的虫子较劲儿呢。

皮埃尔瞪了东方人一眼，因为自古以来公鸡都指的是高卢人尽管他们自己显然不这么认为，但是这个时候他怀疑林世举是在暗暗讽刺。

“我们能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他们第二次。”德诺克斯的话语里面充满了信心，浑然不觉得他们打败的其实就是一群乞丐。

林世举最终选择了再往北一些的地方登陆，虽然这里没有多少人对卡斯提人怀有畏惧的心态。

新的登陆地点是一个河口，这里形成一个广袤的冲积三角洲，是一个很适合建造港口的地方，河流在这里形成一个回路，南端河岸的土地很是肥沃，而这个登陆地点正好位于佛罗里达半岛的北端，为进出半岛的必经之路，林世举所不知道的是，在一百多年之后，法国人也选择在这里修建殖民地，取名为卡洛琳城堡。

此时这里的居民只有原住民蒂姆川印第安人，海岸边甚至还可以见到一群栖息觅食的海鸟，见到远处快速驶来的船被惊扰得飞起，就像是翩翩飞絮一样。

河流的两边是一大片雨林，这些未经破坏的景色几乎在整个美洲热带亚热带气候海岸线里面随处可见。

在排除水手们的几条建议之后，德诺克斯又乘着皮安娜号，亲自围着海岸线绕了一圈，在临近河口的北岸选中了一个避风港，林世举也不得不惊讶于他的经验老道，这是一个天然的良港，足以停泊前世的万吨巨轮，如果再稍加开凿的话，几乎可以凿出一条十米深的航道。

“大人，”德诺克斯回到船上之后，进行了简短的汇报，“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派了人上岸去和那些土著人交涉了。”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印第安人和印第安人之间总容易一些。

尽管谁也不知道待会儿看到的是从丛林里面扔出来的人头还是迎接的仪式，但是没有人想到用大炮去轰开一条路，因为神圣号上的水手们也大多是印第安人，他们并不想用这种血腥的方式来和自己的同宗兄弟作为见面礼，更为重要的是大炮在雨林里面着实起不到多大作用。

“大人，您看！”良久之后，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快被这太阳的热度煮熟的时候，一名派过去交涉的印第安水手终于从丛林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身边还跟了几名土著，那人显然和土著达成了协议，在岸边连连朝着这边挥手，那兴奋的样子一瞬间就感染了所有人。

船上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终于可以踏上土地了，终于又可以感受到泥土的芳香了，这当中叫得最开心的也许就是皮埃尔了，这个家伙几乎快要喜极而泣。

十多艘小艇，瞬时间布满了整个近海海面，他们将载着第一批补给品先上岸，林世举为了防止万一，甚至让他们带上了两门六磅小炮，而这些人当中，大多数人都带着武器，上岸之后统一听从威克斯特的指挥。

六艘船将会依次驶入早已经选定好的避风湾，这里将作为港口进行后期的建设。

也许是见到水手们中间有和他们肤色一样的人，尽管许多土著人都心存畏惧，但是许多人还是胆怯着走出了丛林，好奇地看着这群忙碌着的家伙们，他们丝毫不知道，那些看上去造型奇怪的小圆筒和匣子，发射出来的东西足以置人于死地。

林世举很开心，自己没有遇上一群生番，尽管这些人眼神之中还有着浓浓的戒备，但是至少可以允许他们平安地踏上陆地，让林世举感到信心十足的是，他们这次的准备十分的充足，除了大量的技术型人才，甚至还有专门带来的几匹马，林世举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美洲有没有马，但是至少他目前为这没有见到过，而为了以防万一，他专程委托皮埃尔购买了十数匹阿拉伯马，但是等到下船，只活下来了八匹，还是奄奄一息。

林世举在二十名身披铠甲的印第安武士拥簇下快步上岸，这是一支属于林世举私人的二十人的小型卫队，由印第安人拉克潘担任队长，另外一名印第安人雷比诺担任副队长，这是一名矮个子，但是他却有着惊人的体魄，一双眼神锐利如刀锋的眸子，强壮的体魄，就像一只蕴含无穷爆发力的豹子，在经过欧洲之行后，林世举可谓是鸟枪换炮，这支卫队由最英勇的印第安勇士组成，多数是夺船之战表现出色的人，而且装备精良，人配一把雷诺剑，一柄焰型巨剑，一把短弩，一柄火枪，一面可手持式小圆盾，这可谓是整支船队里面最有战斗力，对他最忠诚的一支武装了，而原因仅仅是林世举怕死。

而等林世举踏过浅至脚踝的海水站上沙滩之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尽管早已经习惯了海滩的风景，但是此刻他还是觉得这里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在阳光下洁白到刺眼的沙滩，几乎与整个大海融为一体的蓝色天空，还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枝叶，对远方驶来的船队致以欢迎的柏树，唯一缺少的就是沙滩椅，还有冰镇的鸡尾酒了。

而过了一会儿，一艘载着十几个人的小艇在离林世举登陆的地方不远处停了下来，提多克带着船上的人来到林世举面前，这些人都是来自欧洲的木匠，泥瓦匠，以及石匠，他们都是林世举早就准备见的人。

整条海岸线上，避风港的不远处一道突出的挡住了从海面上吹来的强劲风浪，那里将被修建一个炮台和一个灯塔，在雨林的不远处，将会修建起一个采集黏土和石灰来加工成水泥的作坊，将为建设提供必要的原料，避风港将修建临时港口，用来卸下一些沉重的货物，比如火炮，这些当然只是准备和设想，但是港口得先完成，只是整支船队人虽不少，但是要想完成这些工作明显还不够使，林世举修建新印度的时候，用了整整三个月才建了一些基础的设施。

“大人！”林世举交代的东西告一段落，这些都不是近期的目标，在做这些之前，他们首先要做的是修建一个可容纳所有人居住的地方，这时，一个被派去和原住民交涉的印第安人从远处跑来，对着身后指了指，“他们的人要见您。”

林世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十数名手持武器的印第安原住民拥簇着一个男人正看着这边，他们的武装比起骨岛人好上一些，这些人的手里有原始的弓箭，尽管看上去一使劲儿就会断掉，长矛则是用木棍绑住磨尖的石片儿，样子比较适合用来捕鱼而不是作为武器。

对方的武装水平并不是和自己一个水准的，林世举只带了五名侍卫还有拉克潘和提多克。

“告诉他，我们并不是来惹事儿的，”林世举对着那名负责交涉的印第安人努了努嘴，眼睛却打量着对方一行人，这群人和骨岛上的人长相打扮差别并不是很大，一样是用一些颜料作为装饰，但是这十几人当中只有几人是用黑白相间的颜色，多数人用的是黄色，并且在眼眶下面抹上黑色，这些人都是男人，而且看上去很英俊，中间一个人看上去也很是年轻，他的身材很是健壮，头上插着一根鲜艳的羽毛，手中拿着一根镶嵌有珍珠的长矛，根据林世举的经验，这家伙是一个领头的，“我来自你们的西边，是你们一个种族的人，我们拥有相同的祖先。”

翻译很是费劲，因为语言不通，只得使用连比带划的方式，然而也许印第安人之间交流并不光靠语言，肢体有时候也能表达出大概的意思，这当然是属于原始种族的能力，正如没有语言文字之前人类之间的交流方式一样，这当然只是林世举的单方面愿望。

好不容易翻译完了，林世举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但是原住民显然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前段时间我们抓住了一个和你们当中一些人长得很像的一个人，”听到翻译的话之后，林世举愣了一下，“但是我们多数人觉得他并不什么好人，包括我在内，因为来自南边的兄弟们已经向我们哭诉了关于他们的一切罪行。”

林世举自然知道这些，关于胡安彭斯的青春泉传说应该是最早的佛罗里达殖民活动了，而环顾四周，除了人就正在忙碌的身影，刚才那么多的原住民此刻都不见了，林世举有种直觉，此时树林里面已经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他的视线越过年轻头人的身后，一道简易的石墙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