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此情可待

清晨，日出衔着远山，从河面上升起。

又是新的一天。今时今日，除了一身的仇恨，再无任何牵挂，我施剑兰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血恨。

颜菲月早早醒来，坐在篱笆小院儿里的树下，看着河面上浮起的轻烟，心思飘渺。颜家财大势大，尤其是颜中禄，又老谋深算，想要杀他，谈何容易。更何况她现在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如果硬闯硬拼，必定是死路一条。这件事，一定得从长计议才好。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颜中禄一定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他一定想不到施家会有幸存者，更想不到自己的妻妾会收养一个仇人的孩子。

经沉塘一事，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现在的她，无疑也是最安全的时候。如果她改头换面，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颜家，是否就会有更大的胜算呢？

“菲月，”正当她垂眸沉思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蓦地回头，不禁吓了一跳，

“王山？是你？”她缓缓起身，不禁瞪大了眼睛。

王山一步一趋，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向她，

“我以为，以为你......”惊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轻轻地扶住她的双肩，实实在在地摸到她时，他只觉得老天爷对他太好了。

颜菲月知道她要说什么，抿唇轻笑，

“你以为我死了，是吗？”

还没开口，王山已然红了眼眶，他微微抬手，轻轻抵住她泛白的双唇，

“菲月，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会让你幸福的。”

颜菲月听罢，轻轻拿开他的手，微微转身，看向滔滔河水，沉思良久，才霍然转身，眼神凛冽地看着他好半天，

“以前不可以，现在不可以，将来也不可能，王山，你适合找个更好的，但却不是我。”她毅然拒绝了他。

王山愕然，本想着她会考虑一下，没想到她竟然拒绝得如此干脆。说到底，他还是瞧不起他。虽然心中很是失落，但只是片刻，便被心中的诸多疑问与再见之喜所淹没。

他知道，他们分别的这段日子里，一定会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她现在拒绝他，实在情理之中。

看着她清瘦单薄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心疼，

“那，能告诉我，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去找你，为什么宋南风的妹妹宋清雅说你被沉塘而死呢？”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宋南风三个字，她的心里就隐隐的作痛，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彻底地把她给忘记了。颜菲月微微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还想他作什么呢？他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想见，他那么不相信她，她为什么还要那么没出息地去想他呢？

大概，他已经成为她的‘姐夫’了吧。

本不想再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可是她觉得没有瞒王山的必要，毕竟是打小一块儿长大，彼此亲密的如同亲兄妹一样，

“一切说来话长，”颜菲月苦笑，“那座深宅大院里的情况，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不知道的都以为里头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是实际呢，简直就是人间地狱.......”王山怎是么也没想到，颜菲月的身世会比他们兄妹还要坎坷可怜，他更加没想到，她一直叫了十七年的父亲竟是她的杀父仇人。“咦？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说着说着，颜菲月甚是奇怪。

王山挠了挠脑袋，有些许不好意思，

“我是被杨大伯救回来的。”他一五一十地跟她讲了自己这近一年来的情况。

看到王山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颜菲月很是替他高兴。

“我觉得你应该信守承诺，娶了人家江大小姐。”

他很不愿意听到她说这句话，忙绕开话题，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找算怎么办？”其实王山心里头明白，依颜菲月的脾气，她决对不会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苟且下去。

而作为他，也一定不会对她的事袖手旁观，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站在她这一边，支持并帮助她。

但，他的想法却与颜菲月背道而驰。颜菲月知道她说什么，王山一定会去照做，并且，这个时候也正是她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可是她不能拉他下水，他还如此年轻，还有那么样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爱着他，等着他，凭借他的人品和努力，一定会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其前途不可估量。

而即将等待她的却是一条不归之路。

“我？”她扬了扬唇角，“边走边看呗。”......

这河城说大不大，就小也不小，这样漫无目地的去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啊。炽烈的日头肆虐地烘烤着大地，江玉锦脸颊通红，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往旁边的茶铺摊儿上一坐，便不走了。王雨一回头，不禁皱了皱眉，折了过去，

“怎么了？你不找我哥了吗？”

“哎，我说王雨，我让你带我来河城是找你哥的，可是你倒好，一门心思扑在那什么大少爷的身上，昨晚那么晚才睡，今儿早上又起不来，一直拖到这大太阳才出门，不把人热死才怪。”江玉锦好一顿牢骚，“你是不是喜欢那大少爷？”

王雨忙让小二沏了壶上好的黄山贡菊，给江玉锦倒了一杯，

“好啦好啦，江大小姐，辛苦你了，等找到我哥，我让他好好补偿你。”

江玉锦喝了口茶，润了润嗓，看了王雨一眼，

“问你个事，必须如实回答。”

王雨笑笑，

“说吧，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玉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

“你哥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而且就在河城？”

此话一出，王雨顿时后悔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了。她的嗓子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可是，看到她的这种表情，江玉锦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是谁？是不是跟那个什么大少爷有关系？”王雨还没来得及说开口，她便又问道，“告诉我，是不是你这几天一直忙着打听的那个颜菲月？”

“这，这可不是我说的。”王雨吞吞吐吐道，“大小姐，您就别多想了，有我在，我哥迟早迟晚都是你的人。更何况，这些天你也都听到了，他们说，颜菲月已经被沉塘而死了。”

其实那个颜菲月死不死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王山去了哪里。如果真如传言中的那样，颜菲月已死，那么王山必然会回到苏州。可是她在苏州都等了半个月，他也没有回去，想来，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你好好想想，你哥还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王雨也觉得奇怪，

“哎该问的人我问了，该找的地方我也都的找了，我也想知道我哥去了哪儿？”她蔫蔫儿地趴在桌子上，“孙大少爷说，几天前他哥去他们府上闹过，后来听说了菲月的事情后，就像发了疯似的离去，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他一定还在河城，王雨，续房，续一个月的房钱。”她决定在这里长呆，守株待兔，总会等到王山出现......

夕阳染尽，落日余晖。

河风轻拂着烟柳，倦鸟扑梭着翅膀，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美好而宁静。

颜凤羽搀着宋南风缓缓地走出了屋子，延着花廊走到花园里，到处都是鲜花盛开的清香。

两人漫步在小径上，一直走到了花园中间的凉亭里。宋南风微微斜倚在凉亭的花柱上，看着将尽的斜阳，只觉得千头万续难理，前尘往事飘渺。一切都恍恍惚惚的，甚至连自己是谁他都有些弄不清楚。但，唯一让他能够清楚记得的人就是颜凤羽。

她是他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她对他很好，好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程度。

“起风了，我送你回房吧。”颜凤羽柔声细语道。

宋南风缓缓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照顾你一辈子。”颜凤羽毫不矜持，将自己所有的心思暴露在他的面前，收起了自己的所有自尊，喃喃道。

宋南风微怔，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样子，他没有半点儿感动，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并不是她不好，也不是她不够体贴，而是他恍恍惚惚的记忆里总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子占据了他脑子里的大部分空间。

“我的情况，我想你应该知道，之前的事，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我自己是谁，我都有些弄不明白，难道你一点儿都不介意吗？”

“我会帮助你恢复记忆的，上海来的脑科大夫不是说了吗，像你这种情况，恢复到以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颜凤羽轻抿双唇，眉目含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跟随你一辈子。”

此情此景，此心此人，让他如何能够拒绝。一个姑娘家，什么都不顾了，一心一意想要跟着你一个有缺陷的人，你还能说什么呢？

“凤羽，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他轻轻扶着她的双肩，眉心微蹙，认认真真，诚诚恳恳道。

虽然，他没有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但，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