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奶奶和娘各执一词，竟然就这么争起来了，我很想叫停，可我现在说什么也不顶用。

不过，我最想知道的，是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又是谁？

关于我是怎么病的，我一直没告诉家里人，既然事情都已妥当，就没必要再让他们担心什么了。

待我养好病的第二天，我给领导去了个电话，就是之前跟他请假那个。大意就是想告诉他我再歇个一两天就能收假回去上班了。

可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胖子竟然给我回了句：“哦，一两天啊，没事，你想休多久就休多久吧，或者说你可以一直休息下去了，我这边儿已经另请了个工程师了。”说完就挂电话，我怔怔的拿着手机，我这是被辞退了吗？

大皮就像及时雨一样说要来我家看我，顺便拜访下我的家人，毕竟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哪。我也问了他，现在是不是好些了，还有没有被那些东西纠缠着。他嘿嘿笑着说没有没有，好多了，身体也倍儿棒。我苦笑，我这救人的还不如被救的来的幸运啊，身体虚了，工作也没了。

那天大皮带着梅若，梅若又拉着张阳一起看我来了，我爹娘和奶奶都认识张阳，而梅若和我娘，却做出一连串奇怪的举动。

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埋头吃着，娘也不好扫兴，硬撑着出来和我们一块儿吃，我见有些闷，就打趣儿说道：“对了，有件事儿说来也巧了，这位梅仙姑，跟我娘竟然是同名同姓，哈哈哈！”我自顾自干巴巴的笑了笑，然后埋头扒拉两口饭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而，我却清楚的听到筷子掉落的声音。原以为是大皮，可是当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望向那声音的来源。

只见梅若睁大的双眼渐渐泛红，沁出雾气。

我们都看蒙了，这是咋回事儿啊。

娘是挨着我坐的，我偏头问娘是不是认识她，难不成还是失散多年的什么亲人？

娘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梅若，没有说话。我更是云里雾里了，这是干嘛来呢。

就这样尴尬的僵持了几十秒，谁也没开口，都被梅若的反应给怔住了。

梅若腾的站起身来，复杂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我娘，也说不清是种什么情绪，既不是恨，也不是爱。

她像是艰难的移动着脚步，走到我娘身边，噗的跪下，娘连忙站起来退了几步，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举动，简直令我们惊呆了！这是要相认的节奏啊？难不成这个梅若还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或者妹妹？

爹和奶奶吓的赶紧丢下饭碗要来扶起梅若，爹说：“哎呀，这孩子，是干什么呀这是，快，快起来。”

娘也伸手示意她快起来，“别这么跪我了，现在我已经受不起了。快起来吧。”

奶奶连声说是啊，有事坐下慢慢说吧。

梅若张了张嘴，看着我娘的举动，没有再说什么

张阳扶起他这个师父，没想，梅若屁股刚碰到椅子就哭了起来，倒也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低声抽泣着。“对不起，吓着大家了，我实在是，实在是太激动了。”

大皮凑过来，怼了怼我小声说：“呀，能让仙姑下跪的人，应该也不凡吧，莫非你娘是哪路神仙？”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我娘的职业，或者说是我娘的绝活儿，所以大皮他们甚至是从小一起上学长大的张阳都不知道。

我拍了大皮一下道：“别吵吵，先听她说。”

从头到尾我娘就跟局外人一样，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可是我知道，她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直到梅若缓缓道出真相。

原来，早在十几二十年前，我娘在去一个村子的路上，突然听见有人叫救命，她停下脚步，仔细聆听着那声音，突然从路边的草丛中嗖的跑出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满脸泪痕，手脚上都有许多鲜红的划伤，她一见着娘，忙朝娘身后躲去，口中不断叫着，救我，救我。娘做好防守姿势，安慰着那小姑娘别怕。紧跟着，草丛里蹿出一只野狼，那时候的山野小路，时常有些什么野狼野狐狸的到处乱蹿，不过后来渐渐被村民相亲被消灭了，因为大家都在想方设法的要填饱肚子，所以这些财狼野兽纵使再凶猛也抵挡不住人类要活下去的勇气和决心。

可那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的，被野狼追赶着逃命，娘不忍见死不救，但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弱女子啊，思虑了一会，拿出了随身的符纸，对着两米开外的那野狼，野狼看着娘站定了脚，没有轻易向前。

娘慢慢的，尽量在不惊动野狼的情况下，掏出一纸黄符，朝野狼射去，口里喃喃念动咒语，野狼见状，以为娘要偷袭它，嗷嗷嚎了两声作势便要冲过来，也是奇了怪了，那黄符就好像自己找着路一样，稳稳当当的就贴在野狼的头顶上，那野狼刚抬起的前脚又放了下来，本是龇牙咧嘴凶狠的表情，也渐渐缓和。野狼哼哼吱吱了几声，像是没有看到她们似的，恍惚的转身朝身后的草丛走去。

过了好一会，娘转身安抚着那受惊了的小姑娘，问她家在哪，身上的伤得赶紧处理。小姑娘伤感的哭着说她没有家，是孤儿，她求娘收养她，并说自己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娘。可是当时的娘想着自己那么忙，家里还有个小崽子——我都欠人照顾，奶奶又年老，不便再给她多添麻烦，整个家几乎靠我爹一人打理。就为难的对小姑娘说，自己不方便收留她，不过，可以为她找一个稳当的归宿。于是牵着小姑娘来到了露水村。

露水村住着个牛大仙，是娘远房的表亲，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后来大家都入了门道学了方术，这也才有了打交道的机会，这牛大仙原名牛水花，按辈分应该是我娘的表妹，不过后来是嫁到了露水村，可是没几年，丈夫就死了，膝下也没有儿女，守寡至今。但算卦堪命的本事一般，但是医治方面却有一道方法，帮助村民解决不少麻烦，于是也颇受崇拜，跟我娘一样。

娘正好经过露水村，就先带着小姑娘去了牛大仙那，把缘由说了一遍，希望牛大仙帮忙照顾一段时间。那牛大仙见这小姑娘楚楚可怜，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也好似会说话，心生怜爱，迅速的收拾好她的伤势，还给她做了一顿丰盛的吃食，还立刻跑去托进城的村民买些漂亮的衣裳，就当自己亲生闺女似的疼啊，娘见状也放了心，趁小姑娘熟睡便离开了。

这个小姑娘，当然就是后来的梅若咯。

听到这我不禁疑惑的问，那跟梅若这名儿有啥关系啊？又不是我娘亲自给取的。

梅若又说了，第二天起来见我娘已经离开，便像牛大仙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娘的名字，之后得知了娘的当时拿出的黄符用的是术法，也因为娘很想跟着学，正好她的八字又很适合，于是牛大仙就把她带到了莫大仙的住所。

莫大仙得知是娘带过来的时候，愣了一下，算了一下梅若的八字命理，发现她学这个会有很大的天赋，只是这孩子心里貌似出现了执念啊。罢了罢了，莫大仙把梅若收进座下之后并没有敷衍的指导，反而很是严厉。

梅若开始学习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已经有十一二岁了，起步比别人慢了太多。庆幸的是，梅若的悟性不低，也很勤奋，把方术上的基础还有符画术咒那些背得很熟，画符也很认真，对自己的严苛程度不亚于莫大仙对她的程度。

好几年过去了，梅若长得亭亭玉立，但是不失英气。在术法上，也有一番成就，可以出师出去实践汲取经验了。但梅若却不肯，非要再留两年，定要术法成熟才出师。

莫大仙表示无妨，这两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偶尔指点一下，便随她去了。

梅若出师那天，对着莫大仙说要起这个名字，好一生一世记得娘的救命之恩。带着这个名字就像带着一种责任一样。莫大仙愣了愣，说道：这些事你还是问问她吧。

当时我娘想了许久，也看出来，这孩子心中有个执念，便是自己。自己对这些术法名声之事不怎么在乎，加上这孩子绝不会让自己的名声受损，便由了她了。

今天的见面双方都没有认出对方，实在是因为一不怎么注意，就没去看面相，二毕竟又过了好几年，模样还是有差别的。

娘问了一下牛大仙和莫大仙的近况。

梅若刚冷静下来，又不免伤感了一下：“姨娘她已经走了。师傅还在那处。”

对于牛大仙，我们都有些惋惜，娘也安慰着她说：“生死有命，你别太难过了，她应该是寿终正襟的吧。何况你也入了这行，更应该比常人看得破，想得清。”

这件事终于揭开了面纱。

好在大皮跟我提起这事，也好在我刚好要回来，又刚好遇上张阳，张阳又刚好是梅若的徒弟，这么一环扣一环，像是缘分注定我们会相遇相识。

后来我问过娘，是怎么驱走那野狼的，是不是用了什么法术？娘说：“我哪有驱赶它，就是用符暂且惑了他的魂，但这对人是不成的。这只能消了那野狼的暴戾，时间很短，但却能让这狼以后都少点戾气，多点理智。只是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啊。唉。”

娘这个人呢，从来都是这样。满是复杂，明明很多东西都能看开，她却执意的一头钻进去。小时候我不懂，就她对待我的那种态度，我总觉得是冷漠。只是她有时对我的温情也不是假的，只要我想开就好。反正最后还是会知道为什么的，时间问题罢了。

普天之下法派众多，有茅山，天师，正一、全真等，以及一些地方术士，但所有的法门教派却都是顺应天机顺应自然规律。天乃宇宙与人类之间的牵引，宇宙之力量和磁场是无穷无尽的，而天机，是判定每个人生命路程的一本书，会算的可以算出来，或者是预见，可是不能说的，要是泄露了，则会遭到反噬，即是天谴，这可以说是一种规则。总而言之，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大家都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

我也想过，也许我娘是算出来什么了，只是没跟我说，毕竟有些路，和经历，是我必须自己去体会的。人各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