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时钟
“擎苍,不要走那么快……”方可儿在后面,看着前面的背影。
他们两个已经一层一层搜了十楼,空无一人,每个写字格都当荡荡,摆放着的电脑残损破旧,上面落了满满一层灰。
“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人了,”方可儿嘟囔道,扯了扯周擎苍的袖子,“杨亮真的会在这里吗?”
“别说话,还有十层,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周擎苍加快了脚步,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隐藏人员的角落。
这里虽然已经找不到半点曾经孤儿院的痕迹,可是恐怖和血腥的感觉仿佛深入毛孔一般,变得刻骨铭心,似乎呼吸着这个地方的空气都会回忆起尖叫时的场景。方可儿的心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所攫紧,心里的黑暗比眼前的黑暗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已经上到了倒数第二层。
隔着天花板,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咚,咚,咚。”
一步一步,震颤着他们的心。
“他们在上面,一定没错。”周擎苍掏出了口袋中的枪。
方可儿定定地看着他,黑洞洞的枪口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你什么时候拿到的枪,我怎么没注意?”
“从那些医生的衣服口袋中,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再上去了。”
“我既然都到这儿了!你现在还说这种话!我怎么可能让你自己去冒死亡的危险,况且说我也要救杨亮!”方可儿血气上涌,分贝提高。
周擎餐看都不看她,自顾自地走向了楼梯内侧,贴着墙壁让声音减到最低,“我没有在商量,这是命令,如果你不听……”
方可儿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她太过于了解周擎苍,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她怔忪了一下,噤了声。周擎苍比了一个向下的手势,她躲到了一个写字格办公桌的下面。她听着周擎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脏的位置有什么东西正加速地流逝着,她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祈祷,像十二年前,那个黑暗的房间里,永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孤独和脆弱常伴左右,分别和痛苦如影随形。
她不是早就应该习惯了吗。
周擎苍沿着一节一节的楼梯蹬向上迈着,看不见也说不清的推动力在告诉着他,不要害怕,这是你终将面对的。
上面依旧静得可怕,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咚,咚,咚”的震着他的耳膜。
他走到了顶层,端起枪摆出左右进攻的架势。可是,二十层同样,空荡,一目了然。未经修缮过的楼顶,青灰色墙被人砸开,在这里直接可以俯瞰周围的景色,也许有人在这里喝酒助兴,空的啤酒瓶在未装玻璃的阳台上摇摇欲坠,风一吹过,带来凛冽的味道。
“出来!”周擎餐把一块儿碎砖拍到了墙上。
“给我出来!”无人回应,像是自己在呼唤着自己。
他也找到了他所听到的脚步声的来源,风吹动一个残损挂钟,挂钟触碰墙壁,富有规律。
周擎苍定睛一看,挂钟斑驳,表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时针和分针已然没有了分界线。他用袖子擦去了尘土,钟已经驻了,没有什么特别。周擎苍重新把它放回原位。
可是下一秒,他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猛的抬头,再低头看表,‘11点04分04秒’。
这个驻了的钟,和正常行走的表,在他看的一瞬间,所呈现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差。
问题一定出在这里。周擎苍又一次拿下了时钟,把它调转过来,电池的位置浸漫了水,他把电池拿掉,一张字条呈现出来。
果然。
“你所谓的责任,使命,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把戏。你认为的真的是对的吗?
如果,你坚持的是错的,只能让人们继续活在虚妄当中,看不清自己的本心,你还会坚持吗?”
落款是一个“y”。
是她,周擎苍回忆起那个人的笔记。周磬声至少没有隐瞒全部,她,确实是有无数个身份,曾经温润如水的眸子,或许都是假象。曾经,他认为,她是上帝派来拯救他的天使,现在,她不过是命运和他开的一个危险的玩笑。稍有不慎,便是深渊。
这时,左侧的石壁轰然崩塌。大片灰尘石块儿飞出窗口,天空被灰暗掩盖。
尘埃散开,里面露出一个端着冲锋枪的身影。那个身影,周擎苍再熟悉不过,第一次她来到了医院,她无辜的双眸似乎一直在找寻着事情的真相,她不容分说地摸他的脸,在深夜里狡黠的拥抱,和她一起经历着的危险。
原来,她才是他看不清的真相。
“周擎苍,好久不见。”
四周尘土飘落,紧张的因子在空气中环环相扣,对峙着的眼神中激荡出的秘密是无法诉说的言语。
虽然久别重逢,可早就已经忘记了当初在一起时的种种,也许,有人记得,有人忘记了。那些真正发生过吗?周擎苍不知道。
夜央的面庞一如从前般灵秀,眼眸清澈,里面丝毫看不见闪躲和慌乱,步伐轻盈地一点点靠近周擎苍,恍如隔世般,她每靠近一步,周擎苍就觉得,离她又远了一些。她把枪潇洒地扔向了窗外,在天空中划出的弧度,慢慢变成了一张张面孔。
狰狞的,恐怖的,惶恐的,惨不忍睹的。
越过了这堵墙,还有另一堵,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埋藏于黑暗之中。再仔细看时,原来黑暗之中,停驻着很多人,他们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眼睛,完全将身体融入到了黑暗之中,他们将那个人层层包裹,他头顶戴着一个仪器,透明的玻璃容器,上面连着无数根数不清的线路终端,里面闪烁着光芒,看来如此的诡异多端。
周擎苍几乎确认,那一定是杨亮。
他捏紧了怀中的枪,目不斜视地走过夜央,向里面走去。
“怎么,这么短的时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手臂被一双冰凉的手拉住,像一条滑腻的蛇在他的神经末梢游走,他听着这熟悉的空灵的声音,他忍不住想回头。
夜央依旧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周擎苍此刻看来却是另外一个人,明明是相同的脸,相同的声音,可那种感觉,却让他不寒而栗。
“我想你认错人了。”
“认错?怎么会呢,我对你可是日思夜想,因为我唯一的任务,就是你。”
“什么任务?”
“在你死去之前,折磨你,让你在乎的人都受到无法摆脱的控制。”
恶毒的诅咒,像一根针,斩断了唯一可能的联系。
“你从来没有忘记,一直都是你,还是你住院那段时间,是真的?”
夜央愣了一下,像是从没想过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样,那零点几秒的不知所措让周擎苍知道,她又一次被洗脑了,身体里的那个单纯的夜央,或许会苏醒,或许被人永远遗忘了。
“你太在意真假了,没有真实,也就不存在虚幻。”
“我不想知道那么多问题的答案,那个是我的朋友,我要救他,如果你要拦我的话,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夜央的笑容残留在嘴角,眼神冰冷到了极点,“哦?我看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比如这样。”周擎苍从怀中掏出了他一直捏紧的枪,右手臂勾住了夜央的脖子,拿枪抵住了她的头,整个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沉稳强劲,没有留任何的余地。
夜央没有预料到他会有武器,她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臂,牙齿触碰到皮肤的时候,疼痛感似乎令他倍感真实,侵袭来的熟悉感也莫名地爬进大脑。
周擎苍忍受着疼痛,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拖着夜央向另一堵墙内走,里面灰尘遍布,闪着红色光,每一下沾染着破碎的血腥味,黑影聚集到了一起,带着凌厉的震慑,朝他笔直地射来。周擎苍扫视着他们,杨亮被五花大绑在靠近天台的凳子上,头上的仪器在不停闪烁,似乎每一下都会剥夺掉他的一点生命一般。
“都吧武器扔出窗外,不然我就杀了她。”周擎苍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墙内。
空气凝结,精致,听得到呼吸的频率。
周擎苍上了枪膛,手指欲勾动扳机,他看到了夜央闭上了眼睛,他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他在赌,拿他最脆弱的地方赌,企图将它们全部掩埋进深不见底的情绪中,企图把它们变成最坚强的部分,企图将自己变回那个最冷血的机器。
“我再重复一遍,扔!”他听到了身体在嘶吼。
倒数计时,周擎苍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会做到,亲手杀死她。
终于,其中一个黑衣人缓缓地把手中的枪扔出了窗外,接二连三的,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擎苍的每一个动作,随时准备伺机而动,然而,每一个空隙都被周擎苍看在眼中,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最后一个黑衣人抛置了武器,周擎苍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现在,只留一个人去给他松绑,剩下的人去对面的墙边蹲好。”周擎苍命令道。
他们纷纷照做后退,仅剩一个靠近杨亮的那个黑衣人解开了他的绳子,可杨亮还是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他怎么了,说。”周擎苍发狠地勒紧夜央的脖子。
“咳,咳……你来晚了,他……咳,已经……”
“已经什么?”周擎苍全部的血液都蹿到了头顶,他不确定下一秒会不会与她都归于尽。
“已经是我们的人了。”夜央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暴怒,眼眉一挑,嘲笑和同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时,杨亮头顶的仪器开始连续地发出响声,红色的闪烁点快速地开始跳动,频率越来越快,音调随之提高,他身上的皮肤一寸一寸的胀开,肌肉夸张的显现,毛孔爆起。仪器里终于发出了响动,他的头剧烈的摇晃,疯狂地冲击着外部,嘶吼释放着痛苦。可是他的脚像是被固定在了那一处一般,纹丝不动,上身却在无尽地受着煎熬和改变。
“是你们的人了?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把他变回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周擎苍威胁到。
“哈哈,杀不杀我,这得看你的朋友喽……”
周擎苍的脑子刚要这句话的意思,只看见杨亮的身体已经胀大了两倍,肌肉上的血管几乎马上就要迸裂,他用粗壮的手臂摘掉了头上的仪器,露出了头颅,他的眼里被红色布满,从喉咙里发出连续的嘶吼。
“杨亮?”周擎苍试着喊他。
杨亮扑了过来,犹如他变成狼人的形式,可是不同的是,现在是人的形态,可是从他的全部地方,找不到任何一点人的痕迹。
他力大无穷,打掉了周擎苍手中的枪,在周擎苍与他周旋之际,黑衣人都纷纷扑了上来,他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杨亮的一个重击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周擎苍蹲在了地上,黑衣人一拥而上,现在,轮到他被五花大绑在凳子上。
失去意识前,只看见夜央笑意盈盈地脸。
“我们还像小的时候那样在一起,难道你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