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醒来之后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如果颜菲月再不醒的话，那些来给她看病的郎中们可就要因此而无辜丧命了。

她爹颜中禄本就是踩着死人堆儿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杀个人对他来说，就像杀只鸡一样简单。况且，他向来都是说到做到。

那些个郎中，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来诊个病，竟然会因此而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原本只是想赚取点儿诊金，可不曾想骑到了老虎的背上，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一个个儿的，这两天都是提着自己的脑袋来孙府的。

“这孙二小姐还没醒，这可怎么办啊？”

“是啊，邓大夫，你看这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等着被枪毙？”

“是啊，我这还上有老，下有小的，如果我死了，我一家子可就没了活路啊。”......

大家都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地向邓春明求助。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又不是神仙，给这孙二小姐吹口仙气，她嗖的一下就能活了。

“哎，大家求我，不如求孙二小姐，求她赶快醒来吧。”邓春明无奈道。

他行医一辈子，还没因为治不好病而被人诟病，更没碰到过如此难题。

大家伙儿一听，这不是判了死刑吗？连邓神医都没有办法了，那也只能求助于老天了。

“老天爷啊，赶紧让孙二小姐醒来吧。”无望之下，其中一个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的老中医扑通一声跪倒在颜菲月的床前，声泪俱下道，“孙二小姐，你快醒来吧，如果你不醒来，我们这十来条人命可就被你给毁了。”

“是啊，说不定不只这十来条人命，或许是几十条人命啊。”......

一人带了个头，所有人都绝望地陆续跪下，哭天喊地，凄惨悲怆，求爷爷告奶奶地哀嚎着。

邓春明自知无能为力，也就没有劝他们，只是一味地摇头叹息，双手负于身后，在小小的屋子里踱来踱去。

“水......”就在这时，忽然从病榻上传来一个孱弱的声音。

众人蓦地止住哀嚎，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向病榻上的孙二小姐，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只见颜菲月微微翕动着双唇，轻轻蠕动着脑袋，微微蹙着眉心，

“水，好渴......”

邓春明双眸一亮赶紧走到床前，轻轻翻开颜菲月的眼帘，看了看她的眼珠，然后放下，

“快，快拿水来。”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个个面露惊喜之色，都暗叹着老天爷显灵了，让孙二小姐听到了他们的呼唤。

颜菲月被邓春明小心翼翼扶起，接过同僚递来的水，

“二小姐，水来了，喝吧。”颜菲月缓缓睁开眼睛，微微看了他一眼，缓缓张开嘴，邓春明将水喂送进她的嘴里，又将她缓缓放倒在床。“快，你们快去告诉孙都督，就说二小姐醒了。”

下人听罢，忙不迭地跑了出去，去告诉老爷这个好消息。

躺下后的颜菲月微微闭上双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真的很不想睁开这双眼睛，如果可以，她一辈子也不要睁开。尽管这几天，她都日夜颠倒，白天闭眼，夜晚睁眼，可是也好过她正常醒来，被父亲嫁给那个糟老头子。

但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么多无辜的人因为她而死。他们一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们死了，那么就是一家人的灭亡......

醒了？她终于醒了！

听到下人的传话，颜中禄顿时觉得天明气爽。总算是可以跟陈员外一个交待了。

“交待厨房，每天燕窝人参的给二小姐炖着！给我好生伺候着，千万别再让她出什么叉子了！”

说罢，便随钱氏一行人往颜菲月的房间去了。

此刻，李氏正守在女儿床边，为她擦洗身子。

看着女儿双眸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却不曾跟她说一句话，她心里头难过得紧，内疚得紧。她知道，女儿一定在心里怪她，若不是她那一声呼唤，女儿也不会从墙头摔下来，或许，她现在已经远离它乡了。一想到老爷子要把女儿嫁给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头子，李氏便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她不想让女儿看到她哭泣的样子，只好背转着身子，暗暗抹泪。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颜中禄跟钱氏他们一起走了进来，

“秋月啊，菲月怎么样了？”他边说边往床边走。

李氏看了女儿一眼，只是眼眶微红地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一边。

颜中禄在女儿的床边坐下，见女儿双目呆滞，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好似当他不存在一般。

“菲月，爹知道你恨爹，可是，要怪只怪你生错了地方，爹也是迫不得已的。”他知道，此时此刻，女儿一定恨死了他。便和声细语，好心劝解着，“你要知道，陈员外他虽然年纪有点儿大，可是他的家里可是堆着金山银山，如果你能讨得他的欢心，那些还不都是你的？”

颜菲月缓缓移动双眸，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此刻，整个屋子里安静极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鬼，魔鬼！”突然，她瞳孔放大，一脸惊恐，指着自己的父亲，“你是魔鬼！”边说边掀开被子，疯了般地跳下床，拿起一旁的茶盏就向冲众砸去，“你们是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众人吓得立马四散逃蹿。

李氏见女儿这副样子，只觉得有些不正常。平日里女儿即便性子再烈，也不敢动手打她的父亲，可是今天，她似乎有些失常了。为了不让女儿失去理智打伤别人而受到惩罚，她忙从身后抱住女儿。可不料女儿力气太大，挣扎之中，将她狠狠地推倒在地。

众人见她这样，也不敢贸然去阻拦，只见她光着脚丫，一边喊一边叫，疯狂地跑出了屋外。

“鬼，好多吃人的鬼啊，鬼啊......”

颜中禄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给吓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儿，

“快，快抓住她啊，别让她跑了！”

此刻，颜菲月已经疯疯癫癫地跑到了前院儿，她头发凌乱，在跌跌撞撞中，头上绑着的纱布也渗出了红红的血，穿着睡衣，光着脚板，在院子中间又哭又笑，还不时地抓过手边的东西袭击人。她的疯狂举动，引得府中上上下下，全都围拢了过来，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鬼，好多鬼啊，它们都要吃我，鬼啊，救救我，你们救救我......”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头都磕出血。“不，你们都是鬼，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额头上磕出的血，顺着鼻梁一直淌到脸上，弄得她满脸都是血，看起来有些瘆人。

哭着哭着，颜菲月突然奔向人群，从仆人手中夺过扫帚，拼命挥向人群，

“哈哈哈哈，你们都是鬼，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此时，府里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她，也不敢去抓她，只是惊恐地躲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她。有些上了年纪的下人，只是一味的摇头叹息，眼睛里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可是谁也不敢说。

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精神失常的颜菲月，起初的时候，颜凤羽以为她是装疯卖傻，可看到她竟然把头都磕出了血，这才觉得，或许她真的疯了。

哼！即便是疯了，在这个家也没人会同情你！

她扬了扬唇角，悄悄从人群里退出去，走到杂物房，找出了一根木棍，然后悄悄绕到颜菲月的身后，照着她的脑门儿就打了下去。

颜菲月顿时应声倒地，昏迷不省。

李氏见状，不由心疼不已，正欲跑过去，却见几个下人已将女儿抱起来，往房里去了。

此情此景，不由让颜中禄大怒，

“不是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吗？怎么会成这样！”他对身边的几个参与诊治的郎中厉声道，“你们说，她怎么会疯的！”

对于颜家二小姐的事，邓春明亦是有些耳闻。他微微叹了口气，道，

“都督，二小姐脑后的伤只会造成她失忆或者有癫痫的后遗症，不会让她疯癫，我想，她真正疯癫的原因应是另有其因吧。”

颜中禄一听，顿时怒瞪着双眼，无言以对。

“我说邓神医，你治不好就是治不好，不要找其他借口嘛。”钱氏拿帕子掩了掩嘴，轻声道。

邓春明不想与这等妇人一般见识，便没有作声。他想，这颜中禄心里也一定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夜，中秋的月开始一点一点圆起来，映着窗前的芙蓉花，在窗纸上勾勒同清冷的花影，有淡淡的桂子香飘进窗户。不知不觉，秋天已经过半了，在广城的日子，遥远的好像是上辈子的事。颜菲月静静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动也不能动。

她口渴得紧，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茶盏而毫无办法。她不知道是否逃得过这一劫，也不知道接下来将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只觉得前路一片灰暗无光，她甚至想放弃了，放弃生存的希望......

第二天，府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说二小姐从墙上摔下来，摔坏了脑子，疯了。

尽管颜中禄已经下令禁止讨论这件事，对于颜菲月的事情，只字不能提。可是府里的人照做了，这府外的人他却是管不住。

颜家二小姐疯癫的事还是传遍了整个河城，传到了陈兴为的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