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跃龙门
东陵景帝十四年，天下棋会在即，各方来使汇聚东陵，帝喜，示宴款待群臣及远来上宾。
此时，一辆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地步入皇城，最后齐齐在外宫门前停下，车中女眷下车后，便上了宫中来接人所用的小步辇直接赶往内宫，而男宾则被内侍往外廷领去。
“三哥，”墨小公子横躺在马车的一侧，懒洋洋地对着坐在他对面看书的墨家老三说道，“这么什么宴会啊，为什么连我都要参加呢？”
墨三抬眸扫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说帝京无聊的吗？我怕你闷坏了，今日带你出来逛逛，你还不乐意吗？”
“逛逛，你当宫廷是你家啊？”墨小公子白了他一眼，“再说了，这宫廷宴会好玩吗？不都跟玩偶一样坐在那里吗？”
“待会你就知道了。”墨三合上书，闭上了眼睛。
“对了，三哥，下阵子你是不是要去西楚啊？我可不可跟你一起去啊？”
墨小公子侧躺着问道，却迟迟没听见他家三哥答话，他刚想开口再问一句，却听外头清流的声音响起：“三公子，五公子，可以下车。”
墨三公子睁开眼睛，沉默了会儿后，对斜躺着的墨小公子说道：“快整理一下外衣，我们要进宫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
墨三公子率先掀开了布帘，落下一句话便下了马车：“再说吧。”
墨小公子懒懒地坐了起来，犹疑道：“你今个这是怎么了？三哥，你心情不好吗？”
外头的墨三默然无言。
墨小公子整了整衣服下车后，便随着墨三在内侍带领下步入外廷。
正宴是晚宴，因今晨一场大雨，雨过天晴，四面开阔的广清殿外石磨如水洗，偶有清风徐来，可见荷塘碧色葱翠，比沉闷的殿内更多几分独特韵致。
景帝临时兴起，便把宴会最终设在了广清殿前宽阔的广场上，主席面设在广场前挽碧池的翠雅亭，四面高挂了无数璀璨宫灯，明亮耀眼，照得座上宾客个个脸色酡红。
“墨三公子，久仰久仰，”此时宴会还未开始，坐在墨三公子等人对面，喝得看起来已微微有些醉意的一个西楚使臣一见墨家三公子落座，一下子酒醒，急忙抽身过来敬酒，“最近几年，听闻墨家产业在我们西楚国一切流通事宜都由墨三公子主持，我们陛下曾想召见公子，而公子却一直神龙不见首尾，所以今日小臣想问墨三公子······”
“西楚使臣大人，麻烦你让开，你挡着本世子了。”
西楚使臣话被打断，醉醺醺地回头，只见柔然世子今日穿着草原王族世子正装，站如青松，风姿卓然，一脸的笑意深深却难也掩深藏在骨子里头草原汉子的凌厉如风、浩朗大气。
“原来是柔然世子，失敬失敬，您请。”
“好好好，这边坐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墨家的公子吗？”祁连天宇手执琳琅杯示意，步至墨三公子案前，“本世子多在中原走动，一直有流传说墨家公子个个风采出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墨家老三，墨子归。”墨三公子深深地看了祁连天宇一眼，站起身，举杯示意。
“柔然部，祁连天宇。”
两人笑着抿了一口酒，此时忽听对面有人大声问道：“柔然世子，你们草原人喝酒不都用大碗、大桶的吗？你今天拿了个小杯子到处走，会不会不习惯啊？”
“哈哈哈······”周围顿时一阵大笑。
祁连天宇一挑剑眉，面色平静地朝着说话人看去，却见是南越的使臣，手不离酒杯，喝得同样像是有些醉醺醺，“怎么会不习惯？入乡随俗嘛。”
此时另一边的北齐使臣看了看南越那边，回过头笑道：“哈哈，柔然世子啊，你要是不习惯可以换个大碗啊，再说了，草原偏僻可找不着中原这样的美酒。”
“这美酒啊还得搭配各种名贵酒杯，不然哪里喝得出味道来······”
“草原偏僻哪里有什么名贵酒杯······”
“依我看，草原蛮子就不应该喝这美酒，还一桶一桶的牛饮，真是糟蹋······”
就这样群起哄笑，各国使臣三言两语不离两字“偏僻“，四字”草原蛮子”，祁连天宇薄唇紧抿，不置一词。
“煮酒论英雄，今日醉弦歌。丈夫霸唱时，人生有几何？世人多爱酒，却不知名酒之始出于高原一端，”此时坐于墨三公子身旁，身着一袭名贵的紫色雪轻连锦缎的翩翩少年站起身，“天底下，最古老的酒出于大陆草原以南，后来渐渐往东西南北流传，中原地区除了有最开始的眉寿堂、梨花春、清若空等名酒，后来的名酒哪样不是自草原、蛮荒、西域等地流传入中原，就说使臣大人们手中这满殿香又或者有些喝的是琥珀酿，这俩名酒可都不是中原之产······”
四座寂静。
“再者，中原人尝酒，品的自有中原士子的清隽风姿，草原人饮酿，喝的自有草原汉子的大气豪爽。琼浆不必金樽盛，一碗浊酒尤醇香。各位大人又何必纠于一事，未免流于世俗吧？”
对面使臣看着那位悠然站于墨三公子身旁，一身紫衣华贵，面容精致，气质绝伦的俊朗公子，一看便知其身份不凡，不敢轻易招惹，各相对视了一眼后，都安安静静地坐回去尝着他们杯中的美酒。
而西楚的使臣却是知道，这少年便是那个将他们家西楚七霸王打得鼻青脸肿最后都不敢还手的墨家五公子，所以自打少年开口他们便噤若寒蝉，盯着自个眼前的酒杯。废话！主子挨打都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被打服气了，他们下人还在别人面前磨叽装什么老子！低头喝酒便得了！
祁连世子此时见对面的俊美少年替他解围，微微一愣后，扬唇笑道：“不知这位公子大名？”
“墨家老五，墨子卿。”墨小公子朝他俯首一礼，彬彬有礼道。
祁连世子又是一愣，急忙放下酒杯，回礼：“祁连天宇，墨五公子叫本世子祁连便可。”
“为何不是叫天宇呢？”
“啊，”祁连世子惊讶地张嘴，之后便如一个大男孩似的挠挠头，“墨家公子名气大，本世子想通过墨五公子叫出来，以后啊，有更多人认识我柔然部的祁连氏。”
祁连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与初次看见透过言语，感觉与来中原后尽学些阴险算计鬼蜮伎俩的柔然世子不同，今日所见才是阔大草原爽朗的少年本性。
此时，在旁边干站了许久的西楚一使臣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墨三公子，小臣听闻公子准备近几年在我们西楚拓大产业，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毕竟，西楚人富庶，最为大方，天下皆知嘛。”
西楚使臣顿时一喜，却听旁边的墨小公子嘀咕道：“钱多，人傻。”
西楚使臣霎时脸一僵，而祁连世子一口酒“噗”地一下吐出去，急忙捂住嘴。
“好了，祁连世子，使臣大人，”身旁的墨三顿时开口缓和道，“你们先回去吧，宴会快开始了。”
“陌华公子来了——”此时忽听女眷那方传出一些极不和谐的声音。
只见那名动天下的陌华公子缓步而至，风姿艳逸，绝世无双，步履如闲庭漫步，身姿似轻云飘逸。
“快看，陌华公子在看我——”
“哪里有？他明明就往我的方向看来的······”
“啊——陌华公子旁边的那位是锦凌太子耶！”
“锦凌太子——”却见与陌华公子齐步走来的另一个俊朗公子，嘴角一抹微弧，立如兰芝玉树，风流倜傥中无处不带着叫人心旷神怡的贵族优雅。
不得不说天下美人多啊。墨小公子抿了一口香酿微微感叹道。唉，不过这些女子还真是见异思迁啊，本公子和他家三哥进来时她们不也同样看得眼珠都不会转了。此时，墨子卿是完全忘了自个女子的身份。
“陛下嫁到——”
四面骤然静了下来。
远远地，随着内侍一声长呼，景帝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身旁跟着一身亲王蟒袍的翼王殿下，翼王一脸笑意地扶着一位穿着一品贵妃正装的女子，不时低头说些什么，女子相貌美艳，气质妖娆，应该便是翼王生母，多年依旧盛宠不衰的华英殿宛贵妃。
“参见陛下——”
众人起身朝着上首的景帝一跪，而唯有陌华公子和墨家的两位公子朝着上首躬身一礼，帝驾至而不跪，为大不敬，但是，墨家嫡系原脉本就享有此等“不跪天子王侯”的殊荣。而陌华公子是瑞王唯一嫡子，瑞王在世拥有“不跪”特权，景帝也将殊荣赠与瑞王世子。
此时，他国使臣也同样起身行了一个弓腰国礼：“参见东陵陛下。”
“诸位请起，都入座吧。”一身明黄的景帝唇带笑意，似乎心情极好。
“是。”众人应声落座。
陌华公子此时往墨小公子这一桌走来，径直坐到了墨小公子身边。
“你怎么坐我这里？”墨小公子品着香酿，手上却一顿。
“这里都没地方了，难道墨五公子让本世子去下首坐？”俊雅的陌华公子薄唇微微一勾，为自己斟了一杯满殿香。
他一个世子本公子当然不能赶他去下首了！
“对面不一大堆位置吗？”
“待会就满了，”清上陌华抿了一口满殿香，“再说了，那边都是给他国使臣准备的，本世子总不能鸠占鹊巢吧？”
“果真是好酒，难怪墨五公子喝得如此入神。”
关你世子爷什么事？一边去，别抢本公子酒喝！
“哪位是墨家五公子啊？”坐于上首的景帝突然悠然问道。
墨子卿顿时一愣，身旁的墨三用力向上推了他一把。
“墨家老五参见陛下。”墨子卿站于下首躬身。
“上前来。”
墨子卿微微一愣，却见左丞墨融坐于上首朝他示意，他这才默然走了上去。
上首的景帝看着墨五沉默了一阵子，而坐于景帝身旁的宛贵妃莞尔一笑：“墨家五公子真是好风采。”
“是——”
此时惊变突起，周围顿时大呼“护驾”，有一亮银白森寒，像是一道闪电瞬间要劈入人眼般朝着景帝而来，墨子卿此时回身长鞭出手将一亮银白抖了回去。
霎时银光一闪，半空中一抹艳红飞舞而起。
此时，另外三名刺客目标一致，齐齐朝着锦凌太子而去。
陌华公子一根银筷一掷，直直穿过了一名刺客的心脏。坐于锦凌太子身旁的祁连世子一个瓷碗一扣，瞬间便解决了一个。最后一个刺客也在片刻间被锦凌太子身后突然冒出的一个影卫制服，而刺客却立即倒地不起，已然吞毒自杀。
一场闹剧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结束。
一直沉默着的景帝乍然金樽怒掷，“查！”
这不是废话吗？墨小公子面无表情。
“墨家五公子，”景帝顿时开口道，“救驾有功，特补入九城兵马司府威麟五品校尉，即日上任。”
一跃龙门！众人顿时大惊。
没有查案！便先封册！此中蹊跷！墨子卿顿时大骇抬头。
“你这孩子还不磕头谢恩？难不成乐傻了？”墨丞相笑道。
受封之后必跪天子。
“微臣谢主隆恩。”
墨子卿慢慢下跪，眸子却对着墨融。
为什么······把我······推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