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暴怒之巅

空气变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的轰鸣，可见的色彩越来越少，直至变成了永恒的黑暗。她的身体轻的像一片羽毛，周擎苍不敢看她，怕看到一片虚无，像是孤独的自己。手掌里的纹路，云朵的褶皱，纯洁的幻想，最后的奢望，什么都不属于他，他什么都抓不住。

黑暗愈重，这虚无感越清晰。周擎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周遭的一切失去了原本的意义，甚至连他自身，都无法找寻到自己。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救赎别人吗，可是，他似乎谁都没有保护得了，反而，这一切变得更加糟。他不是救赎者，他是刽子手，是恶魔，无可救药的自大狂。

晚晴的身体消失了，在他的怀里，他亲眼目睹。无声，再发不出任何的挽留，曾经的事情历历在目，只剩下锥心刺骨。

我也跟着毁灭吧。我真的累了。

周擎苍想着，一步一步，跌入更深的黑暗。

“擎苍！醒醒！这黑暗有毒，会吞噬人，你什么都不要想，会害死自己，永远囚禁在思维里，出不来的！”方可儿疯狂地摇着他。

“让开，让我来。”

杨亮推开她，扶正周擎苍，“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打在周擎苍的脸上。

“你干嘛！”方可儿连忙挡住他的手。

“救他！”紧接着又是两个耳光，“周擎苍！你给老子醒醒！你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呢！就要这么玩完了？睡死过去？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

杨亮越说越激动，脸红脖子粗，像他刚被打了耳光似的。

周擎苍的眼皮轻微地颤抖，他猛地摇了摇头，晃走黑暗的记忆，可那些像扎根在他的脑中，不能根除。

“她……”

“她死了！死了！回不来了！你还要想到什么时候！”杨亮大吼着，“你还是那个周擎苍吗！你在做什么，你现在知道吗！”

周擎苍的眼睛没有焦距，杨亮气不打一出来，趁方可儿不注意，刚想对他再一次诉诸暴力，这个时候，凌空劈下了密密麻麻地闪电，把黑暗全部映亮，眼前是布满噪点扭曲的颜色，闪电似乎把他们所在的位置和其他地方分离隔断，四周形成了厚厚的屏障，屏障内部，他们的声音，动作被数倍的扩大放缓，杨亮看到方可儿的嘴在动，却没有声音。

“你……怎……么……了……”

过了好久，方可儿的话才一字一字地传来，杨亮看到周擎苍在“思维沦陷”的状态内，木乃伊一样定在那里，他距他不过两步的距离，可是他迈动脚的时候发现，脚像被粘住，非常缓慢地移动。

像是有人在控制着他们的速度！

小路已经死了啊，会是谁？杨亮冒出了冷汗，最可怕的敌人，是看不到的敌人。

他们在屏障内，杨亮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可他的脚才刚刚抬起几厘米。而更不妙的是，他们可以移动的速度随着时间的增加越来越缓慢，他听到的方可儿说的话的时间间隔更长，他自己也感受不到身体在运动了。

这样下去，不就完全被“冻”住了吗！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思维和意识没有被放缓，否则真成活体木乃伊了，杨亮真是欲哭无泪，超慢动作版的皱紧眉头。

“杨……亮……你……“

后面的话被自动过滤般，消失在空气里，沉重的枷锁绑住了四肢百骸，移动一根手指都有千斤的负重需要托起，杨亮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静止了，像一尊愤怒的雕像。

世界静止了。

三个人思维也停滞住，赤炼色的光芒夺走他们的意识，包裹住屏障，仅一瞬间，消失在茫茫之中。

胀裂感。虚无的痛觉。清晰的回忆。欢歌笑语之后的阴谋。疯狂的杀戮。泯灭的人性。摆脱不掉的操控。记忆像锋利的剪刀，一遍一遍剪着脆弱的神经，而且，留下最后一处粘连不去毁灭，任由痛苦翻来覆去。

周擎苍的意识缓慢地找了回来，支离破碎地拼凑，身体的各个部位重新隶属于自己，他睁开眼睛，强光瞬间涌入，用手半挡住，观察起周围。

——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景色。但，不知为何这里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属于这个地方——广阔的土地，与天相接，望不到尽头，黄沙遍布，沙梓漂浮在空气中，无比干涩。皲裂的土层，坑坑洼洼，高低起伏的土丘，几株胡杨张牙舞爪地叫嚣着。

周擎苍站在地势的低洼处，他觉得像在野兽的口中，随时会被吞没。

杨亮和方可儿伏在离他不远的沙堆旁，此刻也醒了过来。

“咳……咳……”方可儿呛出了口中的沙子，也陷入了和周擎苍一样的迷茫。

“擎苍……我们这是，出来了？回到现实世界了？”

“还没有。”

“那这不会是……”

“是，这里是第七度空间——暴怒之巅。”

“妈的。”杨亮不知什么醒了过来，抹掉脸上混合着汗水的沙子，“这是什么鬼地方？”

周擎苍盯着那颗残败的胡杨，伸出手摩挲着被风干的枝条，它像一个垂死挣扎的人，在与命运不屈服的抵抗，可无奈它是如此的无力渺小。周擎苍掰下其中一段枝杈，拿在手中，像是要与它融为一体似的。

过了许久，他低沉地说，“这里，是最后一个空间了。”

杨亮神色一凛，“那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对啊，这里似乎只有我们。”方可儿望着被黄沙掩埋的荒地，狂风毫无征兆地掠过，死寂向他们迎面打来。

周擎苍没有说话，死死地握住胡杨的枝杈，沉默大片铺开，更令人不适。

“你们看那边……似乎有人过来了……”

周擎苍听到方可儿的话，似乎被强烈震动，愕然地抬起头，她没有说错，从黄沙和天际线模糊的地方，缓缓地露出了几个人头，他的心瞬间被揪紧，不应该有人出现的！这里明明，明明是……

紧接着，人头越聚越多，他们露出了脖子，上半身，腿部……足足有十多个人，一身黑衣，头部用黑色的头罩罩住，只露出盛满恶意的双眼，他们逆着风，明明步伐不快，可煞气却穿透了层层的沙尘，向他们奔涌而来。

方可儿看清了来者，脸色变得惨白，颤抖着手紧拽住杨亮的胳膊，她清晰地感受到杨亮也在颤抖着。

“是他们，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的……”

“你……你不要怕，应该是幻觉……”

“不！不是！你明明也看到了！”方可儿疯了似的大吼，朝反方向大步奔跑，可她位于的地方地势低洼，她力气薄弱，摔倒在沙堆中。

杨亮也失去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勉强维持着原姿势站着，可大脑一片混乱，不断重复，“他们来了，来了……”

可怕的记忆狞笑着冲刺而来，他们只有扔下终点的白线落荒而逃的份儿，即使外表再强大，再勇敢不顾一切，可那些掩藏着深处的东西，看到黑衣人的一刻重新复苏了。

周擎苍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一切都在组织的操控之内？不，不会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也许只是记忆深处的痛苦在重现而已，对，一定是这样。周擎苍不断在做着自我催眠。

黑衣人将他们包围。没有瞳孔的眼睛，惨白一片，看着三个人。

“啊——老子和你们拼了！”杨亮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用头顶向他面前的黑衣人。

“杨亮！停下！”

周擎苍的喊叫没有起到作用，杨亮顶向他，换来一声闷哼。他抬头一看，黑衣人纹丝未动，反而是周擎苍捂住了肚子蹲在地上。杨亮瞪大眼睛，看看面前的人，再看看周擎苍，试探性地在黑衣人的眼前挥了挥拳头，毫无反应。他鼓足勇气一拳打在了黑衣人的脸上，他的脸像一块儿坚硬的岩石，震的杨亮的手生疼。

更为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周擎苍趴在地上，脸上迅速浮现了一个拳头的红印。面前的黑衣人头罩掉落，杨亮倒抽一口凉气，除了眼睛，他的脸上没有五官！额头的位置是一排九位数的数字，他摘掉了所有黑衣人的头罩，全部都是！唯一的区别是数字不同。

“怪物……给我们注射溶液的就是这些怪物……”方可儿惊恐地后退。

“现在问题不是这个，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杨亮的表情变化莫测，“周擎苍？”

周擎苍剧烈的喘息着，吐出了一口鲜血，捂住脸，胡杨的枝杈被他插在面前，他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说什么？”

“可儿，别过来！你看他的额头。”

周擎苍的额头浮现了黑色的数字，像是一刀一刀刻在上面，血液凝固成黑色，他摸了摸额头，看着杨亮，神色哀然，“你能……告诉我是什么数字吗？”

“当然可以。”杨亮冷笑一声，突然疯狂猛烈击打起黑衣人，一拳接着一脚。

周擎苍翻滚着，抱住头，他知道无法躲避攻击，只能防卫，可不到一会儿，已是伤痕累累。杨亮看出端倪，专挑黑衣人的关键部位打，疯狂报复的情绪充斥着他。

“杨亮！够了！他要被你打死了！”方可儿从背后抱住了他。

“方可儿！为什么你永远要在保护他！在幼儿园是，现在也是！”杨亮双眼充血，朝她怒吼着。

“你冷静一点！”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周擎苍！与害我们的人，是一起的，他的父母就是害我们被操控，失去了身体的人，而他，也是这场灾难的策划者，他们都是一伙儿的！我要杀了他，你不要拦我！”

方可儿死死咬紧嘴唇，怒视着他。

杨亮扬起拳头，对准黑衣人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方可儿挡在他前面，杨亮生生憋回力气，但也擦到了她的脸庞，瞬间红了一片。

“你想打死他，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杨亮对上她坚定的眼神，怒火更是抵达顶点，拉响了警报，“好，我就让你亲眼看着。”

他走到了周擎苍身边，俯视着他，“你还有什么想说？给你最后一句话。”

“杀了我吧。”

“什么？”

“我是这个空间之中唯一的罪恶，杀了我，你们就能回到现实，不被操控了。”周擎苍说完这句话，如释重负般闭上眼睛。

周擎苍的话说完，不可思议的是，黑衣人全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黄沙飘然而逝，天空下起了清凉的雨水，所落之处，大片被绿色的植被覆盖铺满，金黄粉红橙黄色奇艺形状的花朵成片涌出，他们面前形成了一道浅浅的溪流，清澈见底，鱼儿游弋其中，好不欢畅，藤蔓缠绕着拔地而起的树木，夕阳斜斜地照射在冒着炊烟的木屋上，传来抽取井水的“哗啦哗啦”的声音清脆悦耳。

方可儿和杨亮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变化，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这……”方可人咬了咬手指，哎哟一声，意识到这不是梦。

杨亮低头看着昏迷的周擎苍，他神色轻松，像是摆脱了某种噩梦。他突然产生一种想法，背起了周擎苍，走向了木屋。

“给他弄点儿水。”

方可儿一愣，渐渐笑容浮现在她清秀的脸上，“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