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意外之外

在很多人眼中，全天下的“债主”在讨债时似乎都是同一副嘴脸，他们说话尖酸刻薄，行为暴戾狠辣，往往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这实际上是一种偏见，因为也有许多出于好心借给别人钱财，却不得不在讨债时把债务人视作上宾的可怜人们。梁封坐在公安分局政工科的一把椅子上，坐在他对面的是这个部门的一名股长。他有些殷勤地递上一根香烟，被梁封婉拒后，他继续说道：“这个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啦。这个债主叫施永，专门干放贷讨债的事情。上周，他和你同学的父亲因为纠纷闹到了派出所，这才留下的记录。现在他人就在咱们这市里，所以我估计啊，就是他找了你同学的麻烦。”

梁封默念了几遍“施永”这个名字，有些为难地说道：“李科，能不能给我点更具体的信息？我现在急着处理这件事情。”

“哎哟，你这是要为同学出头啊。哈哈，能摊上你这么一个好朋友，绝对是你那个同学的福气。”李科说话的同时瞥了梁封一眼，见对方不为所动，意识到梁封的城府远不是普通大学生可比，严肃些说道：“你是梁支队的儿子，我也就不瞒你什么了。这个施永因为债务和别人发生纠纷，不止十次，期间做过不少违法的事情，但没有一个当事人追究的。由此可见，他的能量还是很大的。”

梁封听到“不瞒你什么了”六个字，就知道李科其实是话里有话的。既然作为梁支队的儿子，靠卖面子能拿到的信息只有这么多，梁封也就只好更进一步了。他说道：“非常感谢李科的帮助。我父亲和贵局的方局长关系不错，回头一定让他多美言几句。”见李科脸上泛起红光，梁封继续道：“这不过，我个人是打算参与这件事情斡旋的，不过只知道现在这些信息，恐怕还是不太够吧？”

“这样，你在这里坐一下。”李科指了指门外，道：“我去趟楼上的支队办公室，他们和董康家那边的派出所很熟。”

梁封礼貌地微笑着回应。五分钟后，李科踩着点回到了屋内。他也不摆什么架子了，直接说道：“你等的也急，我就直说了吧。这个施永应该算是文隆的半个小弟。这个文隆呢，就是你们淮海市文鸣的侄子。老哥虚长你十岁，也就奉劝你一句，这个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了。”

“没关系，这样正好。”梁封站起身，道：“我和文鸣叔叔挺熟的。”

李科猛然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那就好。”

文隆扯了扯领口，对司机说道：“把温度调小点，这个天搞这么热，蒸桑拿呢？”

司机连忙调小了车载空调的温度，低着头不敢说话。

文隆冷哼一声，转过身对坐在后面的王义甫说道：“王哥，对不住啊，今天底下小弟出了点事情，耽误你时间了。”

“没有的事情。而且这也是我主动要求来的。”比起年纪二十岁左右，说话做事都心浮气躁的文隆，王虎的干儿子王义甫要显得成熟许多。他戴着黑边眼镜，衣着工整，像极了大学里的优等生。他看向窗外的那幢办公楼，问道：“这个施永也就做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想不到你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帮忙。”

“老佟哥说了，最近要帮文叔多召集点弟兄。我不像你们这么厉害，最多也就招招跑腿的小弟。这个施永势力不大，但脑子挺活的，所以我有点上心。”文隆大大咧咧地解释完毕，随即“咦”了一声，问道：“我答应帮忙不能说奇怪吧。倒是王哥你怎么非要来看看呢?”

王义甫淡淡地看了司机一眼，后者透过后视镜与王义甫对视一眼立刻噤若寒蝉。文隆会意后骂了一句，司机如蒙大赦般的推门跑了出去。

“招兵买马这种事私下进行就好了，不要说出来啊。”王义甫有些头痛的说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以后可得改改了。”

“现在文叔这么搞，谁不知道他要出去单干了？我也是不明白，你们天天遮遮掩掩又是为了些什么。”文隆点起一根香烟，车内很快便烟雾缭绕了。

“为了给总舵主留点面子。我跟着文叔干的，很清楚他无论怎么意气风发，心里都对总舵主又尊敬又害怕。”王义甫目光有些黯然，道：“何况我义父对总舵主忠心耿耿也是人尽皆知，我也不好太过招摇了。文叔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也想多了解了解，以后和这些底层的人打交道也方便点。”

“总舵主年轻时候那么拼，时间也不多了。”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文隆干咳两声，说道：“反正以后我叔叔的东西都是我的，你干爹的东西都是你的。不管他们俩现在怎么站队，以后咱俩兄弟齐心不就行了？”

王义甫的目光隔着浓浓的烟雾让人看不真切，但他说道：“是啊。”

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驶到办公楼门前停稳。三个青年推开车门走下，肩并肩站在一起。洛阳说道：“刚接到梁封电话，他已经到分局去调查董康的问题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任务就只有一个，把董康和张丹带出来。”

林欣注意到门口站着两名穿着黑衣的青年，半开玩笑地说道：“哟，你瞧，还有混社会的站岗呢。”

顾鹤没有陪他胡闹的心情，问道：“洛阳你说怎么办吧。”

“我查过这家公司的格局，进门就是大厅，往内走有四个单间，最后两个单间间的墙壁被凿通了，构成了一间房。最好的情况，就是对方只有四五个人，最差的情况，就是里面济济一堂，有二十到三十个人。”

“我去，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最高啊？”林欣瞪着眼珠子问道。

“连楼下都有人站岗，可见对方人数不少。”洛阳叹了口气，对顾鹤说道：“先礼后兵吧，不要受伤是前提。否则回到学校也不好交差。”

“楼下也要留个人吧。”顾鹤审慎地思考局势后，说：“我以前冲过别人的场子，最怕打赢了屋里的，却被人从屋外堵了。这种办公楼一般都有后门，只要我们能守住前门，就算对方再叫人来，我们也能走得掉。”

“你以前是干嘛的，还冲过人的场子？”林欣将信将疑地问道。

“我？呵呵，我以前是杭州市某中学的扛把子。”顾鹤用手掌自下往上推了推自己的下巴，说道：“好久没动手了，还有点兴奋。”

“那我就不客气了。顾鹤，你有体型的优势，无论是谈判还是打架，都比我更有说服力，所以你和林欣一起上去吧。二十分钟为限，如果你们没有给我打电话，我这边就报警了。”

完全无视了林欣的抗议，顾鹤说道：“哥们，那这就交给你了。”

洛阳沉静道：“好。”

独自一个人站在秋风里，洛阳背对着办公楼环顾四方。在他的背后，顾鹤和林欣先后走进了办公楼内。而守门的两名青年没有出手阻拦，只是沉默地跟着顾鹤二人一起走入了楼梯间。

到底是瓮中捉鳖还是单骑救主？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出结果。

洛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看到梁封的来电后，他面无表情地接通了电话。

“他们人呢？”

“已经上去了。”

“哦。就是债主讨债，主事人叫施永。他和文鸣有些关系。别人不好说，你，最好还是别管了。”梁封斟酌着用语，道：“你应该清楚，他的势力很大。”

洛阳沉默了片刻，尽管内心已经翻江倒海，可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清水，道：“文鸣？没听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总不能对同学见死不救吧。”

“报警吧。双方各退一步，这件事就还有转机。”

“哦。那这个施永的要求是什么呢？”

“他的上家里有个丧妻的老板，现在想娶董康的妹妹为妻……”

“没想到这个年代了，还有这种事情。”洛阳罕见地用讥讽地口气说道，“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让董康把自己的妹妹卖掉咯？”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然卖房子借钱还债，要不然就满足对方的要求，这些都是自作自受。”

“这种民事上的纠纷，我们不好插手。”洛阳笑着说道，“但此刻，有人正在楼上动用私刑，作为警察，我不得不管。”

梁封挂掉了电话。此刻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第一条，就是转身回校，任由洛阳他们折腾。这件小事牵扯的势力甚多，以他敏感的身份，若做事有了差池，很有可能为父亲的事业带来极其恶劣的冲击。第二条，就是立刻赶赴现场，那么无论洛阳和对方闹到什么地步，他都有可能摆平这件事。至少，让洛阳等人不用直面随之而来的报复。

何去何从，一念之间。

从看到洛阳出现的那一秒起，王义甫的好奇心就更重了。以他的脑力和眼力，很快推断出了来者的意图。

“呵呵，来了三个毛头小子啊。”文隆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在上面留了多少人？”

“原来算上施永五个人，我又派上去十个。你放心，拾掇这几个小毛孩子，他们根本费不了什么力气的。”

“你可看清楚了，他们只有两个人上楼了，还有一个人待在楼下。”

“什么？”文隆摇下车窗举目看去，道：“哟，还真有一个。怎么，他是在等人，还是不敢上去？”

“看他那个神态，应该是在等人。”

“等人？等谁啊？”文隆一头雾水的说道。

王义甫摘下眼镜，放入自己上衣的口袋里，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