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你我之间

警校本部位于闹市区，门头不大，只是简简单单竖了个门牌，实在谈不上气派。二人步入校园，迎面可见一石碑，上刻“无私奉献”四字。石碑背后，则是学校校史，此处不再赘述。

洛阳挂掉电话，指了指林荫大道尽头的一处教学楼说道：“就在那边。”

陆瑶“嗯”了一声，目不转睛的向前走去。

“你的回头率挺高的啊。”洛阳环顾四周，由衷道。

“肤浅。”陆瑶显得有些心烦，直接反击道。

洛阳对陆瑶的话充耳不闻，轻快地走在大道上。

一步，两步，三步……

他突然一个冷颤，转念间就已清醒过来。他不明白自己凭什么会有这种轻松、愉快的心情，姐夫还躺在床上，案件依旧没有进展，而身边的人，也属于他人。他叹息一声，脚步也急促了不少。跟在身后的陆瑶瞪了他一眼，见前者明显情绪有了变化，便把抱怨咽回肚子跟了上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洛阳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倒是把陆瑶吓了一跳。“干嘛？”她双手叉着腰说道，“我已经很努力了，别催我了。”

“没，我就是看看你丢了没。”言罢，洛阳继续走去，只是步子慢了不少。

“同学，这是条直行的大路啊，怎么可能走丢！”

……

警校是一所封闭的大学，很少与其他大学互动。诸如辩论社一类的活动在警校内部向来是冷门中的冷门，社员的数量也一直没能超过二十。

作为社长的是一名大三的学姐，看着台下稀少又慵懒的社员，她忧心忡忡道：“辩论是展示一个学校精英们综合素质的窗口，任何一所大学都应该将辩论社视为重中之重，可是同志们啊，我们却无人问津、无人重视，这简直就是警校的悲哀！所以，我们更要努力，努力地发光发热，让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我们、仰望我们，然后蜂拥而至、加入我们！”

洛阳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位童颜的学姐慷慨陈词，点评道：“辩论社的人就是会说。”

陆瑶白了他一眼，道：“正适合你。”

“哎我就不懂了。”洛阳无奈道，“我和你有仇吗？”

陆瑶摇了摇头，但说道：“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很快，学姐结束了新学期社团活动的动员演讲，她招了招手，邀请二人先后上台进行自我介绍。

“洛阳，10级新生。”洛阳说，“希望能和大家一起过关斩将，发光发热。以后的时间，要麻烦大家照顾了。”

“陆瑶。”舞台上的陆瑶永远那么光鲜亮丽、从容优雅，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说道：“大家好。”

社团活动结束后，陆瑶要去附近买些东西，洛阳问了下地点，决定还是陪她走一趟。

“我听梁封提到过你。”洛阳看着专注于柜橱里各式各样口红的陆瑶，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瑶的右手一僵，慢慢地把口红放回了原处，她说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洛阳看着她，即使从侧面也能看出陆瑶眼中无穷无尽的哀伤，洛阳说道：“放不下吗？”

陆瑶“嗯”了一声，说道：“我感觉他有事情瞒着我，而且，我根本就离不开他啊。”

闻言，洛阳忽地有些心痛。可看着陆缘的侧脸，他的痛感被一种若有若无的微妙情绪所消弭。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轻快地说：“没事的，他也离不开你。”

后来他才知道，这心痛源于心动，而当时的那种微妙情绪，名叫“怜爱”。

陆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洛阳的笑容很假很假，就像一张完美无瑕所以格外虚幻的面具。

归时已是傍晚，两人走出了城郊地铁站。由于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两人不得不步行一段距离，到达前方的黑出租车聚集地。

走在有些泥泞的小路上，洛阳继续着自己的沉思。现在看来，陆瑶对梁封的事情并不知情，如果自己贸然追问，反倒有弄巧成拙的可能。

他对自己说，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咆哮声和一个女人的哭闹声从不远处传来，洛阳迅速跑到现场，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疯狂地挥舞着一个啤酒瓶，而一个死死抱住他腰部的中年妇女，已是血流满面。

“所以说，我从来不喝酒。”洛阳叹息道。

“住手！陆瑶喝道。

“好啦好啦，你消消火。”洛阳安抚陆瑶道。

“你看不到那个男人在干什么吗？”陆瑶嗔怒道。

洛阳说：“非常明确的看到了。”

陆瑶问：“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洛阳说：“不要急啊。”他指了指陆瑶的手包，然后说：“这是一起典型的家庭纠纷，很麻烦的，我去处理，你用手机录像。”

陆瑶火冒三丈道：“你再不去，会死人的！”

洛阳不紧不慢地走到那个男人面前，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过的不如意，可你现在这样真的没意思。”

男人双目圆睁，破口大骂。

“我从来不相信人醉了，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洛阳用讥笑的口吻说道，“别给自己找借口啊，废物。”

男人由大骂转为嘶吼，他强行挣脱了女人的阻拦，快步冲上，挥下酒瓶。

见男人终于被激怒，洛阳从容地右移一步躲开酒瓶。他熟练地错步而上，正欲施展擒拿术，不料一股劲风乍起，逼的他连退三步才止住身形。

几米外，那名尚在醉酒状态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着，但全身的肌肉依旧处于紧绷的状态。洛阳见一击未得，又看了看对方手中的酒瓶，权衡片刻后，对陆瑶说道：“报警。”

十分钟后，警察到来控制了事态。

在这短短十分钟内，洛阳主要采取言语，或挑衅或安抚，每每均能将這这名男子的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期间男子也有两次主动攻击，但都被洛阳适时地躲开。也正因此，十分钟内，事态一直没有升级。

生活毕竟不是小说，作为一名普通的警校新生，想要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压制一名手持酒瓶的壮年男子几乎没有可能，所以陆瑶十分认可洛阳的做法。

警察现场询问完结束之后，走向正在哭泣的妇女。而洛阳则回到了陆瑶身边，一脸云淡风轻地说道：“失望了吗？我没有三两下打倒他，哈哈。”

陆瑶回了句“神经病”，同时看了眼手机，说道：“快走吧，要迟到了。”

“等等。”那名警官折回到洛阳面前说道：“那名妇女指认，你殴打了她的丈夫。”

一股无名之火直冲陆瑶的心肺，她正要据理力争，却见洛阳笑着对她说：“常有的事情，把录像给他们看看就好了。”

“……”陆瑶默默地低下了头。

“陆瑶同学。”洛阳说，“请我吃晚饭赔罪吧。”

到所之后，民警先后为各人制作了笔录材料，陆瑶在叙述过程的时候，忍不住调油加醋，痛陈那对夫妇的不知好歹。做笔录的民警理解地笑着说：“好了师妹，情况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会法办的。”

签字捺印之后，陆瑶问道：“他呢？”

民警指了指门外，说：“哦，可能在门口等你的吧。”

陆瑶给民警道了个别，快步走出派出所，很快，她在一棵临近路灯的梧桐树下找到了洛阳。

路灯的灯火昏黄，为附近的梧桐叶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微光。洛阳安静地驻足在这油画般泛黄的场景正中，举头仰望，满目星光。

“你在看什么呢?”

“星星。”洛阳指了指天空，说道：“漂亮吗？”

陆瑶抬起头，看到了孤星伴月的景象，她轻声道：“我不怎么看星星的。”

“我最喜欢两样东西，天上的星辰。”洛阳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愉快地说道：“还有人的良心。”

“你信因果吗？”

“信啊。”

“没想到你竟然信佛。”

“谁说信因果就是信佛了。”洛阳的嘴角轻扬，有些俏皮地说道：“因果就是因为所以，这可是科学道理。”

陆瑶“嗯”了一声，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陆瑶。”洛阳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我或许能帮你。”

陆瑶想了想，决定说出自己的烦心事时，突然听洛阳说道：“不过，如果是梁封惹你不开心的，就不要告诉我了哦。”

陆瑶问：“为什么啊？”

洛阳解释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我的，其他人的。我凭什么要哄其他男人惹生气的女孩？”洛阳继续说：“不过如果是其他事，我会帮的，因为我很善良。”

陆瑶一时语滞，半晌后怒道：“善良你个头，再见！”

星光之下，林荫之中，那美丽的女孩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前。淡淡的清香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仿佛流星的尾焰，勾勒出她在人间走过的痕迹。

洛阳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那，再见。”

回到宿舍已近晚上九点，正在打牌的四个人同时抬头看向洛阳。

洛阳汗毛倒立，疯狂地捕捉起这四人的微表情，同时加速运转大脑，拼命地进行推演和计算，最后，他径直走进屋内，说道：“哎，今天好倒霉啊。”

大家立刻由静转动，纷纷应和起来。

这时，梁封从阳台走回屋内，与洛阳相对而立。

大条的张丹依旧在起哄，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林欣一手按住脑袋压了下来，林欣低声道：“白痴，闭嘴。”

对于瞬间由动到静的四人，洛阳无奈一笑，他对梁封说道：“放心，她没事。”

梁封举起手机，说道：“我知道。不过你们俩的这份检讨书可跑不了了。”

洛阳走到书桌前，安之若素地铺开稿纸，说：“也是，现在就写吧。”

似乎一夜之间，秋天就已来临。

洛阳穿着黑色的警服站在纷纷落叶之上，颇有些遗世独立的风韵。方洁对此习以为常，她走过来对洛阳说道：“大神，老大有任务找我们，走吧。”

“找我干什么？”洛阳反问道。

“不清楚。”已经贵为学生分会主席的方洁眯着一双杏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洛阳，故作老气横秋地说道：“莫非要对你招安了?”

洛阳忍俊不禁地说：“那我只好造反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来到了岳山的办公室门口，推门而入的瞬间，一股威压扑面而来，迫使二人匆匆收敛了笑容。

岳山站了起来，身材高大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说道：“附近的大学城邀请我们参加辩论比赛，参赛者仅限新生。本部的辩论社一直是半吊子水平，真来指导你们也不过是越描越黑。这样，方洁你牵个头，在新生里筛选点人才出来，洛阳，听说你能言善辩，队长一职由你担任。你们给我听好了，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们经验不足，但要有勇气，不要怕压力。”

洛阳客套地回答说：“一定尽力。”

岳山挑了挑眉毛，直言道：“别和我说这些，既然去了，带名次回来！”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二人相对无言，唯有叹息。

“怎么选？”方洁问道。

“举办一场以班级为单位的辩论赛，根据赛场表现进行筛选。”洛阳补充道，“辛苦你了，主席。”

“你来当评委吧。”

“不了，我自己也想玩玩的。”洛阳神秘地笑着说：“毕竟高手在民间。”

两人皆是雷厉风行之人，商议已定，方洁便风风火火地去落实各项事宜了。而洛阳，则风风火火地赶回宿舍补觉。

林欣见他这样，一边十指翻飞地打游戏，一边说道：“我去，下午六点你也睡？”

“你还好意思说我?”洛阳说：“谁天天白天睡觉晚上游戏的，发烧了还玩。”

林欣说：“我吃了药啊，白天一粒黑片，晚上一粒白片。”

“你吃药的顺序反了吧？”

“白天吃黑片睡得香，晚上吃白片不瞌睡，哪里反了！”林欣猛砸一下键盘，高呼道：“暴走！暴走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前来检查宿舍的周教命令道：“私自使用电脑，没收。”