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清折与雪女的故事（九）

清折与雪女，或许真的就是永远都不应该遇见彼此的人。

无论时间是错还是错，只要遇见了彼此，那便是错误的开端。

时光仿若是永远停顿在雪女与清折初入世外桃源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美好都还不曾有时间逃跑。所有的一切，都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爱不得，恨不了。

雪女瞧着天山之上那永远都不会停下的飘雪，手心忽而生出一阵刺痛。有微微幽蓝之光于她手心生出。

“雪女你怎么了？”令九一眼瞧出来雪女手中生出的微弱幽蓝。尽管只有一瞬间，但令九还是十分熟悉那幽蓝之光究竟是什么。

以前令九在一重天时曾经练过一种花术，称作为缔结之术。当时令九是想将一重天上栽种不活的花类与生命力强盛的花类的精元绑在一起，也好让那些弱小的花类沾沾光，那时候令九在练此种缔结之术时便经常瞧见两方被缔结者的花瓣上经常发出幽蓝光芒。令九想着，或许那就是缔结之术成功了的征兆。

此时此刻，雪女手中亦是生出了与当时令九瞧见的一模一样的光芒。而放眼整个六界，能让雪女心甘情愿设下缔结之术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一人而已。

清折。

雪女面上扯过一瞬笑意，没有回答令九的问题，直接转身向外行去。

而在雪女转身的那一瞬间，令九清楚的听见了雪女口中微微吐出的三个字。雪女用那种刻意压制住雀跃心情的声音说：“他醒了。”

令九呆呆站在原地，瞧了雪女的背影很久很久。

眉头不由自主微微蹙起，她真的很心疼这个从来没有得到过温暖的女子。明明前不久雪女还对她兵戎相向，可下一瞬却又可以与她推心置腹将自己的过往毫无保留告诉她这个还算不上熟悉的人。

令九知道，雪女只是太孤单了，为了让他人留在自己身边，或许她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就像在清折与她之间设下缔结之术。

令九也不由得苦笑一瞬，她不信雪女不晓得施下缔结之术的后果。或许像雪女真的在做最后一搏，或许雪女，已经将她与清折的这一次见面当作了最后一次。

或许，雪女是真的很想要结束这漫漫又孤寂的永世之命。

所以，她选择了缔结之术。所以，她选择在能与清折相互感应的情况下，结束自己这可怜的生命。所以，她要惩罚清折，要清折永生永世都忘不了她。

令九明白的，雪女这点最后的小心思，她终究还是选择去放纵而不愿拆穿。

一个女人，若是走到了这一步，不是代表她不爱这个男人了。而是爱到了骨子里，值得用自己的命去验证那个男人，究竟在不在乎自己。

不需要答案，只是想如此搏一搏。这就是雪女。

失神良久之后，令九寻到雪女的踪迹跟随而至。

只见雪女正立在一处竹屋前，迟迟未有入内。令九注意到雪女交错紧握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在期待，亦是在害怕。

竹屋周遭是成群的纯白梨花树群。明明是大雪笼罩的隆冬之际，可这些梨花树却丝毫未受到影响。兀自生长，绝美盛开。

这与雪女告诉令九的那个世外桃源十分相像。令九再一次意识到这不是真实的，而是雪女为自己造出来的幻境。

清折不在身边的日子，她就是靠着躲在这如当初一样的世外桃源中，才活下来的么……

这么傻，这么痴的一个女子……令九竟有些想直接冲进去教训清折一顿的念头。

只是现下应该将时间留出来给雪女与清折。

好在雪女未发现令九已然尾随而来，令九施下隐身法术将自己很好地隐藏起来。

站在雪女身后，瞧着雪女在茫茫大雪之中呆立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提起勇气，颤抖着伸出手来推开那扇翠绿竹门。

一如很久之前在天山脚下救下清折将他带回天山疗伤那样。雪女面上显露出最初的纯真笑容。

可惜只在推门的那一瞬间，在那之后，她便收敛起面上所有神情。

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雪女踏步而入，最终还是在踏出一步后顿在了竹门内侧。

门是开着的，外头呼啸而过的风声尽数吹刮进房内，大片大片的雪花也随着风的鼓动而落入房内那稍稍温暖的地方，不过却在下一瞬化作一滩浅水，最终消散在空气之中。

清折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向雪女，瞧着外头的苍茫大雪。

不一样，跟第一次遇见清折救下他时不一样了。雪女眉头微皱，那时候的清折是半倚在床榻上的，而不是像这样坐在窗边看雪。

雪女的情绪微有起伏，而与雪女缔结的清折很快便感觉到这重不同寻常的情绪，微微侧身。

再见彼此，他是再平淡不过的面色。而她，面上如死水，可心底却早已五味陈杂。

她设下缔结之术，她不信他感觉不到她的情绪。

可清折，却还是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先前在人间见面，雪女将自己伪装得很好。说了那么多狠心绝情不愿意原谅清折的话，可真正与他两个人面对面，可以静静地好好谈一谈时，她却退缩了。

许多年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尽数堆积在一起，就快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在她面前的清折，竟是这么陌生。

没有以前那种日日挂在面上的清隽笑容，只是与她认识的清折，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皮囊。

可雪女的心却生生被这个带着淡漠和距离的眼神刺痛。

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从前那个想要依赖清折的天山雪女，这里还是从前那个他们用来躲避长老的世外桃源，只是清折不再，那种眼神不再。

就算是装模作样欺骗她，现在的清折也不愿意了。

究竟是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究竟是谁将局面促成到今时今日这样的？雪女的思绪一下混乱，似乎在看见清折的这一秒，她已经不能再冷静思考了。

清折的眸光锁在雪女面上，雪女紧握的双手已不知冒出了多少细汗，只是在强装镇定而已。

这个男人，百年前就这样潇洒地抛弃她，离开了她，错的明明是他，可为何还是她想要避开这一切。

而这一次，或许就是她与清折最后一次会面的机会。要是现在放弃了，跑开了，那么再见，将又会是何年何期？

雪女无法想象再空等百年的日子，所以现在她不能走。

一步一步，她还是向前迈步了。从前她没有向清折表明过心迹，他也装作不愿意懂得样子。

而若是现在，她说了，他又会如何？

雪女眉头越发蹙起，她心中的那份不安与忐忑此时此刻亦是毫无保留传出了清折那侧。

清折能感受到她的一切感受，他的眉头，也终于微微蹙起。

终于第一次因她，而流露出真正担心的情绪。

雪女唇齿微启，但清折却是在她出声之前先开了口。

还是那样清隽的声音，配上他如今已晓得要收敛的虚假情义，雪女顿在了原地，心中却终于舒坦一分。

清折开口：“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究竟是已经过了几百年了呢……雪女在这一瞬间浅浅笑了，仅仅是因为清折这句简单的话。

她脚下生顿，门外的飞絮还在不停涌入房内来。

终究还是清折起身，缓缓向她走去。

一切都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雪女顿在原地，视线却不由自主随着清折脚步的移动而移动。

雪女不禁想到很久之前的那时候。那时候，是她推开房门，端着汤药缓缓走近这个叫做清折的男人身边，而这次，是他向她走近。

清折伸手将竹门拢上，视线停留在雪女面上，两人之间沉默好一瞬。

往事还在么，她全部都还记得，那么面前的这个男子，又还记得多少呢？还记得他们曾经在天山一同对抗长老，一同逃离天山在世外桃源生活的日子么……

雪女想问的太多，可终究还是一句都不曾问出口。

这一次，她还是要做以前那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的自己么……她不想，真的不想这样，可那微微张开的口偏生就是没有勇气道出一句话来。

真是可笑，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