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因情生恨

步非云目光最终落在苏浅雪隆起的小腹上，那里装着的是他们爱的结晶。

他想伸手去摸，发现满手鲜血，生怕弄脏苏浅雪的衣服，便又缩了回去。

过了片刻，他才轻声说道：“玉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我和师弟之间的事吗？今日，我便当着全天下武林人士的面，还他一个清白之身。”

“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我谁也不怪，这辈子能跟你一起一生活这么多年，我已经很知足了，只是不能看到咱们的孩子出世，我死也不能瞑目啊！”

“云哥，你不要再说了，你先好好休息，等伤好了再说也不迟。”苏浅雪见他身体虚弱，不忍他再损耗元气，连忙轻声安慰道。

“不，师妹，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我要在临死之前，给……给师弟一个清白。”

“当年是我做错了事，才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可是我却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步非云见苏浅雪阻拦，知足的笑了笑，挣扎着坐了起来，喘了一口气，继续道：“还记得我三岁便拜在师傅铁掌神叟恩师门下，跟他老人家学起刀法和掌法。”

苏浅雪见他突然提及此事，一时也陷入回忆中，半晌点头道:“是的，那时我才一岁多一点！”

步非云笑道：“记得，我初见到你时，你正一人躲在桃花丛中玩，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上面缀了好多星星，就像天仙下凡一样漂亮。”

苏浅雪怔了怔，面上露出一丝红润道：“师哥，你真有心，这么久的事情了，你竟然还记得，那是我过生日的时候，母亲亲手给我做的裙子，那天，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她说到这里时，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笑，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纯真烂漫的年龄。

步非云点了点头道：“是啊！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也就从那天起，我们经常一起玩游戏，一起习武、读书，那几年，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他此时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血色，露出一脸幸福的笑容。

苏浅雪就那样幸福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唉！”

突然，步非云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哪知过了两年，家里忽然来了一个老人，带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子来拜见师傅，那时我才知道，那老人便是师傅的同门师兄神行仙翁，而那小孩子从此就成了我的师弟慕容轩。”

苏浅雪听他谈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脸现出一丝光芒，随即一闪即失。

步非云似是沉浸在回忆的甜蜜之中，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道起那段往事时，先是一脸幸福，只说到师弟慕容轩到来的时候，脸上突然有了轻微的痛苦之色，似是不愿再说下去。”

过了许久，他这才又鼓起勇气接着道：“师弟那年虽然只有二岁多，却已身受重伤，内脏更是被内力震伤，师母足足调养了半年之久，方才痊愈，饶是如此，但身体仍是很弱，经常生病。

“师哥，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好好休息吧！”

苏浅雪听到这里，面上也显出痛苦神情，又见步非云脸色难堪，连忙劝道。

步非云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回忙道：“待师弟身体稍好，便开始跟着师伯学习剑法。他虽然年纪很小，但却异常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就连师母见了都人忍不住夸他聪明，再加上他自幼体弱多病，便倍受人怜爱。”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渐渐成了师傅的出气筒，稍不用功，便会招来他老人家一顿责骂，而你却又慢慢与我生疏了，不再喜欢跟我一起玩了。”

步非云讲到这里时，神情越来越难过，脸色越来越差，却仍不愿停下，继续道：“慢慢的我内心变得越来越孤独，也越来越痛苦，每次看到你们二人一起开心的玩，等我靠近，你们却故意跑开，不再理我！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就恨透了师弟，恨他把你从我的身边将你抢走。”

“师哥，我……”

苏浅雪听到这里，脸上一阵通红，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语言甚是无力，只好停下来说。

步非云似乎没看到她尴尬的表情，继续自言自语道：“慢慢的，我们渐渐长大，等到十八岁时，师弟以他的聪明才智自创了一套“落日剑法”及“摘花飞叶手”手法，从此名震武林，很是给师伯长了脸！不仅如此，他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就更加讨得师母的欢心，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经常指着他，教训我，说我不如他，尽给他丢人。”

步非云说到这里，突然闭口，牙齿咬了咬，发出“咯咯”的响声，此时的目光，变得有些异样和恐怖。

苏浅雪看着他的目光，突然止不住打了一个颤，只觉得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了几年的丈夫，变得如此陌生和恐怖。

咬了咬玉齿，嘴唇张了张，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眼泪更在眼圈里打转，却不愿流下来。

步非云看了她一眼，却突然扭过头去，似乎不忍再她流泪，继续说道：“我常听师母跟师父说要将你许配与他，那时你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格外漂亮，也经常和师弟一起练武，我常常躲在暗处，偷偷看一眼你们练剑，可是往往就是这一眼，就会出神半天，哪还有心思练武，武功自然处处落在师弟后面，心中那种痛苦，又有谁知晓呢?”

步非云慢慢道出了他们师兄妹三人之间那段鲜为人知的旧事，语言意味深长，说到动情处，竟会流下泪来，让人无不动容。

现场群雄一时也都在静静细这段旧事，丝毫不敢打断。

潘雨潇从没听过师傅讲过这些，一时也被他们之间的感情动容，更忍痛听着，不去打断。

此时，苏浅雪再也忍受不了，一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嘴里说道：“师哥，对不起……对不起！”

“雪儿，你别难过，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你没关系！”

步非云将手在身上拭干净，轻轻替她擦了泪，安慰一句又道：“

“那时，我虽然名气没师弟强，但仗着江湖朋友抬举，也有了一些名气，大家都尊称我们为“长剑短刀”，更与“黑白二圣”齐名，并称“江湖四杰”。”

步非云说到这里时，眼中再次泛起亮光，似乎陶醉在昔日成名的快感中，半晌才又道：“许多江湖中人都羡慕我们，其实他们又何尝知晓我心中的苦闷，身为师兄，在江湖上排名，竟落在师弟之后，更是有许多人，要提名让他做武林盟主，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事啊！”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身，我又能怎么样呢？谁让师弟那么优秀，我知道在他的身边，我永远只能是配角，而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人物，这种痛苦，又有谁能体会得到呢？”

步非云说到此处，嘴唇竟被咬出了血，脸上肌肉绷的甚紧，慢慢有些扭曲，显是内心忍受了极大的屈辱和不甘。

当他提到“黑白二圣”时，兰儿偷偷看了一眼潘雨潇，发觉他竟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又是一阵失望，只好听步非云继续道：“终于机会来了……哈哈哈！”

步非云说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随即跟着大笑几声，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师傅……”

周围围着的弟子见状，无不甚是担忧。

苏浅雪却紧紧的咬着嘴唇，再不说话，显然此时内心很是痛苦，头上更是有了一层细细的不易察觉的汗水。

潘雨潇此时和周围群雄的心思一样，都在猜测，步非云口中所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样的机会。

一时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步非云吐过一口血，却也不顾嘴角残留的血迹，继续说道：“

那年秋天，我和师弟奉师傅之命，要去山东办事。临行前那晚，我照例去向师傅、师母告别，却在门口无意中听到师母亲口说等这次我们办完事后，便要正式将你许配给师弟。”

“为什么我却没有听娘亲说过有这回事？”

苏浅雪听到这里，一时眼中闪出一丝亮光，随即又黯淡下来，寻思道：“是啊！也许是娘亲想等他二师哥回来，再把这个喜讯告诉我，可是哪知……”

“呜……呜……”

她想到这里，一时再忍不住哭了出来。

“唉！”

步非云见她如此痛哭，轻叹一口气，伸了伸手，想去拭泪，最终放了下来，继续说道：“那一刻，我如五雷轰顶，心中是何等痛苦，昔日慢慢积累起来的妒忌、怨恨、痛恨、皆都一起涌上心头，恨不得……”

步非云讲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声音，激动的看着苏浅雪，拳头紧紧的攥着，捏的咯肢直响，泪水更是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众人见他眼中充满仇恨，不由都暗自替他担心。

“你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苏浅雪似乎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哭着哀求道。

步非云却突然歇斯底里的喊道：“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只能听天由命，眼睁睁的看着你，投入师弟的怀抱，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师妹，你可知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情，看的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又怎么舍得你嫁给他呢？”

他话音刚落，跟着又喷出一口鲜血，这次却没避开，直喷的苏浅雪一身。

“师妹，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步非云见状，一脸惊恐的伸出手去擦拭苏浅雪身上的血迹，却越抹越多，最后竟将衣服抹成了红色。

“啪！”

他突然停了下来，伸手在自己脸上重重的打了一巴掌，直打的牙齿掉了几颗，嘴里说道：“我怎么这么笨，为什么总是惹你生气！”

众人见状，无不动容。

潘雨潇也没想到，步非云堂堂一个武林盟主，竟在师妹面前如此低三下四，一时心里竟隐隐有些痛。

悟寂大师见状，一时不忍再看，双手合十的念道：“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苏浅雪从身上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为步非云轻轻擦干嘴角血迹，顿时雪白的手帕，染了一片血红，泪水更也止不住流了下来，也不去阻止，任由他继续讲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师弟辞别了师傅及师母，便启称去了山东。很快，我们便办完了师傅交待的事情，准备第二天启程回家。”

“可是到了晚上，我一想到这次一回去，师母便要将你许配给他，心中不免又是一阵难过。”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我索性一人去了街上散步，哪知却不巧碰到了铁掌帮帮主云梦寒，便寒暄了几句。”

“可恨的是，他竟如此不识抬举，竟在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师弟的“落日神剑”剑法并赞赏不已，那时我心中本就妒火中烧，他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我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与他敷衍几句，便匆匆告别。”

“我本想出去散心，排解心中苦闷，哪知却又碰上这事，不由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痛苦。”

“躺在床上，想到再过几天，师妹你就要跟他结婚了，我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时间心中的怒气、妒忌、怨恨，使我迷失了自我，失去了本性。”

“师妹，这些年，我几乎没有一天不回悔，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在想如果那时我能心胸宽广一些，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局了。”

“呜……呜……”

步非云讲到这里突然像小孩子一般，仆到在苏浅雪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在场的人似乎已经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愤恨的同时，却又为步非云的痴情感到一丝难过。

“唉！为什么？他就不能对我这般痴情呢？哪怕他只要能想想我，我便死也值得了！”

兰儿听到这里，不由看了一眼潘雨潇，见他只顾盯着步非云看，对自己丝毫不再意，不由轻叹一口气。

苏浅雪此时表情麻木，不再流泪，也不去管步非云，仍由他扑在自己怀里哭。

步非云哭了一会，又咳嗽几声，这才直起身来，用微弱的声音继续讲道：“到了后半夜，我越想越气，越想越痛苦，却突然看到师弟随身携带的标志放在桌上，为了阻止他与你成亲，顿时一个歹毒计划，涌上心头。”

“刚开始，我也为自己的歹毒计划，感到后怕。可一想到师妹你马上就要与他成亲了，我就像着了魔一样，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一边站着的慧宁师太突然叹了口气道：“步盟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知为何，原本不该出自在一个出家人之口的话，此时被慧宁师太说出来，却显得格外凄凉，叫人叫了无不唏嘘。

步非云却不理会，继续吼道：“我发誓要尽一切办法阻止师弟娶你。因为，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可以拥有你，只有我才是真正的喜欢你！”

“唉！”

众人见他被欲念控制，已至冲昏了头脑，一时皆都轻声叹息。

“这个恶魔般的念头一旦形成，便迅速冲昏了我的头脑。那一刻，我像是着魔一般，心中只有恨和妒忌，我悄悄起床拿起桌上那个代表着长剑在江湖上四处行侠仗义的标志，便直奔铁掌帮。”

“啊！”

步非云说到这里，潘雨潇和王承颜几乎同时惊叫了一声，似乎不敢相信步非云会为了爱干出这样的事来，一时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稍纵，潘雨潇想到昔日庄梦蝶为了救自己，而不顾一切的跳入寒冰潭，将生死致之度外的事，便又瞬间释然了。

就连悟寂大师也是连连摇头，口中直念：“阿弥陀佛”，似乎不忍再听下去。

众群豪一时也开始躁动起来，很多人似乎已然猜到后面要发生的事，更有些愤怒。

苏浅雪此时却像是傻了一般，再无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