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二）

这日他终于落下了笔，因为觉得自己有了些许懂她和纳兰月明的情了，也因为着自己对她的情，于是那眉弯弯，那眼很大，可是画到那眼眸的时候他却又停了笔，然后叹息，那眼眸的神色，他说，“看来，非幽碧石磨的墨便无法完成了。”

她问他什么是幽碧石，他便一一道来，然后她就沉默的坐在窗前，许久不语，忽然的眼神中弥漫了惊喜，她拉住了他的衣袖激动的说，“轩澈，帮我……帮我……”

赫舍里曼丽是想以自己的血来喂养幽碧石，虽然那只是个传说，无据可考，但是，这却让她的心里多了分希望，即便是要付出生命，她也愿意一试，只要她还能有机会和她爱的他在一起，别的一切都无所谓了，听完她的打算，西宁轩澈坚决的摇头，神色凝重的说，“不行，绝对不行。”

她的眼神就暗淡了下去，看着他，声音忧伤，身体蜷缩了下去，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轩澈，你能救我一次却不一定能救我第二次……一个心早已经不在这里了的女人终有一日她是会像那些牡丹花儿一样枯萎下去的，既然最终的结果都是死，早几分和晚几分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这样死去却是有机会可以争取到我和月明的幸福的，下辈子，绝不要再分开了……”

西宁轩澈便犹豫了，木然的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身体微微的抖动，半晌之后轻声的应道，“好，我帮你。”

于是，西宁轩澈求见皇上，“启禀皇上，要画得丽妃娘娘的眼眸，还需要幽碧石做砚。”

皇帝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把幽碧石赐给了西宁轩澈，只说了一句，“尽快的把画像画完，朕等得已经很不耐烦了。”

西宁轩澈恭敬行礼，“臣遵旨。”

西宁轩澈拿到了幽碧石之后便快速的回到了静怡轩，交给了赫舍里曼丽，赫舍里曼丽捧着泛着红光的玉石笑得那般的温柔，然后用刀割破了自己手腕上的皮肤，让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了幽碧石上，血液一接触到幽碧石就迅速的被吸得干干净净，然后她便对着幽碧石许下了血咒，“一世不成便第二世，第二世不成便第三世……我以血为誓，无论用什么方法，只求能与月明再续，一定要再续，再续……哪怕只是一世的相守不相离。”

从此，她的身体就日渐的衰弱了，皇帝叫来了所有的御医，并且广招天下能人医者，却依然毫无办法，不出十日，赫舍里曼丽的生命便恍若秋天风雨中残留在青藤上的最后一片枯叶了，那时候的她，穿着嫩黄色绣满了牡丹花的衣衫，依偎在皇帝的怀里，嘴角含笑，不带一丝的怨。

皇帝的眼神那般的忧伤，手臂紧紧的拥着她的肩膀，猛烈的摇动着还有一丝气息了的她，有些声嘶竭力的大叫着，“赫舍里曼丽，你是朕的丽妃，朕不许你死你便不能死，听见了没……你永远是朕的，谁也夺不走，老天爷也不可以……不可以……”

赫舍里曼丽缓缓的抬手抚上了他皱起的眉头，看着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温柔和歉疚，这个男人，至始至终对她都是那般的宠溺，虽然是他拆散了她和她爱的男子，也是他夺取了她爱的男子的生命……可是，她亦是知道的，爱本身，终究是没有错的，错只错在天意弄人，当初江南湖边的灯会上，她不小心落下了纳兰月明赠与她的丝巾，偏偏叫着了便装微服私访皇帝拾得。

她有些许艰难的开口，“皇……皇上，对不起……曼丽欠你的就让曼丽以后再来偿还吧……”如此高高在上的这个帝王，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男子，泪水滑落在她的指尖，那般灼热，她无力的手指就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划过，擦去了他的泪，终于对他露出了一抹淡然的笑意，眼睫垂下，便失去了生机。

皇帝紧紧地搂着她，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喃喃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微微的颤抖“曼丽……曼丽……”

老太爷那双有些浑浊了的双目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说，“皇上就那样抱着丽妃娘娘整整一天一夜，不让任何人靠近半分，也不食任何东西，后来就昏倒了，皇太后才命人将丽妃娘娘的尸体移走，把皇上扶回了床上……后来，皇上追封丽妃娘娘为皇贵妃……”

老太爷说罢就沉默了，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累了，我本来是以为赫舍里曼丽是在我神游那次就死掉了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层，那么那幅画呢，又怎么被带出了宫去的，那幅男子的画像又是谁？于是我忍不住出声，“老太爷，那丽妃娘娘的那幅画像呢，没有幽碧石做砚，就画不出丽妃娘娘的眼眸来，皇上是不是把画师……赐死了？”

老太爷就睁开了眼睛来，看着我笑了，“没有，皇上因为丽贵妃的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在忧伤中度过的，常常一个人住在静怡轩内连早朝都不愿意上了，皇太后想了许多法子才让皇上重新振作，自然是把有关丽贵妃的一切旧物都处理掉了，是怕皇上见物思人，也无人再问起这丽贵妃的第二幅画像了，皇上也没有追问，包括幽碧石也没有追问，于是，我师傅就将画带回了家中，把幽碧石做成了砚台，将那幅画画完了。”

“后来呢？”我追问。

他就道，“后来我师傅就去世了，我便带着画和那幽碧石砚台离开了紫荆城，来到了这里，修了这座宅院……”口气那么淡却掩饰不去那里面包涵的一丝怅然。

我不禁讶然，竟是脱口而出的说，“想来老太爷也是喜欢着那位贵妃娘娘的吧……”话一出口我才惊觉自己的失言，慌忙住了嘴，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反应，老太爷的表情只是微微的一怔之后就有露出了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