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瘦田无人耕耕了有人争

想不到，时隔不久，画家竟也给凡一打来电话。

凡一知道，他们班这些同学素日就有联系，想要有点个人隐私，很难。

“凡一，我站在哥哥的角度来说，你应该和钟一在一起。平心而论，钟一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人有点孤傲，但是人品、长相等等，各个方面，配我妹你，可以说是远远超过了及格线。最重要的是，这些年来，他身边没有其他女孩，他眼里只有你一个，看得出，他很喜欢你，是个专情的男人。我听说，他最近心情很低落，心灰意懒，竟然需要在龙泉寺静修，才能疏解抑郁的心情。我知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同样也是喜欢着钟一的，从没变过。你们两个人互相喜欢，为什么一定要好事多磨？难道真的只有风月洗练的爱情，才能历久么？我奉劝你把握时机，如果钟一真的遁入空门，你有后悔的一天。”画家不知道是听了哪位多嘴人士的游说，竟然专门打电话给凡一，劝凡一和钟一言归于好。

最后，画家叹息道：“多想想一一吧。”

“画家，”凡一一直不习惯叫他哥哥，“我和钟一的事，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而且，以我对钟一的了解，他绝不会出家遁入空门。他还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如果仅仅因为自己，钟一就心灰意冷，要守着青灯古佛过以后的日子，凡一不但不会劝他，而且会祝他一臂之力。

凡一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老大胡梅清那样，凭着毅力和爱，把赵老师从诵经的众僧中拉出来。

钟一如果真要一心放弃人间烟尘，那她李凡一，不会挽留一句。

不是她心狠，是因为，自己也要撑不住了。

如果每日诵经，吃斋念佛能够排除心魔，假使没有世俗的牵绊，凡一想，自己也会选择那样一种生活方式的。

其实，凡一说的没错。

钟一也只是因为自感和凡一无望，心灰意懒，无以排解内心的烦闷，想到龙泉寺静静心。再者，姑姑也在这里清修，正好可以照顾一下姑姑。

凡一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变成了铁石心肠。

凡一这几天挺心烦。

最近，总有人来敲她宿舍的门。

先是老袁，因为叫了凡一几次去家里吃饭，凡一都以有事为借口拒绝了。老袁竟然亲自找到学校来，拎着保温桶，里面是他煲的热气腾腾的乌鸡汤。

老袁不知道凡一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像过去一样“凡一，凡一”的叫着，很是亲热。

凡一见到他却是尴尬无比，那声“袁叔叔”，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就是叫不出口。

叫一次不来，叫两次不去，老袁渐渐感知到了凡一的变化，他猜疑，或许凡一知道了点什么。

终于，老袁按捺不住了。

一天，他给一一买了大包小兜的礼物，驱车直奔凡一的宿舍。

老袁在凡一宿舍坐定，话题腾挪翻转，期期艾艾，就是问不出口。

凡一倒了一杯热茶放到老袁手边，“您请喝茶。”

“凡一，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老袁是这样开场白的。

凡一何其聪明，立刻明白了老袁的潜台词。

“您不必多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和妈妈的过去，我都已经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老袁胖胖的脸上露出不安和惊讶，看何素芳决绝的样子，还以为，她永远不会告诉凡一。

“是，我和画家都知道了。请原谅我暂时不能，不能称呼您------”凡一声音越来越低。

“没关系，凡一，你怎么叫我，我都没意见。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我对不起你。”老袁的声音有点止不住的颤音。

“都，过去了，我对您，早就没有怨恨了。”

“谢谢你，凡一。”老袁听到凡一这句话，竟然哭了。

看到这个年逾半百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哭泣，凡一极度不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她见老袁脸埋在手掌里，肩膀一耸一耸的，赶忙拧了一把湿毛巾递给老袁，“您擦把脸吧。”

老袁终于慢慢地恢复过来。

“凡一，袁夜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我想早晚都要告诉他。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讲。有好几次，我都想把你是他亲姐姐的实情告诉他，可是每次都开不了口。”

“慢慢再告诉他吧。”

老袁离开的时候，是笑着走出凡一宿舍的。

第二个来敲凡一门的，竟然是凡一最不想见的人———钟一的妈妈。

只不过，这次，她没有趾高气扬，没有颐指气使。

她有些小心翼翼，“凡一，我是来看一一的。”

凡一对她仍然心存畏惧，她带给自己的伤太深，让她午夜梦回，仍然心有余悸。

“那您请进来吧。”凡一说不出拒绝的话，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凡一不忍心把她拒之门外。

她毕竟是钟一的妈妈，一一的奶奶。

“凡一，你知道么，钟一到龙泉寺去了。”钟一他妈妈脸上带着戚哀之色。

“我已经知道了。”

“钟一的姑姑是肺癌晚期，她没几天活头了。钟一姑姑是个可怜人，也是个痴情的人。年轻时候，喜欢上一个各方面都很普通的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却没有担当，胆怯龟缩，不敢娶她。她很失望，一生未婚。一个人把事业搞得那么大，有什么用？无儿无女，孤苦伶仃。她把钟一视为自己的儿子，把希望都寄托在钟一身上了。”钟一妈妈絮絮地说着，也不管凡一是不是愿意听。

凡一其实在认真听着。

“我那么反对你和钟一，原因之一，就是怕钟一落个像他姑姑一样的下场。”钟一妈妈叹了口气。

“以后，你和钟一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和钟一爸爸，我们都想明白了，再也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

凡一知道，这是钟一妈妈在对自己表明态度，但是，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凡一始终默默听着，没有发一声。

“凡一，你能允许我们经常来看看孩子么？”钟一妈妈难得这么低声下气。

“可以的。”凡一没有拒绝的勇气和理由。

“谢谢你，凡一。我，正式跟你道歉，为我当年说的那些话道歉。”钟一妈妈好像变了一个人，太突然了。

或许是她看到钟一的意志不可违；或许是看到他们已经有了一一，木已成舟；或许是因为自身的身世和凡一相似，让她设身处地感受到了凡一的不易。

总之，她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三个来敲门的是常客袁夜。

最近一段时间，凡一发现袁夜总是蔫头耷脑，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袁夜素日就像是有多动症，一刻都停不下来。可是现在，你看他，像只瘟鸡一样，瘫在凡一小客厅的沙发里，无精打采，一动不动。

凡一追问原因，袁夜才不情愿地告诉她，自己跟女朋友闹别扭了，已经好些日子了。

现在马上要放寒假了，他不想就这么别扭着分开。他害怕这样分开，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袁夜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有了爱情，有了牵挂，竟然知道什么是害怕了。

所以说，人人都有自己的劫数。

袁夜也是活该。女朋友娇嗔地问他，为什么有那么多喜欢他的女孩子，他偏偏喜欢毫不出色的自己。

袁夜一向毒舌又没正形，爱开玩笑，这次却选错了对象。

“因为你跟凡一长得像啊。”袁夜说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喜欢像凡一那样聪慧的女生。

他女朋友，凡一是见过的，自己和他女友，两人长相压根没有相像的地方。

袁夜这么回答，纯粹是找抽。

凡一听袁夜哭丧着脸诉苦，不但没有安慰他，反而幸灾乐祸地表示：“活该！叫你没正形！”

原以为为袁夜和女朋友只是小打小闹，没料到，没过几天，袁夜就跑来告诉她，自己已经和女朋友分手了。

凡一做了他最爱吃的京酱肉丝，他看也不看，没有食欲。袁夜沮丧、痛心、失落的样子，看得凡一很心疼。

“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凡一严肃地问他。

“当然是真的。我见不到她就想念，见到她，看到她的笑脸，我好像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袁夜苦着一张脸。

“傻瓜，既然那么喜欢人家，就跟人家道歉，说出你的真实想法。女孩子一定要哄，你多说两句好话，就都解决了。”凡一出主意。

“没用，我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她是个一根筋的女孩子，认定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我后悔，不该跟她开玩笑，胡说八道。”袁夜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凡一看明白了，袁夜比女孩陷得深。

自己的弟弟袁夜，是真没救了。

这些日子，袁夜瘦了很多，昔日球场上的“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蔫头耷脑的“虫”。

眼见生龙活虎的袁夜，变成了茶饭不思的可怜虫，凡一真有点着急。

这天，凡一亲自跑到女生宿舍，去把袁夜喜欢的那个女孩，叫到自己的宿舍里。

“李老师，你不要劝我，我和袁夜已经分手了。”女孩很固执，堵住了还没张口的凡一。

“哦，今天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聊聊天。”凡一避开那个话题，找到一个新的切入点。

凡一拿出一张照片，女孩子很奇怪，不明白凡一为什么让自己看这张照片。

“这道中间这二位是谁吗？”凡一指着中间那一男一女问道。

女孩当然不知道，凡一这么问，只是为了引出下面自己将要说的话。

“这张照片是我爸爸和妈妈在当知青的时候拍的。这个男的，是我父亲，旁边这位，是我妈妈。”凡一摩挲着照片。

女孩点点头，不知道凡一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些。

“这个男的，也是袁夜的爸爸。”凡一终于说出来。

“什么？”女孩没明白过来。

“意思就是，我和袁夜是姐弟关系。”凡一一语点破。

“这怎么可能？袁夜从来没说起过呀。”女孩万万没想到，袁夜整天挂在嘴边的凡一，竟然是他的亲姐姐。

“袁夜还不知道。”

“为什么？”

“我也是才知道了没多久。这话说起来有点长了，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我只需要你明白，袁夜是真心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不希望你们因为不必要的误会劳燕分飞，非常可惜。”凡一真诚地劝诫。

“那，这件事，我可以告诉袁夜么？”女孩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袁夜。

“随便你，你想告诉他，就那么做吧。”凡一知道，袁夜早晚会了解一切，如果借助他女朋友之口告诉他，也是不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