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曾经的家

熟悉的惊惧感，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被剥夺的自我意识，张开了嘴却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如此的事情，周清仓已经无力再承受第二遍。

头顶仿佛有千斤重，在仪器中氧气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蓝色和红色交汇在一起的模糊形状，时而变成狰狞的面孔，时而是一片鸟语花香的丛林，置身其中，只想永远安睡。黑暗和惰性让他再看不清自己本来的样子，想象不出经历的一帧帧，一幕幕的画面。他知道，如果就这样忘记的话，就消失殆尽了，从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因为忘记，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掠夺，失去了自我的意识之后，一切恐怖的思想都会趁机而入，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根深蒂固。

周擎苍在嘶吼着，可只能在心中，牵扯着那根脆弱的神经，无法完成使命和责任的他，究竟是谁。

是个怪物吧。

就在他习惯了模糊，放弃了挣扎，准备堕入这无边的黑暗的时候，突然，一阵强光刺进了眼睛，穿过了大脑，头顶的重量也一瞬间减轻，空气重新回到鼻孔，大脑也夺回了控制权。

周擎苍睁开眼睛，周围乱成一团，白色衣服的人手持武器，将黑衣人逼到了墙角。有的人黑衣人在拼死抵抗，形成联合，试图突破包围，可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毫不犹豫地开了枪，顿时鲜血飞溅，黑衣人应声倒下，但不致命，他们脸庞扭曲，忍着巨大的疼痛，伤口处在汩汩流血，可就是忍住不发出任何的叫喊。

周擎苍看清楚了，穿白色衣服的人，正是他刚才看到的医生们。

在他旁边的，是焦急的方可儿。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帮他解着绳子。

“擅自行动，就是这个后果，你是头儿也不行，知道吗。”

周磬声面容严肃，语气不容置疑，对着他手上的隐表低声说，“已经找到了，人员在原地不要动。”

“你在和谁说话？”周擎苍拉回了意识，挡住了方可儿正欲摸上他额头的手，低沉地问。

“总部里的人，为了救你，他们几乎要全体出动，被我拦下了。”

“你跟踪的我来这儿的吧。”

“你的一言一行，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了。甚至，你自己都不能。”

周擎苍冷笑了一声，“是吗？那你来说，现在的我，在想什么？”

周磬声对对面的一个医生做了一个手势，医生微微颔首，从墙后带上来了两个带着手铐脚铐的人，是夜央和杨亮。

“这就是你现在想的人，不过可惜，你一个都没看对，如果不是杨亮的嫉妒之心，夜央根本不会有可趁之机，带他来到这里，实施再一次的操控。而你，刚才犯了暴怒的原罪，好像可以牵动到你情绪的人，也只剩她了。”

说着，周磬声走到了夜央的前面，扳起她的头，让她直视周擎苍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周擎苍呵斥道。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对你做了些什么，你处处保护她，而她，只想置你于万劫不复的死地，她是我们组织内最大的敌人。头儿，如果先对付她的话，是没办法对付你的父亲，彻底摧毁CE组织的。”

夜央的眼眸低垂，看不见她的眼神，白净的小脸没有了桀骜，只剩下了计划落空的挫败。

周擎苍的心又微微抽动了一下。

“先把她带回总部，我和你们一起回去，”他顿了顿，“杨亮的情况怎么样。”

方可儿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拼命地摇着他的肩膀，“醒醒，醒醒！”

可他不为所动，眼神呆滞，庞大的身体微微地抽动着，从背影来看，像是在哭泣一样，方可儿抬起头，看着周磬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求你，救救他。”

“这个你放心，总部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他变回原状的，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周磬声盯着周擎苍，像是要把他全部的情绪看透，“只要头儿能按照计划行事，不再这么鲁莽，我向你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周擎苍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夜央的身上，周磬声已经放开了她。可是她依旧不肯看他一眼，冰冷的样子和从前大相径庭。

“我同意。”周擎苍静静地站起身，背对着夜央，俯瞰着窗外，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每个人的爱恨在其中来去自如，穿梭横行，没有归宿。

“走吧。”他听见了从自己口中发出的，陌生的声音。

“是！头儿！”医生们集体响应，他们押着夜央和杨亮，走下了楼，周磬声，周擎苍，和方可儿各怀心事地跟在他们后面。

上了车，飞驰上高速，身边的景物在不停地变化，周擎苍觉得恍惚间经历过这样的心情，是在大雨中逃跑的那天。

“我们到了。”周磬声提前下车，拉开了车门。

周擎苍看着这幢建筑，二层小楼，欧式的装修，精致的花园和游泳池，几个园丁在修剪着它们，看到他们也不作声，习惯性地做着手中的事情。

这是曾经的家啊。

这真的是曾经的家吗。

周擎苍无法分辨，他们鱼贯而入，与外观不同的是，里面已经被完全改造成了机械式作业，冰蓝色的电脑屏幕在不停地闪动着，上面显示着不同的数字。

“跟我来。”周磬声神秘地说。

方可儿，周擎苍，周磬声带着被装有手铐的夜央和杨亮，他们几个人辗转上了二楼，二楼是一所封闭式的空间，空白的墙上凸显了一个键盘上的按键。仔细看时，墙上似乎有一扇门大小的裂纹。

“输入密码。”周磬声低声对周擎苍说。

“密码？是什么？”周擎苍一脸茫然。

周磬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个密码可是你设置的，你从前对我说没有你的指示一定不能打开看里面的东西，所以我们就一直把这里当作了一个秘密基地来保护。”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周磬声皱紧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能暴力拆解了。但这个墙的材质很特殊，需要大规模的武器才可以破坏，如果强制的话，说不定会破坏到楼下的内部机械操作。”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方可儿一脸担忧。

“如果有其他途径解决的话，我早就使用了。”

“擎苍，你再好好想一想……就没有别的什么线索提示了吗？”

“密码是四位数字，尝试三次错误的话就会自动封锁，需要一周之后才可重新尝试。”

周擎苍伸出手触摸到冰蓝色的数字，记忆中闪过类似的画面，以不同的形式冲进他的脑中，形成一种强烈的情感，在勾画着属于它们的图案。

“0……7……1……2……”

他咕哝着这四个数字，手移到了第一个数字“0”的位置上。这时，一直低垂着头对一切事物冷漠处之的夜央没有克制住似的，发出了一声小小的疑惑，神情也极为不自然，低下头企图掩饰。

但她的小动作没有逃得过周磬声的眼睛，“你怎么了？”

夜央倨傲的仰起头，跳过了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键盘，周擎苍已经落过了三个数字，第四个“2”按下之后，电磁感应的墙体慢慢地划开，尘封已久的响动牵动着每一缕空气。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周磬声狐疑的眼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你是不是掌握着某些秘密？关于我们的？说！”

到后来他的音调骤然拔高，恨不得喷出火焰将夜央吞没，她居高临下的态度也让他火大，她似乎把这里的一切看成是一个笑话，见她还是没有回应的意思，周磬声上前一步，掐住了她的脖子，愤怒点燃了他，他已经不去想身后周擎苍的想法了，自诩聪明的他容不得别人的半点嘲讽。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周磬声的手劲儿越来越大，夜央被束缚着双手，抬起脚踢向他的肚子，见她反抗，周磬声更加怒气冲天，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手上，夜央的白皙的脸憋的通红，却执拗的不发出叫喊。

“啊……”

周磬声发出一声闷痛声，他的脖子被人从后面反手勒住，一只脚踹向了脊骨处，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体内骨头的碎裂。

在前后夹击的攻势下，他不得不放开了夜央，转过头一看，周擎苍站在阴影中，面容阴翳。

“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她之所以惊讶，因为密码，是她的生日，就这么简单而已。”

周磬声千算万算，没有把这种可能性囊括在内，他看着夜央脖子上醒目的红痕，不知怎么，一股愧疚之情混杂着不解，无奈和质疑，齐齐弥漫在空气中。

“你为什么不早说？”

“别那么多废话了。”

周磬声不想直视夜央的眼睛，那让他觉得自己虚张声势，在她的心中，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跟周擎苍一样，周磬声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墙内，是一个只有十平米大的房间，天花板，地上，四周被铁质材料合成，散发着银灰色的光芒。而正中央，那个东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一个生物培养试皿式的容器，足足有一个成年高，玻璃容器内盛放着金黄色的碎末，应该是某种金属的提取物。其余的地方，被暗红色的水填满。玻璃罩似乎能掀开，里面的金属碎末在有规律的运动着，但这个容器没有连接任何的电源。

“这是什么？”方可儿浮夸地问，瞪着夜央，又瞄了一眼周擎苍，显然对生日密码那个事情耿耿于怀。

“这个东西……好像要炸开了……”

果真如此！金属碎末的移动频率越来越快，到达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发出的“叮——叮——”的响动，像是防空警报一般，暗红色的水疯狂地搅动着。

“炸开会怎样……”

话音未落，玻璃容器轰然爆炸，可里面的液体有生命似的，凝聚起来，没有容器束缚它们先是悬空，再是紧密凝聚在一起，最后缓缓地倾泻而下。

而里面站着的，是一个睁着无辜的双眸，正在吮吸着手指的孩子，看起来3，4岁大，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所有人。

“我靠，这是什么鬼……”

周磬声已经想不到别的词汇来表达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