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念成差
那天墨子卿默默地跪坐在悬壁上，看着东陵和匈奴两军大战了足足两个时辰。待大战结束爬起来时，墨子卿的脚步一阵踉跄，跌倒在冷硬的地面，他的双手按在岩石上，面上的泪水流淌不绝。
他的便宜师父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突然间，却见墨子卿一下子起身，身体拼命地射了出去，同时大喊：“让我一个人静静。”
这时，他的便宜师父看着墨子卿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想要喊住他，却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归来成败问稚子，一念成差画山河。”便宜师父喃喃地说着，说着他以前几十年来被要求每天都重复上无数遍，力求不会说错，说着不会结巴的话。他想，这话应该是他这一辈子第一句并且可能是唯一一句说着不会结巴的话。
多年以前，他刚满三十岁的时候，他的尊师因堪破天道，泄露天机，备受天道摧折。苦苦支撑一年后弥留之际在他耳边叮嘱他一定要找到星相上显示的那个人，给他带句话，并且要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
于是有句话便被他几十年来整天念念叨叨了无数遍：“九转阴阳乾坤斗，凤鸣星移云来中。归来成败问稚子，一念成差画山河。”
他依照师尊的遗言，终于找到了星相上的那个人，但并未将所学倾囊相授，这半个月来他为那人设立了多道关卡，一直静静地观察着他。
有一关考心态，他每日叫他烤肉，以极其苛刻的态度对待那人，但那人气愤地发发牢骚，神色凄凉过后倒是一下子便被别的有趣的东西吸引，自己玩的不亦乐乎，可见心性开朗豁达。
有一关考心胸，他故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先天不足，那人虽然嘴上哈哈大笑的嘲笑他，但是眼中清明，眸中并无轻蔑之色。可见心胸开阔，尊重包容，不因人之不足而轻视他人。
有一关考天赋，他将没有一点基础的那人扔在“千竹阵”中，那人在第三天便脸色怏怏地爬出了“千竹阵”，比当年有些基础的他还足足提前了两天，可见天赋极高。
考了诸多种种之后最后这一关考心性，他将那人带到这皇图战场，看着那人在他眼前为苍生何辜落泪，感慨“鸿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可见本性纯善悲悯。
综上一切那人都达到他的要求，所以在今后的日子他会认真的将那人当成真正的弟子，按尊师吩咐的将毕生之学都倾囊相授。
这时，北境浩大的长风一下子刮过，卷起黄沙滔天。墨子卿逆风而上，北边的黄沙又一次将墨子卿今日刚刚换上的黑色素衫一下子弄得黄黑相间，像是全幅黑色的图景涂上泥一般的染料，一下子显得狼狈不堪。
“啪，”墨子卿一下子摔倒在土堆里，便静静地不动。
好难受，我好难受啊，母亲。
前世她看透太多，难得上天让她重获新生。喜的是今生她终于不再是刚一出生便被抛弃，恨的是天依旧不遂人愿，她还没好好体会那种双亲疼爱的幸福便国破家亡，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她又一次失去所得，可以说是满身的戾气，恨不得倾覆天下报那国仇家恨。
但是，报那国仇家恨不外乎兴兵而起，血战沙场，可以说一旦举兵加入这天下皇图战场，便再无回头之路。而今日亲眼目睹这血腥疆场，她突然间对未来不但迷惘而且恐惧。以前她失去双亲时那么的悲痛欲绝，如果她不顾一切的加入天下纷战，那又会有多少人会因为她这一决定失去所珍惜的一切？那她和以前摧毁她家国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墨子卿抬起头，望着远处的疆域辽阔，山莾连天，苍穹之上有雄鹰搏击长空，黄土草原之上有北境汉子驰骋塞外，弯弓响处，大雕随着浩浩长风跌落。
墨子卿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之后慢慢地起身，离去。
这时，北境苍穹忽地响起一声惊雷，之后，暴雨倾盆而下。墨子卿一路飞窜，过了许久窜进了一个山洞，进去之后立即脱下外衣，用内力烘干了里衣。往前看去时，却见他家便宜师父坐在地上烤鱼。
“喏。”便宜师父将烤鱼往他面前一凑。
“啊？”墨子卿顿时一惊，“给我的?”
“嗯。”
墨子卿清澈明亮的大眼怀疑地看着他家便宜师父，眯了眯眼问道：“你该不会是在里面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没。”便宜师父淡定地回道。
“难道你是觉得不好吃所以给我？”墨子卿偏着小脸，眯着眼睛看着拿到他面前的烤鱼。
“啪，”扇子朝着他的头再次拍了下来，被打了头的墨子卿立即抱头喊道：“好，我吃！啊——哈哈哈，好开心，本公子最喜欢吃烤鱼了。”
说着一把抢过烤鱼，咬了一大口，“哈哈哈，好开心。”
啊哈哈哈，里面没熟，外层焦了，还有股奇怪的药味，真的好难吃。
墨子卿小脸皱巴地咬着黑焦的烤鱼，感觉自己的胃在剧烈地翻腾抗议，口里的药味愈来愈浓，忽然却见他家便宜师父又在他面前放了一个碟子，碟子上又是一块烤鱼片!
“吃!”
“······”
当墨子卿痛不欲生地吃完了他家便宜师父亲手烤的鱼，双眼无神地躺在地上，想着“本公子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烤鱼了”的时候，突然觉得一股古怪的气流沿着他的丹田而下，慢慢在他全身经脉里倒流。
“啊——”墨子卿大声叫了出来，全身皮肤红透，整个人像着了火似的。
“打坐。”便宜师父这时淡然开口。
墨子卿头脑昏涨，艰难地爬了起来打坐。
“屏息，凝神。”说着，便宜师父伸手锁了他的下身大穴。
“你——”
“用、凤鸣归。”
墨子卿昏昏沉沉地坐着，感觉身体里明明被拔除的火云之毒的烈焰似乎有抬头的迹象，全身此时烫得发疼，双手想动却感觉毫无力气。
“快照做！”
凤鸣归吗?原来是他从小修习的凤鸣归啊。可是，他的手抬不起来啊。
“快！”便宜师父的声音里带上几分焦急。
火云之毒又发作了吗？好疼啊。我这是快要死了吗？
墨子卿依旧全身僵硬，打坐着不动。
“你、不想、活着、吗？”便宜师父突然间又平静了下来，一字一顿的说着，“你、没有、什么、想、完成的、事情、吗？”
对啊，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嗯。
墨子卿痛苦地紧咬着唇，这时放在膝盖上的手颤颤地举起。
他答应了他家大哥、二哥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他家三哥说在他束发时要将自己的名下私产一座京郊别院送给他，他答应了他家四哥要一起去周游天下·····
他不可以死！
墨子卿的手这时颤抖却坚定地抬起。
“凤来、辰鸣、神归、有道······”
便宜师父这时默默地看着墨子卿，继而轻叹走了出去。
“九转阴阳乾坤斗，凤鸣星移云来中。归来成败问稚子，一念成差画山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