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过大年
除夕前一天，凡一帮着爸妈，将屋里屋外彻底清扫了一遍。这是夜王山的习俗，新年前除旧岁，里外清扫。
年三十前几天，凡一他爸亲自把继锋爸妈请来家里，一起来度过这个新年。
经过了继锋去世，凡一未婚怀孕，继锋妈妈生病，等系列不顺心的事，他们内心压抑了很多年。
生病的代价，让他们渐渐学会了直面惨淡真相和残酷现实，物来则应，过去不留。
这个除夕，是这些年来，他们共同过得最难忘的一个春节。因为继锋走了，又迎来了新生命小一一，一一是他们几个老人共同的希望。
整个院里都响亮着一一的笑声，今年是凡一所见爸爸妈妈笑容最多的一次。
年三十晚上的篝火燃起，两位爸爸围着篝火，放了很多鞭炮。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光影中，凡一仿佛又看见了自己小时候，和继锋，还有钟一，共同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春节。有那么一瞬，凡一在渐寒的时光里湿了眼眶。
大年初一，何素芳和老袁都给凡一爸妈打来了过年问候电话。
老袁告诉凡一，自己见到儿子阿昌了。虽然董其昌没有喊他一声爸，甚至没跟他说一句话，但是阿昌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反感，他说就已经很高兴了。
听亲生父亲电话里感慨万千，凡一倍觉欣慰。这是往亲情路上，走了试探性的一步吧。
大年初二，继锋爸妈就回自己家去了，因为每年的初二，继锋家里会迎来很多客人。
这些客人中，其中两家人，是每年必来给他们拜年的两个家庭。那是继锋当年舍掉性命救下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每到过年过节，他们都带着厚礼来看望继锋爸妈。
这对继锋父母来说，这也算是安慰了。自己儿子一命，换来两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是不是也算是值了？儿子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亏了我一家，幸福那两家。吃亏奉献，是当年他们高调提倡的知青精神。
可是谁知道，其中之痛，个中滋味？
想不到，大年初三，凡一家里竟然来了不速之客。
那天下午，几辆黑色轿车悄悄驶进了破旧的粮站家属院。
凡一爸爸正在院子里跟一一玩捉迷藏，眼看着几辆夜王山少见的气派轿车进了院子，凡一爸纳罕，不知道这些贵客是去往谁家的。
未曾料到，那几辆车子，竟然徐徐停在自家门口。
莫不是到自己家来的？这院里住的都是留守老年人，想不出他们会是哪家的稀客。
车门开启，几个人陆续下了车。两个老年人，白发霜染。两个中年男女，气度不凡。
带头走在最前面的那两个白发老人，凡一爸认得。
当年在夜王山知青大院里，他们两人在院里散步时，凡一爸爸是偶尔能见到他们的。
凡一爸爸扛起一一，赶紧几步走上前去。
“您二位是钟一爷爷奶奶么？”凡一爸爸赶紧打招呼。
“哟，你是凡一爸爸？好久不见了！”钟一爷爷仍然记得凡一爸爸的模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您这是------？”凡一爸爸看着他们身后的一对中年人，凡一爸爸从没见过。
“小李呀，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钟一的爸爸妈妈，我们一家专程来给你们拜年来了。”钟一爷爷称呼凡一爸爸“小李”，凡一爸爸想想，也对，在他老人家面前，自己可不就是小李么？
“这可不敢当，没去看望您，很失礼了。快请进屋。”凡一爸爸赶忙高声招呼屋里的老伴和女儿，让她们母女出门迎客。
凡一和妈妈闻声出门，蓦然看见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一时间都愣住了。
“爷爷，奶奶。”凡一首先醒过来，赶忙打招呼，“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来看望你爸妈呀。”钟一奶奶亲热地拉住凡一的手。
钟一妈妈眼睛则全都聚焦在一一身上，可是一一不愿意让她抱，回避着她。
“亲家，我们这次来，一是来看看你们，二是来提亲来了。按老理，一家女，百家求，我们是来给我们孙子钟一提亲来了。我们带着诚意，按照夜王山的礼数，来提亲，请求你们能够同意，能把凡一嫁给我孙子钟一。”钟一爷爷坐定后，开门见山，直接表明了来意。
凡一看得出，这次来夜王山，钟一爸妈刻意低调打扮，穿得跟普通人家的爹妈没什么不同，这让自己爹妈对他们，少了许多拘谨，多了几分好感。从这些小细节，凡一也能觑到他们果真是抱着诚意来的。
“钟一呢？钟一没一起来？”凡一爸爸发现钟一并没有在这些提亲的行列中。
“钟一今年没回北京过春节，特殊情况，他陪着他姑姑去了香港。”钟一爸爸赶忙为儿子解释。按说，提亲这事，钟一才是男猪脚啊。
后面的话，钟一爸爸没有说出口。过完春节，钟一要陪着姑姑去美国治疗。在凡一家里，他自动滤去了那些让人心情沉重的话题。
凡一已经把钟一姑姑生病的事告诉了爸妈，凡一父母知道个中原委，没有多问。
家里来了贵客，凡一爸妈急忙烧水，找出家里最好的茶叶给沏上，凡一妈妈也赶紧换了一身见人的衣裳。
看爸妈紧张忙碌不知所错的样子，凡一悄悄安慰他们，“爸妈，你们别忙了，钟一爷爷奶奶都很随和的。他们也是苦出身，艰苦了半辈子，不会见怪的。”
这么一说，凡一爸妈才稍稍放松下来。
钟一爷爷见桌子上的碟子里，摆放了几块黍米糕，“亲家，这个，我能尝尝么？好多年没吃到了，挺想念这一口的。”
凡一爸爸一愣，“您吃，您吃，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您不嫌弃就行。凡一这孩子喜欢吃，大过年的，她不想吃大鱼大肉的，说吃腻了，就喜欢吃这个。平时，她就拿来当点心吃。”
“夜王山人杰地灵，产的都是好东西呀。”钟一爷爷大口吃着。
钟一奶奶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少吃点，怕你消化不了。”人老了，黍米有是难消化的东西，钟一奶奶的担心很正常。
“没事，今天高兴。”钟一爷爷大口吃着。
凡一妈妈转身去灶间，不一会儿端来一碗米汤，“您老喝点这个，能很好的消化了。”
凡一爸妈很高兴，也很激动。
凡一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按说，提亲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忽略夜王山的这对养父母。可是他们没有，反而郑重其事专程在严寒季节跑来深山提亲，这让凡一爸妈感动非常。
这说明，在他们心里，凡一夜王山的父母，才是凡一真正意义上的父母亲。
这种认可，比任何礼物都来得直接，这是最珍贵的礼物。他们心头那最后一丝疑虑和阴霾也消散了。
钟一爷爷奶奶没有留下来吃饭，因为他还有推脱不了的事。
临分别，钟一爷爷对凡一妈妈说：“亲家母，能不能跟你讨点东西？”
凡一妈妈一愣，自己家会有什么好东西？
“想跟你讨点黍米面，回去后，让老伴做给我吃。”
此番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凡一妈妈赶紧跑去仓屋，拎出来半袋子。
“谢谢你呀，亲家。以后我或许再回夜王山，在这里颐养天年啊！”钟一爷爷说道。
“亲家，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会选择来夜王山这么偏僻的地方。我的叔伯辈，都是从这里逃荒出去的，我的根在这里呀。”原来钟一家的根基竟然是在夜王山，而凡一的根基，才真正是在北京啊。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或许这就是缘分！
钟一爷爷奶奶一行人走后，凡一妈妈拉住凡一，“孩子，你和钟一到底咋样了？咱可不能得理不饶人啊。”
“我们或许还有些误会，也许还有三观方面的差异，我也说不清，就是在一起的时候，总说不到一块去。”凡一知道，这件事跟父母解释不清处。
凡一一说起钟一就有点烦躁，妈妈也就不好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