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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灰色空间(2)

作者:步枯 | 发布时间 | 2016-08-28 | 字数:2145

(莫南)

那一年,可以说是我人生的一次颠覆,父亲的公司因他最信任的朋友的背叛而财务亏空以致倒闭,欠下了债款累累,父亲的身体不堪重压而病倒了,而以前那些与他交好的朋友一个也没了踪迹。

看着母亲变卖了所有的首饰珠宝、抵押了房产仍然没有还清债款,于是,我决定了去深圳打工看看,希望能尽快地挣回一大笔的钱来还债以及治疗父亲的病。

在深圳,我尝试着做了很多的工作,我的傲气和信心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被消磨的所剩无几。

曾经,有父亲庞大的家业做后盾,让我一直以为工作和挣钱都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当我真的孤身开始奋斗的时候才知道那有多么的难。

深圳这个地方,人情味总是显得有些淡薄,只有RMB才是不变的硬道理,这让我异常的怀念曾经在重庆上大学时的那段时光,在锦苏创建的‘不离不弃’社团里的那些日子总是温暖而和谐的,友谊的热能在那片小地域上显得格外的清晰而真实。

我们一大帮男学生穿梭在城市之间,一起蹲在角落里打望美女,一起吃火锅喝啤酒,一起打牌看球赛,一起去赛车爬山,一起逃课打游戏,一起跳街舞滑旱冰……感情是在细节中慢慢的积累和沉淀起来的,然后成了好哥们儿,异常瓷实的那种。

在深圳,好一些的工作,你没有关系是不行的,差一些的既艰苦又收入微薄,这让我看不到一丝的希望,照这样做下去,恐怕等到自己老死也还不清那些债款。

正当我几乎临近绝望的时候,那天下午,我还在酒吧里兼职侍应生的时候,领班忽然的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塞给我一大叠得钞票,而我不明所以。

领班是个长我几岁的英俊男人,他为人很好,他看着我淡淡的笑着说,“是楼上的一个富太太给你的,她希望你下班去以后去陪陪她。”

我当即愣住了,早就听闻过了那些事情,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要沦落到那种地步的,这一个刹那间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发了怒,把那一叠钱狠狠的摔在了桌子上,把桌子撞击得砰砰作响,我说:“我不会去的,你当我是什么,好歹我莫南也是堂堂的男子汉,再穷……也决不做那种卑贱的活儿。”

说罢,我转身就走,领班的声音却很淡漠,有洞悉世情的沧桑感,“莫南,男子汉算得了什么,不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尊严嘛,值几个钱啊?”

我顿住了脚步,手握成了拳,指节微微泛白,“不值钱又怎样?它却是我的……”

“不值钱便帮不了你解除困境。”话没有说完,领班就打断了我的话,短短的一句话却字字都是不可改变的现实。

他说,“我知道你莫南是大学生,有知识讲尊严,那我可管不了,我只知道你现在很需要钱,这才是现实。”他顿了顿继续道:“天生的好长相就是你的资本,做‘鸭’又怎麽了,还不都是各凭自己的本事吃饭。”

说着,他就笑了,“女人能做‘鸡’,男人就不能做‘鸭’?还不都是sexworker。”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慵懒,竟然充满了魅惑,我回头,看着他英俊的脸庞上渐渐浮现起来的那抹邪魅的笑意,我无言以对。

他拿起桌上的那一大叠得钱,在手上弄的哗哗作响,“现在,只要你一句话,这些钱就是你的了,莫南,这可是你赚钱最快最轻松的唯一方法了,说来也不过就是陪那些富姐吃吃饭喝喝酒调调情,呵……你吃不了亏的……”说着,他便走到了我的面前,把那一叠钱塞进了我的手里,“这是一万块,事后还有三万块,这可是个大主顾,人很漂亮又不老,可惜没看上我……”他说着就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奇怪的质感,有几分调侃几分妩媚,笑得我的脸色铁青,浑身的鸡皮疙瘩,手里那厚厚的一叠钞票滚烫,烫得我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去,还是不去?”他的声音依旧慵慵懒懒的。

“去,还是不去?”领班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着,我问自己,难道,我也要变得和领班一样,像个女人一样的带着魅惑的神情去讨好那些富婆,满足她们的空虚寂寞么?

我的头脑里一片混乱,父亲在病床上脆弱的身体苍白的脸,母亲瞬间苍老了的容颜,追债的人到我们已经人去楼空了的地下室里翻找砸踢得狰狞面孔,那些父亲曾经的所谓朋友虚伪的嘴脸……不停的在我的脑海里闪烁,闪烁,不肯停息。

终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得如蚊虫低鸣,“我去。”领班便拍着我的肩膀,笑意盈盈的出去了,像电视剧里妈妈桑一样,我顿时觉得无比的屈辱。把头低的很低,把钱装进了我的包里,心里五味杂全。

下了班,我手里拿着领班交给我的地址出了酒吧。站在站牌下,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连自己的手都发了颤,我不停的回忆着家里的父亲和母亲,那似乎是唯一能给我勇气去那样做的理由了。终于伸出了手去招了一辆taxi,坐在车里我告诉了司机地址以后,便看见了司机看我异样的目光,有些鄙夷,令我几乎想要放弃了,但是最终没有。

到了那个富太太的别墅前,我下了车,不敢看那个司机的眼神,只是低垂着头听见车扬长而去的声音以后才回转身来。站在别墅的门外,周围很安静,有风很轻很柔却带着异常的冰凉,我看着远方,一栋接一栋的漂亮房子的轮廓在黑暗中依然很清晰。不禁扬起唇角嘲笑自己的落魄,曾经自己也拥有这样的一栋房子的,就像海子的诗里说的一样,“我有一栋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而,它已经失去了,变成了一叠又一叠的百元钞票交给了那些向着我们伸出来的无数只无情的手。

还记得临来深圳的时候,母亲拉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她说:“莫南,不要相信那些所谓的朋友,一切都要靠自己,就算那些苦痛让你生不如死了,也不要哭泣。”我的记忆里,还有母亲鬓角的那一缕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